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吃狼的原名很少有人记得,他姓杨,在同族兄弟中排行第十,为人贪婪狡诈,因此被称“羊吃狼”,他自己对这个绰号不以为耻,还觉得很威风,常常以此自称,却不允许别人当面叫出口。
他盯着这个来历不明的青年,多年积累的江湖经验逐渐生效,“看来你不是真傻,只是丢失了记忆……我杨吃狼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居然相信你的胡话,哪来的无价之宝?没准是你瞎想出来的,或者是你系的一条腰带,或者你干脆就是女妖的手下,专门骗我们这种老实人去夺宝,其实是给女妖送食物。”
另外两名公差也清醒过来,听一句抖一下,最后大摇其头。
杨吃狼将腰刀整个拔出鞘,狠狠地扎在木桌上,刀身摇晃,寒光闪动,厉声道:“认得这是什么吗?”
“刀。”慕行秋觉得这三人的情绪就像是在空中飘舞的柳絮,他能看得见,却很难抓到手,越是用力,它们飘得越远。
“再仔细看。”
刀身和刀柄上刻着一些图形,慕行秋相信自己认得这些东西,冥思苦想了一会,脱口道:“符箓,这是符箓!”
“恢复一点记忆了?好,告诉你,这可不是普通的符箓兵器。”杨吃狼指着另两名公差,“像他们两个手里的刀,都是几十年前制造的兵器,上面的符箓都快磨光了,用上一两次就完蛋。我这个——冰华雪刃,是皇京龙宾会一位大符箓师亲手写出来的,我花了几百两银子、托了数不尽的人情才弄到手,斩妖除魔不在话下,用多少次都不会减弱。它还有一个妙处,专吸妖魔之血,你看上去像是人类,没准是妖术所化,把手伸过来,放点血给我看看。”
两名公差兴奋起来。欺负弱小哪怕是一个傻子,都是他们最喜欢的活动,于是伸手握住自己的“破刀”,只要傻子敢反抗。他们就要抖抖威风了。
慕行秋抬起右手,慢慢伸手去触碰摇晃不定的冰华雪刃。
杨吃狼一把握住刀柄,将它稳定住,嘴角露出残忍的微笑,他喜欢高人一等的感觉。更喜欢兄弟们敬畏的目光,这两者都能在欺负弱小者时得到满足。
在慕行秋眼里,这柄刀却不只是一柄符箓兵器,他能看到里面流转的力量,像是水银,却一滴也不溢出,手指触到刀身,他感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听不懂我的话吗?我让你放血,把手放在刀刃上!”杨吃狼抬高声音。目光也严厉起来。
两名公差慢慢拔刀出鞘,该轮到他们显示几分威风了。
慕行秋恍若未闻,他喜欢刀身上传来的冰凉感觉,吸气时不知不觉将它带入体内。
“杨头儿,你的刀……”两名公差瞪大眼睛,全都露出见了鬼的惊骇神情。
杨吃狼低头看去,也吓了一跳,刀身上的符箓图案正变得赤红,像是要熔化,他狠狠地骂了一句。想要撒手,结果手掌却牢牢粘在刀柄上,越是用力粘得越紧。
“邪门,真是邪门。快来帮忙,我、我松不开……”
两名公差急忙扔下腰刀,跑到杨吃狼身后,各拽一条胳膊,可是没用,刀身上的图案越来越红。甚至冒出丝丝热气,刀柄上也是如此。
“烫、烫死了!”杨吃狼的手臂在颤抖,两名公差不敢再帮忙,他们也感觉到灼热,再这么下去,杨头儿会被刀烤熟,他们会被杨头儿烫死。
“快想办法!”杨吃狼气急败坏地叫道。
两名公差不敢不听,也不敢全听,互相看了一眼,一块去拿刀,举起来向慕行秋的手臂砍去,他们的想法很简单,这件怪事与傻子有关,砍断他的手臂就一切解决了。
这个想法倒也没错,他们唯一忽略的问题就是这样的一条手臂能否被砍断。
两柄刀几乎同时砍中慕行秋的右臂,然后几乎同时断为两截,刀尖弹起,差点将他们刺中。
两人呆住了,站在原地握着断刀,一动不动,他们知道世上有道士、修士和各种强大的妖魔,可是脑子里一旦有了先入之见,很难接受傻子变得刀枪不入的现实。
杨吃狼在衙门里混迹多年,人品不怎么样,却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见机行事,绝不吃眼前亏,右手还握在刀柄上,双腿跪在了凳子上,哀声道:“慕爷爷,妖祖宗,我错了,求您饶命,您想吃人?镇上有的是,十个、一百个,我立刻去给您找来,我全身都是骨头,肉都割下来也没有十斤,他们两个比我还肥些。”
两名公差听到这里吓了一跳,转过身想跑,可两条腿就像是长在了地上,怎么都抬不起来,努力了几次,腿一软,也跪在地上,连声求饶。
慕行秋不为所动,他的心思都集中在这柄符箓刀上,隐约想起一些运转力量的方法,可还是无法准确地施展出来。
好一会之后他才注意到三名公差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求饶命,杨吃狼的胳膊上热气蒸腾,心里直后悔刚才没有让那两人一刀确断自己的手臂。
慕行秋呼出一口气,然后收回手指。
刀身上的符箓迅速降温,杨吃狼急忙松手,低头看去,手掌烤得有些发黑,火辣辣的疼,微有些焦黑味,但是行动尚还自如,没有废掉。
“谢谢慕爷爷不杀之恩,我们这就给您找人去,想吃多少随您点。”杨吃狼只想尽快逃走,至于衙署里的老爷和其他同僚会怎样,他一点也不在乎。
“我要找白衣女子,用我当诱饵,她会找上门来。”慕行秋越来越觉得这件事非常重要,他渐渐想起当时的真实场景,白衣女子当时吞吃的不是肉身,而是魂魄,那正是他最为虚弱之际,魂魄虽然成功逃出来,却丢掉了极为重要的记忆。
白衣女子的魂魄也被他击伤,受惊逃亡,可慕行秋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名女子还会回来找他。
“这个,真的行吗?”杨吃狼赵来越后悔,他带回来的不是狼,可能是一头大象,是他根本吞不下去的庞然大物。
“你们会得到好处。”慕行秋还是没法抓住缥缈不定的情绪,但他本能地知道该怎么做,抓起桌上的一只皮袋——这是他的东西,三名公差检查了半天,觉得它重量有异,在里面却什么也没发现——随手一倒,从里面滚出一颗圆滚滚的珠子来,既非珍珠,也非金玉,通体血红,与它相比,旁边的冰华雪刃立刻变得暗淡无光。
“这是……这是妖丹之眼吗?”杨吃狼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慕行秋不记得这是什么,但他非常肯定一件事,“嗯,它很值钱,打败白衣女子之后,这种东西还有更多。”
慕行秋仍无办法主动使用体内的力量,稳妥起见,他需要帮手。
法术不知不觉发出,无声无息地生效,三名公差忘了刚才的危险,一块向妖丹伸出手,又一块停止,杨吃狼抬起头,露出孤注一掷的凶狠表情,“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
“我需要这种东西,越多越好。”慕行秋指着冰华雪刃。
“你是说……符箓兵器?”
“什么都行,只要是画着符箓的。”慕行秋拿起妖丹,它里面的力量比冰华雪刃更多,可是也跟他体内的力量一样,很难运转得动。
符箓是一种蓄势待发的力量,比较容易取得,可是只有一柄冰华雪刃远远不够,如果想燃起一堆篝火,它只相当于一根小小的木柴。
慕行秋又回到他被发现的那座破败庄园。
孕妇的尸体被带走了,四名修士的尸体则就地埋葬。
慕行秋在院子里一圈圈地踱步,偶尔停下,叫一声“慕行秋”,希望从中找出更多的记忆,结果越叫越陌生。
杨吃狼很快也到了,多带来两名衙门里的人,用三匹驽马送来大量符箓器物。
新来的两名小吏对慕行秋疑虑重重,上来试探几句就被打动,打定主意要帮忙。
杨吃狼低声告诉慕行秋:“我以除妖的名义从衙门里要来这些东西,只要拿回去一枚妖丹就能交差,剩下的……嘿嘿,真有许多吧?”
慕行秋神秘莫测地嗯了一声,开始指挥几人摆放符箓器物,他不记得任何阵法,一切全凭感觉,务必保证瞬间就能驱动所有力量。
衙门里的五个人围绕慕行烽站立,刀剑盔甲摆了一地,下面压着一张张纸符,慕行秋还是觉得不够,可这是一个小镇,实在没多少符箓器物,等级更是低劣,杨吃狼的冰华雪刃也没有他吹嘘得那么厉害,只比制式兵器稍强一些。
慕行秋向他们打听“那个”慕行秋的事迹,五人语焉不详,除了知道道统祖师在皇京消灭过一个叫慕行秋的人之外,其它事迹都是荒诞不稽的传说,连他们自己也不相信。
一切布置妥当时已到傍晚,他利用几张纸符的力量向百余丈的天空发射火焰,白衣女子只要没走远,就一定能看到。
“她会来,一定会来。”慕行秋陷入沉思,想弄清楚自己的这种信心来自何处。
脑海中突然有东西像闪电一样划过,慕行秋的法术自动生效,将闪电抓在手里,然后他明白,白衣女妖一定会过来,因为仓皇之间她留下了一片残魂。
残魂里的记忆无法阅读,却激起属于慕行秋自己的一些记忆。
“她很厉害,我现在好像不是她的对手。”慕行秋发现自己大大低估了白衣女子的实力。
信心满满等着杀妖夺宝的五个人,听到这句话全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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