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书瑜得知颜湘失踪,整个人像发了疯一般,立即调动所有能用的人手去寻。
“大人,是属下的疏忽,我听说颜小姐要去慈善堂,就没再跟着。”凌佑主动领罪道。
“现在不是论罪的时候,赶紧先去找人。”凌书瑜一手撑着书案,另一手揉着睛明穴,模样很是疲惫。
此时相里府也好不到哪儿去,相里夫人得知消息晕了过去,相里钦忙生意之余还要抽身照顾夫人,而相里钰则在动用自家势力寻人。
然而,他们还未寻到颜湘,却先在出城的人里发现了赵昀冰。
“她人在哪儿?”凌书瑜面容冷峻,与平日的温和模样迥然不同。
赵昀冰被人摁跪在地,且双手都被束缚住,动弹不得,他怒极反笑道:“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抓到了。”
“我再问一遍,她人在哪儿?!”凌书瑜抽出长剑抵着他,话语间的怒意更盛。
“你杀了赵辰怀,我就告诉你。”
“少跟我来这套。”凌书瑜稍稍移动剑柄,在他颈部割开了一道口子。
赵昀冰下意识往后躲,但嘴上仍不示弱,“凌书瑜,我是朝廷钦犯,你作为地方官员敢私自用刑,看来前途是不想要了。”
凌书瑜快要压制不住心中怒火,剑锋又将那道口子划得更深,他红着眼质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赵昀冰兴许意识到自己此番非死不可,便失心疯了般仰天大笑道:“我就是报复你们啊!一个是仇人,一个是宿敌,要是自相残杀,多好?”
“那你冲我来,为何要动阿湘?!”
“这还用问吗?她是你最在乎的人、最看不上我的人,所以折磨她,更能令你痛苦,也最让我痛快。”
凌书瑜忍无可忍,大臂利落一挥,刹那间染了满地鲜红。
赵昀冰瞪大眼睛,口中不断呕出鲜血,随后无力地躺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随从均是大气也不敢出,现场一片寂静,只剩血珠从剑锋滑落在地的嘀嗒声。
“大人,这……如何处理?”
“扔去乱葬岗。”
因为赵昀冰是在出城时被抓获的,所以凌书瑜猜测,颜湘应当比他更早离开清州,所以他决定亲身去寻,留凌风和相里钰继续在清州打探消息。
出城的队伍只有三个去处,一是京城,二是莺州,三是姜州。
京城那边,凌书瑜已命人在寻,所以他带一批人马先前往莺州,剩余人马则前往姜州。
他握紧手中的马鞭,驰骋飞快,心中暗道:老师,学生恐怕要辜负您的期望了,待我寻回阿湘,一定自请谢罪。
姜州城
颜湘迷迷糊糊转醒,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怔了一瞬,努力回想这几日的经历。
当时,她头上被套了黑罩,完全看不见周围的情形,只感觉被人扛着上了马车,不吃不喝许久后,实在顶不住便晕了过去。
“啊嚏。”
颜湘被冷意激得打了个喷嚏,下意识抱住手臂,这才意识到原先保暖的长裙不知何时被换成了贴身的丝绸短袖衫,露出雪白的肩颈,裸色轻纱丝丝柔柔缠绕着手臂。
这种服饰在百姓普遍保守的霁朝,显然是太过裸露,但不论是从服饰还是房间来看,这里的主人身价不菲。
看来赵昀冰很可能把她卖了,只是不知道卖给了何人。
“咔嚓。”
门锁被打开,一个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侍女。
那男人将颜湘上下打量一番,随后问道:“这身衣服是你选的?”
“回管事,是的。”侍女始终恭敬地低着头。
“选得不错。”管事哼哧一声笑道,“展示一段才艺让我看看。”
见他始终盯着自己,颜湘便问:“我?”
“除了你还能有谁?”管事不耐烦道。
“我不会。”
“哪个名门秀女没点才艺?”管事又问,“赵家是怎么培养你的?”
赵家?颜湘困惑,“你们找错人了,我不姓赵。”
“卖你的男人说你姓赵,是京城那个赵家的嫡女。”
赵昀冰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谎称颜湘是赵家之女,赵家如今已经倒台,她便成了戴罪之身,就是沦为歌伎也不会有人追究。
“你们花了多少银两,放了我,我还你们双倍。”
“好大的口气,”管事嘲讽道,“你如今这般,怎么还?”
“你找人送我回清州,待我安全抵达,自会派人给你们钱财。”
“这小娘们诡计还挺多。”管事仍旧不信,又对侍女道,“看好她,别让人跑了。”
房门又重新合起,颜湘冷得瑟缩在火炉旁,方才她为了不输气势,硬是强忍着寒意挺直腰板。
实在难抵寒凉,她将棉被裹住全身,坐在炉火边烤火,这才好受了些。
转头望向四周,她忽然意识到:兴许今晚自己就要被当成歌伎处置了,得赶紧找个能防身的东西。
可偌大的房间里,别说利器,就连一根簪子也没有,最多的便是脂粉。
思索之后,颜湘将粉末都倒进荷包里,又将荷包挂在腰间。
门外再度传来动静,颜湘快速将妆奁收拾干净,而后裹紧棉被。
侍女见这景象有些许呆怔,下一刻又恢复如常,弯身请道:“小姐请上步辇。”
夜幕逐渐降临,秋风也猖狂起来,放肆吹动枝条,洒下一地落叶。
颜湘望而却步,真想就这般裹着棉被出去,她开口道:“能不能给我一件保暖的袍子?”
在衣橱翻腾了几下,侍女才找出一件绒毛披风给她披上。
颜湘坐着步辇,穿过弯曲的长廊,朝着前厅的方向去了。
她裹紧披风,但仍旧能感受到刺骨的凉意,况且醒来后也未曾进食,此刻真是饥寒交迫。
步辇每往前一步,颜湘的心便提起来一寸,她不知自己即将面临什么场面,但无论是什么,都只能去面对。
正厅里,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主人及宾客都饶有兴致地观赏中央翩翩起舞的歌伎,时不时还发出几声哄笑。
一曲终了,主位上的人说道:“诸位看得可还尽兴?”
“实在尽兴,还得是洪老爷。”宾客们都奉承道。
“诶,这都要感谢九爷,若没有九爷帮忙周旋,就没有我洪某的今天。”洪老爷说道,“听闻九爷素爱收留美娇娘,洪某近日正巧遇上一个,不知能否入九爷的眼?”
海九爷虽被称为爷,但却并不老,相反,他样貌俊朗,量身定做的衣袍隐约能显露出健壮的身材。
他眼尾一挑,“请出来瞧瞧。”
“还不快将人带上来?”
门外的颜湘冷不丁被人推了一把,披风瞬间滑落,她赤足踩在软绵的毛毯上,进不得退不得。
正厅里多烧了几个火炉,所以并不似屋外那般寒凉,颜湘也没再瑟缩着身体,但众人不怀好意的目光还是令她浑身不自在。
“上前来。”
她内心争斗片刻,还是忍着恶心顺从,这种场面她若不配合,不知下场会有多惨。
修长白净的双腿向前迈步,时不时被手臂垂下的轻纱遮掩,颇有欲语还休的意味,一步一行中,铃铛随之发出叮呤呤的声响,勾起所有野兽的食欲。
“家道中落的京城赵家之女。九爷觉得如何?”
“不错。”
“既然九爷喜欢,那她就是你的了。”洪老爷对颜湘又换了副脸色,“还不快过去伺候?”
颜湘自始至终都垂着眸,闻言深呼吸,才往海九爷的席位走去。
“愣着做什么?伺候九爷喝酒啊!”
“我没经验,怕伺候不好九爷。”
“世家之女,难免有点傲气,只是要辛苦九爷亲自调教了。”洪老爷圆场道。
“无妨,这性子倒更称我心意,太乖顺反而没意思。”
在场众人皆会心一笑,唯有颜湘面无表情,始终垂手而立,直至宴席结束。
她停在门口,内心矛盾,她既不想穿得如此单薄去吹冷风,也不想向海九爷开口求助,总感觉这样就间接承认自己是他的附属物。
海九爷阅人无数,自然看出了颜湘心中所想,但他偏不主动开口解围,静待她的下一步动作。
颜湘狠下心,双手抱臂进入寒风中,每一步都好似行走于冰面,让她止不住地发颤,但她却硬是咬牙坚持下来,全程一声不吭。
好不容易上了马车,她手脚依旧冰凉,脸颊更是被风刮得泛红,让人忍不住怜香惜玉,但海九爷依旧视而不见。
她缩在角落,抱紧双腿,以此让自己暖和一些,同时暗暗猜测,这海九爷可能是因方才那点小插曲,决心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可那又如何?只要不危及性命,她忍着就是了。颜湘这样安慰自己。
从方才宴席到此刻,海九爷将她所有举动都看在眼里,忽然觉得这女人有点意思,既不像底层女子逆来顺受,也不像世家小姐自命清高。
他倒忍不住好奇她接下来的动作了。
抵达海九爷府邸后,颜湘就被丢在一处偏僻的院落,当晚还染了风寒,好在有人定时送来吃食和汤药,所以她没几日便痊愈了。
只是这几日,海九爷既没来见她,也没让人通传她要做什么,反而是颜湘越来越心焦。
她想向守院的护卫打听,可对方都咬死了不松口,所以她换了种方式去问:“以往送到你们府上的歌伎,如今都怎么样了?”
因为颜湘日日来找护卫闲聊,有时得了美食还会分与他们,久而久之,他们也悄悄透露出了许多八卦。
“还能什么样,不过偶尔陪九爷消遣玩乐,其他时候就安分地待在院子里。”
“那不就是笼子里的金丝雀?”
“可以这么说。”
“这府上的歌伎很多吗?”
“有些玩腻了的,九爷便差人送走了,所以如今府上的歌伎并不多。”
这海九爷真是视女子如玩物,颜湘不自觉蹙起眉头,“他是做什么生意的?”
“海上运输,还有管理码头。”
“这姜州……有海?”
护卫皆捧腹大笑:“海自然是在莺州,这姜州群山环绕的,怎么可能有海?”
“那九爷这段时间为何会在姜州?”
“这我们就不清楚了。”
院墙密不透风,守卫又恪尽职守,颜湘若想逃走,目前最好的法子就是让海九爷回莺州时带上她。
“我要见九爷。”
两位护卫对视一眼,便带颜湘去了前院,却被告知海九爷此时在后院,才又往另一处院子走去。
不过颜湘并不着急,她正好趁此熟悉熟悉府里的构造,倘若真有机会逃走,也能逃得顺畅一些。
“九爷就在里面。”护卫停在院外道。
“你们不进去吗?”
“府里规定,护卫不能进歌伎的院子。”
颜湘恍然,随即独自走了进去,挨个去听房里有没有人声,走到某个房门前,却听见里面传来几声羞耻的娇吟。
“九爷~啊~”
随之传来床榻摇晃所发出的吱呀声,听得颜湘面红耳赤,她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现场。
这光天白日,他们在房内行鱼水之欢,竟然也不知让护卫拦着点人。颜湘内心腹诽道。
走到半路,她如梦初醒般心道:这未尝不是一个逃走的好时机?
“我去小解,你们别跟着。”颜湘对两个护卫说道,随后便往茅房去了,走到拐角处回头一瞧,那俩人还真没跟来。
她悄然松了口气,但这茅房附近亦是砖墙高耸,要爬出去简直天方夜谭。
“姑娘好。”一位侍女恰好路过,殊不知自己阴差阳错成了她的“替罪羊”。
颜湘将人敲晕,快速换上对方的服饰,同时还不忘将荷包重新挂回腰间,所幸二人盘发的样式相近,否则要她自己来盘,定然是做不到的。
“得罪了。”
颜湘学着侍女的模样躬身垂首,快速走了出去,路过护卫身旁时,她感觉心都跃到嗓子眼了,但表情仍旧若无其事。
还未走远,便听身后的人说道:“这般久,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她一惊,步伐逐渐加快,凭着印象走到前院,很轻易便看到了大门。
幸亏这只是海九爷的私宅,否则再多十几个护卫,她就不能如此轻易地走到这儿了。
“前面那人,干什么的?”
身后传来一声质问。
颜湘腿都快被吓软了,头也不敢回,脚步越发快速起来。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此话一出,不止在场的护卫,就连颜湘都在拼命狂奔。
她往大门方向跑去,而门外的护卫也迎面冲过来,她当机立断扯掉腰间的荷包,看准时机奋力一撒。
两个护卫猝不及防被粉末糊了眼睛,皆是痛苦地闭眼哀嚎,继而栽倒在地。
颜湘如今只能救自己,没有心思再去忏悔,眼看大门近在咫尺,她不能前功尽弃。
出了府邸,她顾不上思考,随便选了个方向逃走。
即使侍女的服饰轻便,颜湘奔跑的速度也不及护卫,同时体力也在渐渐流失,动作便不由自主地慢下来。
与此同时,喊叫声越来越近,心底的无力感也在不断攀升,可她不想放弃,不想被抓回去做任人摆布的玩偶。
就在颜湘即将瘫倒时,突然从天而降一个蒙面女子揽住她的腰肢,同时另一只手放出暗器,击倒身后追赶的护卫。
隐体力透支,颜湘此时还晕乎着,但察觉对方是来相救的,便放心地倚靠在她怀里,任由她带自己飞檐走壁,去往未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