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乱民,其实只不过是一群背井离乡的人聚集在一起而已。营地依照村落分开,男女老少以户为单位在野外杂居,到处都可以见到已经走不动路的老人和被抱在手里的婴儿,之前婴儿的哭声就是由此而来。
那中年的男人在这群人之中看起来有一定的威信,走到哪里,旁边的人都对他恭恭敬敬的。从旁人的称呼中,艾拉知道了他叫吉尔贝。
“现在军中已经有几个病例了?”艾拉一边巡视一边问道。
“也就五十来个。”吉尔贝说道。
“具体是五十多几个?”艾米在一旁追问,“我们要控制每一份药物的使用,不然,很容易会被没病的人拿去倒卖。”
“也就……五十多五十三。”
艾拉小惊:“那就是一百零三个了???”
“比起聚集在这里的总人数,算不上很多。”
“算不上很多?今天是一百个,过个两三天,就会增加到一千个!我带来的磺胺数量可不够你们这么耗!必须马上采取措施!”
吉尔贝神色一动,他不是没听过黑死病的传播速度,只是他实在是没有措施应对,所以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而已。此时被艾拉无情地点破,他也不免有些慌张。
“那,该怎么做?”吉尔贝问道。
“事情比我想的要严重。我们得先把患者聚集到一起,然后扑杀老鼠和跳蚤,最后全体一起隔离三至五天……”
“全体隔离?”那年轻人笑了一声,“你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水谁来打?饭谁来做?哨谁来放?万一受到袭击怎么办?”
“黑死病的潜伏期是三至五天。也就是说,现在还健康的人,有可能已经染病了。”艾拉认真地看着他,“所以必须提前隔离起来,不然,这瘟疫还会继续传播的。”
“生病就是生病,健康就是健康,我从没听说过生病了还健康的,这简直就是异端邪说。”那年轻人说道,“我看你表面上说是要控制黑死病,实际上是想把我们全部搞死吧!”
“你……!”
“把病人聚集在一起可以,全体隔离不行。”吉尔贝最终拍板,“瑞典王,说实话,我们可不觉得你可以完全信任。”
事情只能这么定了下来。
——“这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给病人一个个地用药后已经是夜晚。返回的路上,艾拉忍不住发出抱怨之声。
“我和他们讲道理,感觉就是在和牛讲道理一样,完全讲不进去!他们到现在还觉得这病是法兰西岛伯爵给他们的诅咒!我就不明白,他们到底是怎么得出这么离谱的结论,并且还深信不疑的?要不是我们带了磺胺,怕是他们今天直接就要和我们打起来!”
“是什么给了你错觉,让你觉得可以和这群农民讲道理的?”法兰西岛伯爵在后面冷冷地说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具有逻辑能力的,不然,你们七丘帝国也不会产生一门叫逻辑学的学科。就连那些大学者都会在逻辑上犯下种种的错误,而需要去学习逻辑学来修正,何况是农民?”
艾拉停了下来看向法兰西岛伯爵。她觉得这名俘虏的话今天特别地多。
“不讲道理,那讲什么?他们那么大一群人,总该有能听明白的吧?”
“错了,人越多,就越不会去思考。在人群中,人的智慧会降低,轻易地就会被煽动,盲目地就会去做事。偏偏这群人还见识短浅,低劣的智慧让他们根本无法进行什么思考,控制他们行动的只有两个要素——利益和情绪。他们讨厌法兰西岛伯爵,你要帮法兰西岛伯爵说话,那你就是他们的敌人;而你送来磺胺、要帮他们对付法兰西岛伯爵,那你就是他们的朋友。其他的一切,全部都是废话、空话。”
“你那么讨厌农民吗?”
“当然。农民最狡猾。表面看起来忠厚,但最会撒谎。要米说没有,要麦也说没有。但其实他们什么都有,掀开他们的地板看看,不在地下、就在贮物室;到山间深谷看看,必定有隐蔽的稻田;去王室保留的猎场看看,必定有人在偷猎。他们见到领主,要么露出可怜巴巴的模样、要么露出一副乖巧伶俐的模样,但见到他们能够欺凌的对象,又绝不留情。还记得那晚在村子里的事情吗?如果那时在那里的不是是你瑞典王,而是一群无辜的商队,怕是早就已经被那群乱民劫掠一空了。他们就像那猫,见到人就媚态百出,一回头,就残忍地猎杀老鼠。这就是农民。”
法兰西岛伯爵知道以艾拉的性格,听完这番话后肯定又要罚他吃几天的干草。但话到嘴边,不吐不快。
可艾拉却恍然大悟地一锤手心:“原来如此!我什么都明白了!”
“……不是,你明白什么了?”
“恰恰是收过税的地方爆发了黑死病,一个地方还好,几个地方都是这样,不管怎么说都太过巧合了!而把黑死病和健康税联系在一起,说成是诅咒,也不是很自然!是有人刻意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艾拉说道,“你说这群农民是见到贵族就害怕的猫,那事情发展成这样,只能是有人在刻意煽动!是有人刻意带来了黑死病,并且煽动他们闹事!”
“我不太明白,”纳瓦拉公主在后面问道,“黑死病是可以刻意带来的吗?”
“当然可以,前提是知道黑死病的正确来源,而不是相信它是神罚或者诅咒。”艾拉说道,“只要把染病的尸体或者疫区的老鼠送到村子里几天,很快,黑死病就会出现。”
“什么?原来是这样!”拉维在一旁气的直跺脚,“我还以为是因为我太倒霉了呢!害我差点被当成鱼给烤了!要让我抓到是谁干的,我一定给他泼一整桶的萤石酸!”
“那么,目的是什么?”白弓问道,“如果是战争期间还可以理解。可现在,让农民发生暴乱,又有什么好处?”
“当然是为了阿勒曼尼联邦执政官的这个位置。这个位置,可是有无数人窥觑着啊。”法兰西岛伯爵闭上眼睛,然后又很快睁了开来,“居然用这么恶劣卑鄙的手段,要知道是谁,我饶不了他。”
“你这话说得,你又不是阿勒曼尼联邦的执政官。法兰西岛伯爵都没动静呢,你激动个什么?”
艾拉一句话,说得法兰西岛伯爵哑口无言。
“不过,”艾拉又说道,“也许我们现在真有机会把挑事的那个人给抓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