戚洁的车子停在了医院门口。
“小沈,你先在这等我一下,我去对面超市买些东西。”
“买什么?”沈春光不明,她长这么大,人情世故还是很懵懂。
戚洁呵了一声,拿了包:“还能买什么?毕竟她现在是病人。我总不能空手去吧。”
“哦…”沈春光想了想,“那我也跟你一起去看看吧。”
“不用,我代表部门买点东西就行了。”戚洁抬腿就要走,沈春光还是跟了上去。
撇开工作不说,她总感觉自己跟雾菲之间还有些其他的情绪,以前是有些讨厌。现在又有些“感同身受”,后来沈春光想了想,大概就是同情吧。
戚洁在对面超市挑了一个已经扎好的水果篮,沈春光逛了一圈,觉得送啥都不合适,刚好隔壁有间花店,她便进去包了一束花。
老板娘自觉推荐粉色康乃馨,因为花店就开在医院对面,一般做的都是病人家属的生意。送康乃馨最合适,可沈春光在店里转了一圈,看到墙角水桶里插了一大束火红色的花,花型很大,呈半圆球形,一大束拢在一起甚是热闹的样子。
“这是什么花?”她捞了一支出来问老板娘。
老板娘看了一眼:“剑兰!”
“剑兰的花语是什么?”
“好像是…我查查。”老板娘跑去电脑前面捣鼓了一会儿,冲沈春光喊,“查出来了,剑兰的花语是坚强坚韧。”
“那行,就包一束剑兰吧。”
“……”
结果为了这束剑兰戚洁笑了她一路,笑得也不冤,这花根本就登不了大雅之堂,谁看病人送这玩意儿。不过沈春光无所谓,一大束整整齐齐地抱在怀里,回头瞪戚洁:“笑完了吗?”
“噗…笑…笑完了。”
两人已经走进电梯,沈春光抿了抿嘴:“那问你正事。金晟那边同意赔偿违约金?”
“不同意怎么办?”戚洁也恢复严肃脸,“当初条款可都是签死的,因哪一方的责任导致合约无法履行就由哪一方来赔偿,现在陶然弄成这样,以后能不能再回娱乐圈都是问题,代言人肯定是做不了了。”
“那赔偿金额是不是很大?”
“大?”戚洁笑,“天文数字好吗,不过无所谓。金晟买单!”
“金晟就这么容易当冤大头?”
“冤?冤个屁!”戚洁似乎有些愤然,“知道陶然是被谁弄成这样的吗?说难听点是金晟幕后老板自己玩手底下的艺人玩出了火,赔点违约金算什么!呵……这叫有钱任性!”
“……”沈春光一时失语,闭嘴,不再说话。
很快电梯到了顶层,出去。
病房的走廊很安静,雾菲的房间在最里面,拐了个弯,沈春光一眼见门口站了个男人,个头魁梧,总穿一件黑色没什么款型的夹克衫。
沈春光走近。
“雅岜!”
“沈小姐?”雅岜听闻声音转过身来,见到沈春光一脸惊愕。
戚洁也是奇怪:“怎么?遇到熟人了?”。
沈春光只能点头,心想雅岜在肯定那男人也在,可惜病房的门关着,她也看不到里面。
雅岜先看了眼两人手里的东西,一人捧花一人拎着水果篮子,他先开口:“沈小姐,你也来看陶小姐?”
沈春光扫了扫旁边的戚洁,有些尴尬地笑:“也不算,我是陪我领导来的,现在能进去吗?”
“现在?”雅岜挠了挠额头,“最好等等吧,九哥在里面。”
“……哦!”沈春光就不说话了。
戚洁却像见鬼似地把她拉到旁边:“九哥?金晟那个…”
“是吧,要不等等?”
“等等,等等吧!”戚洁似乎对“九哥”这两字很有些惊恐,赶紧拉了沈春光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雅岜也没再说话,又站到病房门口杵着。
一时走廊里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这也正常,想想啊,之前雾菲出事关略一直没出现,苏梵和金晟之间的违约纠纷闹得满城风雨他也没出现,现在却突然来医院,几个意思?
“喂…”戚洁凑到沈春光耳边,“你知道这九哥是什么人?”
“算是知道吧?”
戚洁顿了顿,继而很快脸上出现“我明白了”的表情,立马八卦似地问:“对对对,我想起来了,老早之前传过你和这男人的绯闻。”
“……”
“你们之间…嗯?”戚洁笑得一脸奸佞。
沈春光只能抬头望天,旁边的戚洁却不放过,扯她的手臂:“唉说说,你跟他之前,是不是真跟外面传的那样,有什么关系?”
“什么什么关系?”
“哎呀不懂?别装了,就是XXOO的关系!”
我滴个天,沈春光赶紧偏头过去:“戚姐,不是像你想的那样!”
“没事儿,戚姐就随便扯扯,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别人怎么说无所谓,而且你跟苏总那样我也见过的…”
“……”沈春光真是要败了,她跟苏诀哪样啊?
“戚姐,你误会了,我跟苏总之间也不是…”
“不是我想的那种关系对不对?”戚姐帮她说了,不过脸上明显是不信的表情。
“嘿小沈,看不出来你后台这么硬,当初…”
戚洁正扯着,对面门里突然传出女人的哭声,先是一点点,继而越来越大,像是扯开了嗓子,随后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砸到了门上,“咚-”一声,碎了。
动静一时闹得有些大,雅岜警惕性地在门口站直。
戚姐瞬时止住声音,巴巴看了沈春光一眼:“里头掐起来了?”
“……”
“真是…”话又没说完,病房的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
“九哥,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先别走,九哥……你先别走!!!”雾菲哭喊声像洪水一样从开启的门里泄出来,一时走廊里都能听到回音。
沈春光不禁心口微颤,那一声“九哥”真是凄楚荒凉,再回神眼前有人影晃过,旁边戚洁“嗖”地一下站了起来。
沈春光抬头,关略已经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面前。
“你怎么在这?”他先问。
“……”沈春光不知如何回答。
关略脸色阴着,低头看椅子上的姑娘,穿了件厚实的毛衣,捂着围巾,怀里抱着一大捧颜色艳得像火盆一样不知啥名的花儿。
“我来看看。”沈春光终于说话,也不说看谁,不过关略也知道她来看谁。
“好了?”
“什么?”
“喉咙!”
“哦,没好!”
“没好还到处乱跑?”
“……”
沈春光像犯错的孩子似地低下头,大半张脸淹没在花丛里,其实心里却在叫嚣,妈的我喉咙好不好关你屁事?不过碍于戚洁在旁边,她也没说话。围帅沟血。
那感觉真是太尴尬了,所幸雅岜的手机刚好响了,打算了那段莫名其妙的对话。
雅岜举着手机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很快脸色顿变,走过来又在关略耳边嘀咕了几句。
关略脸色更阴,扫回来睨了沈春光一眼,走了。
他一走雅岜就屁颠跟了上去。
沈春光松了一口气,旁边戚洁追着关略的背影也松了一口气,嘴里却喃喃:“妈呀,这男人气场真不是一般的强悍,我之前只见过他一次,还隔着很多人,就远远见了个侧脸,今儿才算是正眼瞧见,光看眼神就知道是狠角色!”
嘀咕了一段,又转过身来,学着刚才关略的口气:“喉咙好了?…没好还到处乱跑?……听听,还说你们之间没有关系?谁信呢!”
“……”沈春光也懒得解释了,看了眼虚掩的门,里面哭声还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现在进去?”
“进吧,来都来了。”戚洁再度恢复严肃脸,沈春光真佩服她这一秒变脸的本事,跟着走过去。
走进去先是一个小型会客室,有沙发和桌椅,墙上贴了香槟色暗花纹壁纸,茶几上摆着杯盏和水果,暖气也很充足,环境不错,就是消毒水的味道太浓。
沈春光真是烦透了这味道,三年里她在这种味道中不知捱过了多少个日夜,所以一进门就觉得胸闷气短。
忍着。
“在里面?”戚洁小声说了一句,客厅和病房中间隔着一层玻璃,玻璃是磨砂的,白蒙蒙一片,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样子,不过那会儿里面的哭声已经渐渐止住了。
“应该在里面吧。”沈春光应了一声,再跟着戚洁推开了中间那道玻璃门。
映入视线的先是满地的玻璃碎渣子,渣子上还漂着一张小小方形的纸,支票。
戚洁大概也看见了,回头若有所指地瞄了沈春光一眼。
那会儿雾菲还不能下床,但已经能起身了,就崴着身子靠在床靠上,后面垫了个枕头,面前膝盖上摆了纸巾盒。
她也没发觉有人进来,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绝望的世界里。
抽泣一声扯张纸,被子上都是被她擦过的纸巾团。
想想也确实心酸,好端端一姑娘,年轻貌美风华正茂,又正值事业高峰期,前途无量,结果一夜之间弄成了这样。
戚洁在门口站了会儿,还是进去了,脚不小心踩到了玻璃渣子。
哗啦一下。
床上的人吸着鼻子抬头。
那张脸啊,几乎是灰青色的,没有化妆,皮肤暗淡无血色,再加上估计这几天哭得太厉害,所以眼睛像金鱼一样肿着。
沈春光虽然听戚洁说她已经糟得不成人样,但亲眼所见还是有些愕然。
“你怎么在这里?”雾菲第一反应就是这句,刚才还戚戚楚楚的表情一下子泛冷。
戚洁倒有些不爽了:“来看看你!”
“不是说你!”
“……”
“你后面的,沈春光,你怎么在这?”
沈春光本想说“我也来看看你”,但死活又觉得这话不合适,于是干脆抿着嘴不吱声。
雾菲刚才还哭哭啼啼,可沈春光的出现似乎是一剂强心剂,她好像一下有力气了,从床上直起身来。
“你来看我笑话对不对?那现在看到了?满意了?……”吼了一句,大概是用力过猛扯到伤口,她又用手捂住腹部,还是不肯放过。
“我告诉你沈春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想!你现在肯定得意死了,看我落魄成这样!但人在做天在看,你干的那些破事以为我不知道……?”
雾菲捏着纸巾,顺了一口气。
“在昆明的时候你故意找站街小姐来敲门,那晚九哥是不是去了你房间?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做了多少不要脸的烂事?真当我是傻子?……不过不要紧,你睁眼看清楚我现在的下场,说不定明天就轮到你头上……!”
喊到最后雾菲已经元气大伤,脸色青紫,手捂着小腹沈春光真怕她一口气喘不上。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说实话她其实并不恨陶然,沈春光觉得这种女人其实最没心计,什么都摆在脸上,就像三年前的自己一样,只是她到了这一步,糟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似的,她还要用这最后一口气来骂人说这些无聊的东西,有意思吗?
不悔不悟不醒,不值!
“你觉得是我导致了你现在的局面?”
“难道不是?”雾菲又开始嘤嘤哭起来,用揉皱的纸巾随便在脸上揉了揉,“如果不是你勾引九哥,他不会对我腻烦,更不会……我不过是跟他开了个玩笑,我…我也想给他怀孩子…可是他给我机会了吗?……为什么一个玩笑他就要这么对我…那我跟了他这么长时间算什么?”
戚洁似乎有些听不下去。
沈春光往床边走,戚洁还想拉她,可她偏要过去。
她好想跟床上那个被伤得一败涂地的女人说:“傻姑娘,是你看不清而已,那个男人从来都没有心的,就算你怀了他的孩子又如何?他照样可以连人带孩子一起弄死。”
可是走到床前的沈春光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将手里捧的那束剑兰轻轻放到雾菲的床头上。
“陶然,我不管你怎么看我,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静下来,先养好身子,储存力气去走接下来的路,你还年轻,来日方长!”
好一句“来日方长”!
这四个字是沈春光这三年学到的最宝贵的东西。
雾菲一时失语,巴巴干睁着眼睛,大概没料到沈春光会跑来跟她说这么一段话。
当时戚姐就站在旁边,看着这姑娘将一大束像火一样的剑兰放到雾菲枕边上,姣好的面容上是难得的静霾。
对,静霾,可是这种静霾中又带着某种力量,仿佛天塌地陷她也是这副模样。
戚洁知道,这是需要苦厄和磨难才能豢养出来的气质。
“戚姐,你有事跟她谈吧,我在外面等你!”沈春光放下花就回过头来,戚洁转神,点了一下头。
沈春光出去,带上病房的门。
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刚好旁边有个拐角的地方,她实在闻不了消毒水的味道,于是走过去躲在角落里抽烟。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要来,她跟雾菲之间的交情还不到这样,可是又必须得来。
从某一方面而言,她在雾菲身上看到了自己三年前的影子,所以她希望她振作,毕竟还年轻,还能重头开始。
只是雾菲似乎没有她幸运,当年她身边有个苏诀,不离不弃。
想到苏诀沈春光心里更烦闷,一根烟很快抽完了,反正也没护士过来拦她,戚洁也没出来,所以她又摸了一根出来点上,结果刚抽几口兜里的手机就响了,看一眼,陈律师的号码。
沈春光立即接起来。
“喂,陈律师…”
“沈小姐,现在讲话方便吗?”
“方便方便,您说!”
“是这样啊。”陈律师停顿了一下,“我刚从看守所回来,苏总说你之前进去看过他?”
想到这事沈春光心里不免还有些委屈。
“是,可他没肯见我。”
“那方不方便透露一下你是怎么进去的?”
照理案子在宣判之前所有疑犯都不准见家属,只能见律师,所以陈律师才好奇。
沈春光捏着烟。
“托了人进去的。”她最终也只给了个某棱两可的答案。
陈律师立即改口了:“是不方便透露吧?明白,那能否想办法再进去一次?”
“是不是苏总愿意见我了?”沈春光一时激动。
陈律师却很快否定:“没有,不是让沈小姐自己进去,是想请沈小姐送其他人进去。”
“其他人?谁?”
“苏总说沈小姐应该不认识,稍后我会把那人的信息发到你手机上。”
陈律师简短说明来意,挂了电话。
半分钟后手机“滴-”了一声,信息过来了,打开——“千慕珠宝总经理,田信”,后面是一串数字,应该是田信的手机号码。
沈春光对这个田信有印象,他是以前苏梵的财务总监,跟着老爷子打江山,但后来因为跟苏霑意见不合,他便“解甲归田”,三年前千慕珠宝横空出世,他一跃就成了千慕的总经理。
原本千慕也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上上下下不过几十号人,但因为当年获得了德丰银行的融资,连续收购了苏诀两个项目,凭项目又有风投机构参与,所以这几年在行业里也算风生水起。
可是苏诀在这种时候怎么突然要见田信?
沈春光不记得苏诀和田信有什么交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