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老爷兴许就是在说气话,要不你别跪了吧?”眼看着自家小姐跪了快一个时辰,云兰止不住心疼道。
颜湘其实不认为自己有错,但再次把颜柏气病了,到底还是有些不孝,所以她选择罚跪,就当是赎罪了。
“其实小晴刚进府时,凌少卿便让我帮忙暗中盯着她,如今也证实她的确别有用心,那小姐你又何必为她去跟老爷怄气?”
“不论她是好是坏,都不能否认我爹瞒我的事实,所以即使没有小晴,这矛盾迟早也会爆发。”
“砰!”
祠堂的木门被人猛地撞开,相里钰怒气冲冲地进来,拉起颜湘道:“起来。”
久跪之后猛然被拉起,颜湘顿时双目眩晕,天旋地转之间,她被相里钰打横抱起,离开了祠堂。
“父母亲的意思是,如若颜家不能照顾好小妹,那就把她交由相里氏抚养,我看今日这般情形,颜家应当也没什么好辩驳的。”
相里钰说完,径直抱着颜湘离开了,留下颜家人在原地面面厮觑。
“你这么看着我作甚?”他被颜湘盯得不自在,摸了摸鼻子问道。
颜湘仍旧不移开目光,反而哭笑道:“我在想,有人撑腰的感觉真好。”
相里钰一愣,随即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泪,“好好好,你别哭。”
这话一出,颜湘却哭得更猛了,眼泪如洪水般倾泻而出,瞬间打湿了半张脸。
而相里钰见哄不好她,便干脆放弃了,就这么看着她哭。
过了许久,他才又道:“好了别哭了,一会儿大哥看到,该以为我欺负你了。”
颜湘闻言,倒真不哭了,但仍止不住地抽噎着。
果不其然,相里璟一见那双红肿的眼眸,便对着相里钰质问道:“你又欺负她了?”
“我哪儿敢啊,是她在颜家受了委屈。”
“怎么回事?”
“我也不甚了解,原本想去拜会姑父,谁知刚进门便听说她被罚跪祠堂,我就将人带出来了。”
相里钰是个护短之人,所以见颜湘受了委屈,他便管不了什么三七二十一了。
“说来话长,以后再慢慢告诉你们。”颜湘已经缓和不少,但话语间仍带有明显的鼻音。
“那先进去吧。”
相里璟带他们进了宅院,且命人收拾出了两间房,好让他们长久地住在这儿。
因相里璟还是从五品,而霁朝只有四品以上官员才能住朝廷安排的府邸,所以这“璟宅”是他自己买下的,虽不如府邸那般大,但也足够舒适惬意了。
露月的天总变幻莫测,前一刻还风和日丽,后一秒便乌云笼罩,雷声滚滚,预示着接下来的狂风骤雨。
赵辰怀站在水井边,缓缓拆开叠好的白纸,下一秒,箭矢从檐下飞出,连带包着药粉的纸都被钉在木桩上。
大批京畿兵将他团团围住,可他似乎半点也不惊讶,反而装出一副纯真无害的模样,“书瑜兄,这是在做什么?”
“小师弟,收手吧。”
从凌书瑜身后走出一个女子,她生着一双圆溜的杏仁眼,模样幼态可爱,语气却很沉稳。
赵辰怀眸子微颤,可又迅速平稳,笑道:“师姐,别来无恙。”
玄黎面容严肃,接过那包药粉仔细嗅闻,随后说道:“是毒。”
“你是蝮门的人。”凌书瑜说道。
先前他对赵辰怀卸下防备,其中很重要的缘由便是他不通武术,与其他杀手截然不同,未曾料到这倒成了他的保护伞。
“你不是早就察觉了?”赵辰怀无所谓地耸肩道。
“我只是没想到,你为了潜伏在我们身边,还帮了那么多忙。你确实伪装得很好。”
“只可惜我的计划还是没成功。”他笑道,“若是你我联手,这天下的权势名利全都手到擒来,奈何你比我预想的还要轴。”
“我只问一个问题,赵昀冰是你引到清州的?”
起初凌书瑜怀疑赵昀冰就是蝮门主使,但从清州的变故来看,他显然只是一把被人利用的刀。
“是。”赵辰怀倒承认得爽快,“他身边的人全是我安插的,所以一举一动我都了如指掌。”
“为防止他死得过于简单,我还安排了一场越狱,让他在逃亡中每日担惊受怕,受尽折磨。”
“别废话了,束手就擒吧。”
凌风说完,京畿兵便想上前擒拿嫌犯,却被突然出现的一群黑影击倒在地。
其余卫兵无不保持戒备,只等凌书瑜一声令下,便群起攻之。
“轰隆隆。”
震天的雷声仿佛在发号施令,打响了这场混战。
兵刃相接,鲜血飞溅,与倾盆而下的雨水混在一处,不过片刻便被冲刷干净。
而赵辰怀就撑着伞,立在战场中央,饶有兴趣地欣赏这番场面,眼中的狠辣与纯良的少年外表形成鲜明对比。
京畿兵的武力与杀手相比,高下立见,凌书瑜抽出佩剑试图改变局势,但祁易是从蝮门百十人中杀出重围的佼佼者,自然不会轻易落败。
一番交战,落得个两败俱伤的局面,只是最后依旧让他们逃了。
凌书瑜又添了新伤,但幸亏只是皮外伤,养些时日便能痊愈,更何况如今府中还有医术同样高超的玄黎。
然而,他们都没预料到赵辰怀还留了一手。
卫子靖遽然身亡,大夫诊治出来时,人已无力回天,而卫老夫人得知此事也气得心疾发作,魂归西天。
一日之内,卫家接连去了两条人命,早已乱成一锅粥了,还逃了不少人,只剩卫夫人还苦苦撑着那个家。
玄黎前往卫家,申请为死去的卫子靖诊脉,探查他的真实病因。
这才得知,赵辰怀这三年打着治病救人的幌子,却在暗中给卫子靖下毒,毒药侵入脑髓,便导致他疯疯癫癫的。
卫子靖曾是为国效力的名将,卫老夫人更是先帝亲封的诰命,因此皇帝下了口谕,命令一定要抓到始作俑者,绝不能让朝臣和百姓寒心。
“玄姑娘自小跟着神医学习医术,想必应知哪些地域盛产草药?”
“略知一二,大人问这个做什么?”
“原先我一直在思索,蝮门到底是如何让杀手甘愿为之效力,且又如何让赵辰怀为之所用。如今看来,很可能是下毒,而要做到这般程度,那巢穴便会选在取材之地附近。”
“大人分析得有理,我自小随父亲游历,是到过不少盛产药材之地,只是霁朝地界广泛,若要全都探查一遍,岂不是太过费力?”
“蝮门人素来神出鬼没,又行事谨慎,所以巢穴必定也会在隐秘、寻常人无法靠近的地界。”
玄黎思索后道:“我目前便只想到侗州五莲山、蛮州砀山和浏州蒙山,但至于是否有遗漏,我还得写信请教父亲。”
“辛苦姑娘,待事情了结,我一定重谢姑娘和神医。”
“大人客气,赵辰怀虽误入歧途,但在我心里,他仍是我的小师弟,此次若能助他迷途知返,我很是高兴。”
二人谈话结束,正厅外传来颜湘焦急的呼唤声:“阿瑜!”
她急匆匆地跑来,“我听说出事了,便来看看你,可有受伤?”
凌书瑜早已上药,也换了身衣裳,故丝毫看不出曾受过伤,“我没事。”
“没事便好,”颜湘又气愤道,“没想到赵医师竟是蝮门的人,还潜伏在我们身边那么久。”
说完,她才注意到身旁还有一名女子,“这位是?”
“初次见面,我是玄黎,受凌大人所托来协助他调查蝮门之事。”玄黎大方介绍道。
“我是颜湘。”见她如此坦然,颜湘倒生出几分好感,“姑娘是玄雀神医的女儿吗?”
“对,但医术比不上我爹一根手指头。”玄黎玩笑式地自嘲道,“我也曾听江逸宁提起过你。”
“原来你跟宁哥认识啊,”颜湘惊喜道,“他说我什么了?不会是坏话吧?”
“那倒不是,他说你和凌大人都是他的好友。”
俩人就这样聊起来了,一聊才发觉很是投机,颇有相见恨晚的感觉,恨不得聊到次日天明。
“你可知江逸宁有位心仪的姑娘?”玄黎侧躺着,轻声询问。
黑暗中,颜湘看不清她的神情,但能从话里听出些许落寞的情绪,她想了想还是坦诚道:“知道。”
“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也仅见过一面,可能描述得不大准确。”颜湘回忆道,“她是前丞相之女,长相明艳,看人的眼里总隐隐透出一股傲气,就像……一只高贵美丽的白天鹅。”
玄黎默然,她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他们以前又是如何相处的?”
“那日我见他们相处得并不愉快,宁哥还因为赵小姐比赛赢了他,而觉得脸面挂不住。”
“是他的性子。”玄黎笑道。
“阿黎,那你为何心悦于他?”
“我也说不清楚。起初我觉得这人好面子、不务正业,还有一身的公子病,可相处之后,我发现他其实并没我所想的那般差劲。”
“他至诚至善、乐善好施,知道自己医术不精便认真钻研,认定之事哪怕拼命也要做成。”谈起心上人,玄黎眼中流淌着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温柔情绪。
“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夸宁哥,总感觉好似在说他,又好似不是他。”颜湘笑道,“那你向他表过心意吗?”
“嗯,不过他说,于他而言我只是好友,让我切莫在他身上蹉跎光阴。”
“既然如此,那你也别感怀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必在他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玄黎被这话逗笑,又问道:“话说,你是如何将凌少卿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这问题可是难倒颜湘了,她思考半晌后回道:“我似乎就没收拾过他,只不过他对我有情,而我也恰好对他有意,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真羡慕你们,”玄黎说道,“每回我看到凌大人看你的眼神,就仿佛能看见情意从他心里跑出来。”
“终有一日,你也会遇到与你两情相悦之人。”
“好,借你吉言。”她笑道。
阴了许久的天终于放晴,街上行人也都忙碌起来,在某个寻常又不寻常的午后,凌书瑜见到了他半生未见的亲人。
余家三人自进城后,一路都在观察京城的街道,感受国都有别于其他州城的繁华,就连见到凌府都不由得感叹。
“爹、娘、大哥,”凌书瑜喊出了尘封多年的称呼,内心澎湃。
“阿余啊,你都这般大了!”余母激动道,“还长得如此俊俏,细看这眉眼果真像我。”
“这鼻子也像我。”余父也乐呵道。
“这一整座都是你的府邸啊?”余成才两眼放光道,别说是住了,这样气派的府邸,他连见都是头一次。
“快带我们进去吧!”余母抢先道。
凌书瑜淡笑着,带三人熟悉凌府的构造,为他们介绍每处院子。
“这个好!我要住这个!”
余成才兴奋地指着一处院落。
“好,一会儿便有人来收拾卧房。”凌书瑜说道。
余父余母见他如此爽快,也纷纷张口指定自己心仪的院子,迫不及待要入住。
“阿余啊,你这府里的下人怎么那么少?”余母又问。
“我平日不习惯有人伺候,便没安排很多仆役。”
“这可不行,你现在是大官,很多事情都应该交给下人去干。”
颜湘恰好来凌府,碰到几个陌生面孔还有些困惑,便听凌书瑜说那是他失散已久的亲人。
“我是颜湘,阿瑜的未婚妻。”
一听说是他的亲人,颜湘显得比本人还激动。
首次听她自称是自己的未婚妻,凌书瑜在震惊之余,内心不断充斥着喜悦。
“未婚妻?”余家人吃惊道,“什么时候的事?”
“三月时节,是陛下赐婚。”凌书瑜解释道,“此时爹娘都回来了,我正好问问我的生辰八字,待日后正式向阿湘提亲。”
颜湘暗自惊讶,他竟然已经在筹备这事了,可她却还没做好准备,让感情在柴米油盐中渐渐消退。
余父余母心虚地对视一眼,随后道:“好,好。”
待众人都转身后,二人又在窃窃私语。
“他的生辰八字呢?”
“我怎么知道?你这个做母亲的,难道不是你记着?”
“我记了成才的,哪还记得他的?”
“赶紧想办法糊弄过去。”
前方的凌书瑜和颜湘完全没留意身后的动静,只全心听对方所言。
“提亲这事,也不用着急吧。”颜湘说道。
“我先筹备着,等你何时想嫁了,我再去提亲。”
她有瞬间的感动,“好。”
“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二哥请阿黎去新药铺检查药材,我闲来无事,便过来逛逛。”
余母突然打断道:“颜小姐家中是做什么的?”
“我父亲是朝廷官员,母族则在做生意。”
能让皇帝赐婚的,果然不是普通人,余母暗叹,又问:“做的是什么生意?”
“什么生意都做一些,例如酒食、胭脂、药材等,各域均有涉猎。”
余家人全震惊得久久不能回神,没想到有天,他们也能和有钱人家攀上亲戚,顿时又抑制不住满脸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