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李九霄开始以到常州赈灾为名,带着负责守护宫廷的金吾卫,亲自到各个大臣家里募集捐款。
遇到不老实试图哭穷的,就拿出他们或者他们后辈到青楼里一掷千金的名册,还声明诚王沈建恒带头捐款三十万两。
没钱拿出来给朝廷赈灾,却有钱逛青楼找姑娘。
这话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更何况,沈建恒作为皇亲,都如此的高风亮节,他们这些做人臣子的为表忠心,怎么能不有所表示?
如此一来,朝中这些大臣们尽管心里怨声载道,也不得不狠狠的割上一刀肉,从自家拿出银子来给沈燃充国库,多则拿出近十万两,少的也有个两三万两,满打满算下来,竟然筹集了有二百万两银子之多。
沈燃坐在御书房里,看了看手中这份密密麻麻的捐款名单,淡淡道:“做的还不错。”
李九霄道:“多亏陛下英明。”
沈燃懒懒垂眸,唇角勾起了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虽然朕也觉得自己英明,但英明也不是自己封就有用的,往后这种话就不必说了,说正事。”
他食指在桌案之上轻叩了一下:“阵仗铺得这么大,肯定是要派钦差的。你觉得,如今朝中谁更合适?”
这无疑是个难题。
李九霄思来想去,把自己熟悉的朝廷官员想了个遍,觉得答案是“没人”。
如今身在高位者,要么“贪财”,要么“无能”,要么“钻营”。
愿意真心为百姓谋福祉者,少之又少,还不得皇帝信任。
但李九霄不敢说。
很多事即使大家心知肚明,也不能宣之于口。
沈燃替他给出了个答案:“你。”
李九霄太阳穴狠狠一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说什么?”
沈燃十分好脾气地再给他重复了一遍:“朕说,你。”
李九霄“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惶恐道:“微臣无才无德,恐怕难以当此重任!而且恐怕也难以服众!”
御前侍卫虽然也有品级,但跟朝中官员却还是不太一样。御前侍卫主要就是负责保护皇帝安危,其余诸事一概不管。若说去谁府上传个旨意还行,可类似于赈灾这等大事儿,大周几乎就没有派侍卫前往的,如果一定要派,那前提就是封官。
对于李九霄的推辞,沈燃也没有感到太意外。
他未置可否,只淡淡道:“此次虽然筹集到了这么多银子,但朕其实也并不高兴,你可知道为何?”
默然片刻,李九霄摇了摇头:“请陛下恕臣愚钝。”
“你哪里是愚钝?”
“你这是太过谨小慎微了。”
沈燃摇头道:“因为这同样也意味着朝中贪腐之人太多,而可用之人太少了。若随意派出一人前往,层层盘剥下去,别说这二百万两银子,就是两千万两,待到了常州,恐怕也是杯水车薪了。如今朝中无人,但朕信得过你,朕知你不会随意贪墨,更不会视人命如草芥,你会尽全力去赈灾。”
李九霄微微睁大了眼睛。
初入宫之时,他当然也曾经豪气干云,自以为可以干出一番事业来,可以成为一个受人爱戴的好官。
然而太难了。
在这皇宫中,没钱没权没背景,那任你本事再高,也是寸步难行。
他是三个侍卫长之中功夫最高,年纪最大的,可却是地位最低的。
而且这个侍卫长的位置也是因为当年先帝还在位时偶然救驾才得来的,否则即使是这个位置,也根本就轮不到他来做。
再热的一颗心也会逐渐冷却。
可如今沈燃却给了他如此之高的评价,李九霄不由得热血澎湃。
他重重磕下头去:“微臣一定不辜负陛下的信任!”
…………
与此同时,丞相府。
柳士庄坐在主位上,左右各坐着五位官员,皆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然而此刻,这些人脸上皆带着浓浓的忧色。
吏部尚书史得禄率先道:“丞相大人,不知陛下此举,究竟是何意啊?”
柳士庄喝了口茶,缓缓道:“陛下心系黎民百姓,这是好事,我们做臣子的当大力支持,史大人又何必如此忧心忡忡?”
史得禄没有说话。
反而是旁边的大理寺卿赵从山苦着脸道:“陛下心系黎民百姓,那当然是好事,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也是上有老下有小,我们的银两那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说出来也不怕大家笑话了,如今贱内好不容易才身怀有孕,说是想吃点燕窝,可下官都不舍得让人去买了。”
“我还当是什么?”
“也值得你这样?”
“堂堂一个大理寺卿,只知道看着眼前这点儿得失。”柳士庄摇头道,“刚好本相府中有贵妃娘娘派人从宫中送来的血燕,待会儿你拿回府中去,给你娘子喝吧。”
“这怎么使得!?”
赵从山闻言大惊失色。
他站起身,连连道不敢:“下官怎可夺丞相大人所好!”
“坐下坐下。”
柳士庄摆了摆手:“本相不喜欢吃这些东西,留着也是浪费,既让你拿着你就拿着,但切记往后不可如此了,陛下如今毕竟年纪还太轻,容易受到奸人蛊惑,行事也难免冲动,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虽有难处,也要多加体谅,只要多加劝谏,陛下早晚是会理解的。”
赵从山千恩万谢的坐下了。
他伸出手抹了抹眼睛:“难怪陛下如此倚重丞相大人,大人实在是对陛下鞠躬尽瘁,为陛下呕心沥血啊!”
其余人纷纷附和。
可谁知柳士庄反而轻轻的叹了口气:“这还不是我们这些做臣子应该做的吗?但本相再忠心,恐怕也比不过某些心怀叵测之人在陛下跟前使绊子。”
这明显是话里有话,也终于涉及到了今日的正题,吏部尚书史得禄当即道:“丞相大人此言何意?可是您发现了什么?”
柳士庄道:“听闻近几日陛下忽然很是宠爱皇后,甚至因为皇后求情而免去了罪臣赵守德之子的宫刑,封他做了御前侍卫。”
此言一出,屋中气氛顿时极为诡异的凝滞了一瞬,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感诧异。
大理寺卿赵从山道:“帝后彼此不睦已久,众所周知,陛下岂有忽然转性的道理,怕不是其中有鬼吧。”
闻言,柳士庄长出了一口气:“这也正是本相所担心之处。按理说陛下后宫之事,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本不该多加过问,但若有人居心不良,在背后行鬼域伎俩,那我们也绝对不可能坐视不理!任由奸人迷惑君王,横行霸道!”
他目光缓缓扫过四周,沉声道——
“诸位觉得呢?”
“那是自然的。”
赵从山第一个起身表态:“丞相大人若有指示,尽管吩咐,下官定当为丞相大人马首是瞻。”
他一带头,其余人也纷纷起身——
“对,下官定当为丞相大人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