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一旦产生就会永远存在,即便是改变了也会永远存在。
就像这个念头一样。
我忽然就记起了以前是在什么情况下产生的这种念头,现在只是又想起来了而已。可是以前我从未因为为了吃人而吃人,只是为了自己而吃人,而且我似乎也从未因为吃人而感觉到尴尬或者不安,或者有种愧疚的感觉。然而现在的我虽然心里一下记起了这件事,可我的内心里却出现了一种不对的想法。
吃人是不对的。哈!我告诉我自己这样做是不对的,可我心里的感觉确实就是放不下这个念头了。当我在思考如何让自己恢复过来的时候这个念头会时不时地冒出来,仿佛在说“吃个人吧,好得快,只有这样才是最有效的办法。”
我没有爬回床上去,而是在地上一直躺到有人来看我,我没有看他,但是我能感受得到他做了什么。
被人厌弃的感觉很不好呢。
而且……我不该是像英雄一样么?
范达尔又来了。这次他出现在我的身边的时候脸色比昨天好看一些了,我知道这是强装的结果,他可不是善于伪装自己情绪的人。
“你感觉好点了么?”他问。
“我没有任何感觉。”我说。
“我会让他们治好你。”他说:“放心吧。”
“我放心。”我看着他的眼睛。
“你说你被它吃进了肚子,据说还有好几个人也被他吃了进去,对么?”
“是的。”
“他们呢?”
“死了。”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运气。”我说。
“你这个样子还活着,甚至还能跟我说话我表示很惊讶。”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就这样盯着他,“你想说什么?”
“你跟他们不一样,跟我们也不一样,对么?”
“有话直说。”我把话挑明了。
“有人说你是……被遗忘者。”他顿了顿,“或者跟它们类似的家伙。”
“这是个问题么?”我尽量平静地说道。
他眯了眯眼睛,“瓦里安国王知道你的身份么?”
“你想的还挺多。”
“不是我想得多,而这只是正常思维。”他说。
“你想怎么样呢?”
“看在我们并肩作战的面子上,我当然不会说什么,而且你跟他们也不一样,对么?”他竟然反问我。
“就你自己这么想么?”
他撇了撇嘴,“当然不。”他又补充了一句,“但你们的人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
“你会告诉他们你的想法么?”我其实知道答案。
“不会。”他说得符合我的心理预期,“但是,他们发现你的情况只是时间问题。”
他直了直身子,“现在你的样子……我很难将你奉为英雄。尽管我很想。”他说完就转身要走了,“希望你能恢复如初。”说完他扭头就走。
他的话让我心里十分不舒服,这不是威胁,却比威胁更让我不安。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昨天的时候我还期待见到他们,可是现在我似乎……白做了,我的付出和愿望就跟笑话一样了。
举起我的手,指甲已经有好几个都脱落了,手上的皮肤也出现了严重的溃烂和缺损,手背上的皮肤剥落之后下面的肌腱完整地暴露了出来。这就是我的手!
再次尝试去触摸我的脸,我这才认真地看向自己的鼻子并用手轻轻地摸了摸唯恐一用力再掉下来了。我虽然长得不帅,但是这张脸如果没有了鼻子那就更是灾难了。
忽然我想起了克尔苏加德,我可不愿变成那个样子!
仰了仰头,我看了一眼扔在一边的铠甲和已经单独扔在一堆的已经腐烂的衣服。一下子我忽然想起了那个眼睛。扒拉开那堆衣服,我发现那个眼睛似乎不见了!
“你怎么……在地上!”加文拉德竟然来了。
我被吓了一跳,扭脸看向他,但是当我的脸展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脸上忽然凝固的表情让我的心似乎被揪了一下。
“没……没事。”
“你怎么样了?还疼么?”他的语气倒是充满了关切。
“我……还好。”
“你找什么?”他问。
“我……的一个信物。”我说。
“我帮你!”他赶忙说着就走了上来。
“不用!”我叫道:“我自己来!”
“你这样也太不方便了!”他说着就到了我身边。
“不用!这……我自己可以!”我伸手去挡他的手,但是当他的手接触到我的手腕时,直接一层皮被蹭得裂开了。
“啊……”加文拉德震惊了。“这……比尔!”
“我……还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了。
“你这个……”他说:“你最好回去躺下。”此时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我……没事。”我说。
可恶啊!可恶!
“我不需要你们的帮助。”我说。
“我会尽力救你,你会没事的。”
“哼……”我冷笑一声,“我现在什么样了我知道,而且我也已经废了不是么?”我伸手继续摸那堆烂衣服,忽然我的手碰到了那个软软的东西。“谢谢你的好意,如果我需要帮助了,我会去找你的。”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可以走了。”我说。
扭着脸看他转身走,我赶忙将那个玩意攥在了手里。
“我很抱歉,我……”
“不是你的错。”我直接制止了他,“你不需要道歉。”
看他离开后我打开手指,但是令我无比惊讶的是这个玩意竟然变成了全黑色的!黑得一点光泽都没有,黑到像个灌满墨水的鱼泡。
这还是昨天那个发光的会动的眼睛么?怎么变成了这样子?
爬回床上,我可不想被更多人看到我现在的样子,这种缺损的腐烂的裸体非常不具有观赏性,除了视觉冲击很大之外能产生的唯一感受就是恶心,而性别器官竟然还完好无损在他们眼里会成为一个很扎眼的存在。当然如果那里也腐烂了……
我去尼玛的吧!
而且我也不想让他们知道我现在手里的东西。
负责照顾我的人终于来了,但是来的都是暗夜精灵,布罗尔也在其中。
“兄弟,你感觉怎么样了?”他问。
我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怎么的,他的眼睛是最令我感到一丝舒服的。“不怎么样。”我说。
“我很难想象……你都经历了什么。”
“愿你永远也不会经历。”我说。
布罗尔跟几个德鲁伊一起围在我的身边,她们再次对我施展了治愈之术。
绿色的能量如水一般在我身体表面流淌,在我肌肤的伤口处,那些开裂得如同河谷一样的创口上发出莹莹的光。好像也有点效果……
扭头看向她们几个,可当我跟她们的眼神重合的时候,她们那光洁的眼睛还是选择了躲闪。
“差不多就好了。”我开口了。
布罗尔惊讶地看着我,“怎么了?”
“不用费力了。”我说,“范达尔跟你们都说了,是么?”
布罗尔没有否认,其实他已经回答了我。
“你是想来看看你们的法术对我究竟有没有用得对么?”我哼了一声。“可以停手了。”
“不是……比尔,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那是怎样呢?”我闭上了眼睛。“你说,我是为了什么?”
“什么……为了什么?”
“我完全可以……不管这摊子……烂事。”
“我会治愈你。”他说:“如果我不行,我就去找大祭司,泰兰德一定有办法,就算她也不行,我就去找我的导师玛法里奥,再不行我就去找龙!他们一定有办法。”
“歇了吧。”我说。“你是个好伙伴,好朋友,对我而言。但你不是他们的好朋友。你没有那么大的面子,或者我……没有这么大的脸。”
“我……”
“你不用费心了。”我打断了他的话直接坐了起来。周围的精灵们避之不及。
“我现在很恐怖么?”我问他。
“比尔……你是我们的英雄。”
“你能说这话我很高兴。”我说:“但死在里面的人才是。”
“你们都是。”
“如果我死在了里面,你们会给我树立一座纪念碑么?”我看着他的眼睛。
“你不要瞎想。”
“或许……英雄只有死掉才是最好的结局,对么?”
精灵们还伸着手对着我。
我一把抓住一边的一个暗夜精灵姑娘的手腕,结果她被吓得叫了出来。
“不会有效果的。”我看着她惊恐的躲闪的脸说。
“不会有效果的。”我扭脸看向布罗尔。“不要再让我感到难过……好么?”
布罗尔挥了挥手,几个精灵姑娘立即起身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帐篷。
“比尔,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他说。
这话叫我想笑,但是又笑不出来。
“能认识你我很高兴。”我说着就躺了回去:“再见吧。”
听着他转身走出去的脚步声和布帘子被放下来的声音,心里忽然有些悲凉。我扭头看向那堆盔甲,盔甲边上还有那个萨满交给我要送给他兄弟的遗物。
他叫奥斯莱杰,他有个挂念的兄弟,叫斯瓦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