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夏逢柯公司出来的时候,宁沅的神情显然不像进来时那样神采奕奕,但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她的不开心。刚刚被我们挤兑的那个女秘书眼尖,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而我就特别看不惯这种人,经过她办公桌的时候,碰掉了桌上厚厚的一沓摆放的乱七八糟的文件,接着旁边的咖啡也倒了,再接着就是滚烫的咖啡洒在她的低俗的裙摆上。
我昂首挺胸地从她身边走过,忽视了她的大声尖叫。
下楼后宁沅坐在车上,长长的叹了口气,“看吧,我比你们也好不到哪儿去。”
耸耸肩,系上安全带,双眼看着前方来往的车辆人群,突然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一点儿也不和谐。“他未必不喜欢你,只不过你们才见了几次面,就开始谈婚论嫁了。”
“木有念不就是这样对你的吗?”她偏头看着我,我也侧首直视她,“他只是想找个老婆,不管是谁都行。”
车子缓慢地碾过地面上结成的冰霜,车内温暖怡人,恍惚间听见宁沅说,“其实我心里还装着一个人,不过我知道我跟他不可能有未来,也不想花那么多时间再去经营。”
怎么觉得这句话说到了我的心窝窝里?也好像是在描述我的这一段感情路,于是我笑,“我们都差不多。”
她的侧脸看上去有些落寞,双眼难得出现一些失望,“我好想再见他一次,就算明知道是深渊,也想在跳下去前再看看他。”
我点头,苦涩地笑了笑,最后吐纳出一口气,化作白雾挥洒开来,消失殆尽,再也找不到了。
宁沅和我一样,都喜欢了不该喜欢的人。
那是她的舅舅,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那是一段被时间尘封了的过往,却在宁沅口中娓娓道来,她说,她的舅舅,楚有系,比她大三岁。
宁沅的奶奶的妈妈在生产了她奶奶后去了,她奶奶的爸爸又娶了一个妻子,生下了几个儿女,那些儿女分别有了自己的儿女,那些人之中,有一个就是宁沅被唤作舅舅的人。
楚有系只比她大三岁,她却要喊他舅舅,这实在是叫人匪夷所思,她说,八岁那年第一次见他,他才十一岁,爸爸硬是让她叫舅舅,她却死活不肯。后来她常跟我说,如果她老老实实地喊了他舅舅,也许就不会有后面的那些事情。
车停下来的时候,我竟然看到了一对男女正相拥热吻,于是脸色立马铁青,“宁沅你是故意的吧?”
宁沅满不在乎地摊开手,“萧湘叫咱们在这儿等她,我就把车停这儿了,没想到还有这么香艳的镜头看。”
我挥挥手,“别闹了,这一看就知道是你寂寞空虚冷了,交换口水这东西有什么高考的,回家看莫绯和她老公去。”
“等等。”她突然转变让我蹙眉,“怎么?”
“那两人怎么看怎么贱,真想上去大耳巴子抽他们。”她露出愤愤的表情。
“这跟你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看清了我才知道那是宁沅她后妈的弟弟,成天在外面挥金如土的,就跟他们聂家的钱是拉屎捡来的一样。
“这人贱的,叫人不敢相信。”我篡紧了拳头,愤愤说道。
她发车,“算了算了别看了,待会儿长针眼,这人贼拉丑!”
我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她这个所谓的舅舅,长得虽然有点儿痞痞的,但不管怎么说还是个帅男。
当然还是比不过咱家顾锦,说起顾锦有点儿想他了。
乐滋滋地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过去。
“喂!”接电话的人,绝对不是顾锦。
“你是谁啊?”我蹙眉,问。
“你打电话过来的,问我是谁?”那边那男的怪呛怪调的,总觉得也许是个同性恋。
我轻声咳嗽,电话那边立马换了一个声音,“你感冒了?”
哈哈,果然我就知道顾锦的反应,刚刚估计是他那帮狐朋狗友中的某某人接的,他这人朋友不多,但有那么几个可以出生入死的,想想人生中有那么几个好到这种地步的朋友,也是一种幸福。
“没有啊,就是喝了水呛着了,对了,你找我什么事啊?”我和顾锦的通话向来如此,明明是我打电话给他,却会问他有什么事找我。
他可能也早就料到了我会这么说,冷冰冰地说,“没什么,看看你有没有趁我不在偷腥。”
我露出吞了苍蝇的表情,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正认真开车的宁沅,心里算记着他俩估计是一家子的人,说话硬是要把我气死才好。
“你放心吧,我跟宁沅偷不了什么腥的。”
“……你俩最好别发生些什么。”
我气,他就不能说些好听的话吗?比如说我好想你,恨不得马上就见到你之类的话?
轻声咳嗽,语气里有些不满,“我俩肯定不会发生什么,就怕你跟刚刚那变态上床,一不留神就丢了自己的贞操!”
他偷笑,“怎么可能,这是留给你的。”
我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像是熟透了的番茄,估计都可以滴血了,于是黑着脸阴森森地说,“最好在我临幸你的时候你还是完璧之身,否则立马拖进冷宫!”
那边他好像要岔气了,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笑的,反正一想到他那张一会儿红一会儿黑一会儿青的脸我就乐呵。
挂了电话听到宁沅平淡的语气,“他对你真好,有事没事跟你开开玩笑,逗趣逗趣,每天都带着对你的思念上班,下班,睡觉。”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当宁沅说起“睡觉”这两个字的时候,明明没什么,可我就能把它想偏,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太邪恶了。
“你知道他是谁?”
“不就是顾锦嘛,除了他还有谁让你露出这么贼的表情?”
……
终于见到了满面春风的莫绯,还有她那个首次出现在我面前的老公。
男人三十一枝花,这是个至理名言。以前在很多男人里看来看去,觉得还是最好的还是顾锦,现在看到了这位蔡东乔,也还不错,是莫绯喜欢的那种类型,白白净净的。
蔡东乔给我们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就像我去面试的时候那样,特别变扭,感觉不是在介绍自己。
莫绯好久不见我,一开口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会跟顾锦私奔呢,结果自己跑了。”说完还大笑了几声。
宁沅白了她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戳到我心窝窝里了。
蔡东乔非常不幸的,被我们仨调侃了一番,然后狠狠地宰了他一顿。
浓郁的酒味飘到鼻中,宁沅靠在我身旁,我们本来都挺能喝酒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她居然能醉成这样。
“郑棠,我不想回家,不想回去面对那骚逼的脸?”
她打了个嗝,一股子难闻的味道萦绕在鼻尖。
“你说话好歹注意点,什么骚逼,她是你后妈,你老爸的妻子。”我纠正道,那边莫绯已经在和蔡东乔打Kiss了。
她伸手在我脸上乱摸,一不小心差点就戳到鼻孔,“你懂什么?我跟楚有系的事情就是因为她向我爸告状!”
我不再说话,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听。
等到了晚上十点的时候,我们还在马路上漫无目的地逛,而莫绯,萧湘,蔡东乔都已经回家了。
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由远及近,我抬起眼眸看到前方越来越模糊的路,说,“我跟顾锦,其实没有血缘关系,我们两个不是亲兄妹。”
宁沅不说话,我继续说,“他的妈妈是我爸的挚爱,却跟别的男人生下了他,并被那个男人抛弃,于是将顾锦寄养在我爸手上。”
树叶被风吹的沙沙做响,整个夜空显得这样寂静,却正好是我回忆那段时光的最佳时刻。
那时正值青春年少,朝气蓬勃,我并不知道顾锦对我和对别人有什么不同,却觉得有一个这样的哥哥如此之好。
高考前夕,我和杨建树一起去准备最后的补习,庆祝,却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顾锦。
形容不好他当时的脸色,他刚毕业,公司里一大堆事情要处理,每天都回来的很晚,这一天却这样早,让我感到讶异。
我叫他哥哥,他却一把扯过我的手臂,“啪!”地一声将杨建树关在门外,我还在不明不白的状况中,他便倾身而下,炙热的吻铺天盖地而来。
大脑里一片空白,这是他第二次亲我。
第一次是我的初吻。
我吓了一跳,这是在家里,他怎么可以这样?
推不开他,又因为他是哥哥不敢怎么对他,只是牙齿被撬开时,有种前所未有的害怕。
“哥哥!”支支吾吾,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松开我,剑眉蹙成一团,“以后别叫我哥,我不是你哥!”
他把事情告诉我,选在那样一个时刻,还问我,会不会接受他。
于是第二天,我千头万绪,上了考场。
我叫了十几年的哥哥,跟我没有一点儿关系,现在还要突然变成情侣。
高考我失常了,与此同时我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我答应了顾锦。
我才知道,原来当我不再是顾锦的妹妹,当我把他看成是一个跟我没有一丝关系的人的时候,可以肆无忌惮地爱他。
可是我们始终有兄妹的名义,怎么能顶着兄妹的名义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