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终于融化了,车窗外面阳光渐渐透过云隙来到整个地面,包裹住街上的行人,车辆。
“明明就是鸿门宴,还硬要飞蛾扑火,郑棠,你怎么不去当特务呢?”萧湘一边开车一边说着些抱怨的话,这一路上我已经听了不下十次了。
用手撑住腮帮子,“所以我才会把你呢拖过去,万一宁沅要把我捅死,你也可以及时报警。”
她喟然长叹,用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滑行在宽敞的道路上。
我俩都穿着礼服,事实上我们正要赶去夏逢柯和宁沅的订婚仪式,而萧湘形象地把它定义为了鸿门宴,并且她也要去,莫绯和我们不同路。
“你说我们能在那里看到一些什么人?”她突然问我。
目光依旧停在外面倒退的风景上,“我怎么知道?反正咱俩就当成是隐形人,尽量不要发出声音。”
“真是惭愧。”
我们紧赶慢赶,还是到了目的地,看到了宾客聚集在这里,也透过那片水花飞溅的喷泉,看到了雨帘后面的莫绯和她老公蔡东乔。
萧湘快步走过去跟她说话,见状我也跑过去,忽然面前闪过一个人影,定睛一看,是宁沅她后妈。
她冲我笑了笑,我却觉得浑身发抖。
“我希望今天不会发生任何意料之外的事情。”她对我说。
关我毛事,我心里腹诽,面上却故作惊讶,“啊?难道阿姨你会做什么事吗?”
她白了我一眼,自顾自地走了,我叹了口气,刚准备去找萧湘莫绯,就听见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在耳畔响起,接着抬眼看去,夏逢柯走到了台上,容光焕发,身姿笔挺,下面的他的女秘书一脸自豪,就跟夏逢柯是她孩子似的。
我迈步子朝那边走过去,忽然想起来这个时候怎么可能见不到楚有系,他竟然回来了,就应该会出现在这里。
于是扫视了一眼四周,人头攒动,都是些西装革履的男人,压根没找到什么楚有系。
正准备放弃的时候,一个身影从我身旁一闪而过,我吃了一惊,迅速很过去。
他正一个人默默地站在阳台上,手里还夹着一根烟,散发出呛鼻的味道,充斥在整个阳台,而他的背影,看上去能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好像永远是人最坚实的靠山。
那就是楚有系。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我忽然有些畏惧这一刻,突然间很怕他从此在宁沅的生命中以她的舅舅的身份存在着,而她却难忘这段岁月,而我们还得在往后的生涯中继续看着宁沅的纠结,难受。
“那你觉得我应该在哪里?”他回头,掐掉了烟头,“郑棠,我跟宁沅永远都不可能,与其这样纠缠下去,还不如早点断了,我之所以回来,就是希望她能过了这一关。”
她应该怎么过?
她和我一样,反复让自己沦陷在这种沼泽里,要怎样才能走出去?
“我明白了,你回来就是希望她能离开你。”
对,当初我回来的原因,也莫过于希望顾锦能离开我,也希望杨建树能彻底放过我,只可惜我们都弄错了。
如果放弃只是简单的两个字,该有多好。
“你知道的,我没有办法爱她。”
没有办法,在我的生命里,很少听见这四个字,曾经和木有念闲聊时他就告诉我,我身边的那些人,每个人都是神通广大,这就是我的生活圈,是所有人就梦寐以求的高端生活。
可他们也有无奈,假如有一天,顾锦告诉我,他没有办法爱我,我想我可能会崩溃,因为我执着了那么多年,我遭受了那么多人的白眼,突然间全部不属于我了,那种感觉,跟下地狱有什么区别?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和宁沅,是怎样相处的?”
他双手插在裤口袋里,两条修长笔直的腿伸直,“她长大了,不会再对我纠缠不休。”
恰好在这时,一阵高跟鞋啪哒啪哒踩在地面的声音传来,我整理好情绪,回头看去,莫绯一脸绯红,看到我大声喊,“不好了不好了,郑棠不好了。”
嗯,莫绯这妞太不够冷静了,屁大点儿的事也搞得跟抗战似的,我帮她顺气,“什么叫郑棠不好了?我好得很,除非宁沅生孩子了否则你别这么激动。”
我大学时秉承的宗旨就是世界末日来了也要淡定,绝对的淡定。
莫绯瞟了一眼正好以整暇地看着我俩的楚有系,伸出食指,牙齿打颤,“你们俩,在密谋什么呢?”
我拍了拍她的脸,“有话快说好不?”
“……郑棠,宁沅她吃了好多药片!”
看着脸色渐变的莫绯,我只觉得耳边有千万只蜜蜂在嗡嗡嗡地飞来飞去,“你说什么?”
旁边楚有系跟一阵风似的飞走了,莫绯在我的魔爪之下也差点一命呜呼,剩下我一个人还不敢置信地使劲儿将指甲嵌入莫绯裸露在外的肌肤上。
因为在我们四个人当中,宁沅是最理智的,可现在,她却做了一件让人贻笑大方的事情,居然在这种关键时刻,吞下了那么多药。
我觉得头脑有些不够用了,一把推开莫绯,刚走出两步就看到夏逢柯冷峻的脸,于是我像是疯了一般的冲上去,拦住他的去路,“是你逼她的对不对?”
大概是我的眼神太恐怖,夏逢柯旁边女秘书呈现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而莫绯一把扯开我,“郑棠你别傻了,怎么尽说些胡话?”
夏逢柯敛足,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最后缓慢开口,“你跟我走。”
于是我甩开莫绯,穿着高跟鞋大步朝他走去。
可是我总觉得幸福离我越来越远,有些我想要的东西,已经抛弃我了,而我不想要的东西,也在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远离。
我害怕,怕宁沅真的离开我,也在这一刻,听到手机欢快的铃声,有些不可遏制的心酸心痛。
我爸心脏病发作了,住进了医院。
当我站在那辆宝马面前时,看到夏逢柯亲手为我打开车门,看到他的女秘书一脸趾高气昂的犯贱的样子,忽然犹豫了。
要么去看宁沅,要么去看我爸。
“你要是现在离开的话,那你和宁沅的交情也就这样,她可能活不成了。”夏逢柯斜倚在车门旁,双手抱臂,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你根本就不爱她。”半晌,我才回答出这么一句话,接着转身离开。
我想,宁沅住进了医院,会有很多人去看她,萧湘,莫绯,夏逢柯,楚有系,蔡东乔,她后妈,她爸,还有很多很多人。而我爸,却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就连顾锦也不是他亲生的。
在我抵达医院后,第一个见到的,不是顾锦,也不是我妈,而是很久没见的杨建树。
我有些尴尬,他也有些迷糊。
越过他,朝手术室那边走去。
可我还没到,就听见了一阵阵抽泣声,我发现泪水渐渐滑落,顺着脸颊流淌到脖颈处,留下刺骨的凉意。
我看见妈一个人孤独的守在手术室门口,那样子可怜极了。
可我却非常讨厌她这样。
曾经我指着她大骂,“你凭什么总是说我不好,你自己要是好,爸还会心心念念那个女人吗?你有本事别嫁给他啊!你有本事生个儿子出来啊!”
我瞧不起她,她在任何人面前都是这样,没有一点儿个性,总是容易被人欺负,在家里爸对她虽好,可那就跟对一个普通朋友是一样的,爸看着她的时候,没有一点儿爱意。
有很多人结婚,只不过是因为生活太无聊了,又或者是迫于家里的压力,有很多人找男人找女人,也是因为生理上的需求,可她为了什么?为了钱?还是为了那些所谓的爱?
我擦干了泪水,坐到她旁边,腰杆挺得直直的,一言不发,也不流一滴眼泪,双眼看着前方走过的人,明白了,我可能要失去他了。
杨建树慢慢走过来,我看到他手里拿着纸巾,他肯定以为我会哭成一个泪人儿,可能他是真的忘记了,我这个人一向最冷血,最淡漠,根本就不会为了这样一个男人的离去而痛哭流涕。
所以他把纸递给了我妈。
几分钟后,我的手机响起来了,是莫绯打来的电话,我在听到她的哭声的那一瞬间,感觉天崩地裂,好不容易筑起来的壁垒在这一刻轰然坍塌,仿佛都能听见骨头破裂的声音。
她说,宁沅因为抢救无效,已经死了。
在这个五彩缤纷的日子里,在我找到了好的工作还不到一个星期的日子里,是她和夏逢柯的订婚的好日子,也是楚有系回来还不过个把月的时候,更加是我爸爸心脏病发作的日子。
我想,宁沅一定是算错了,她肯定以为吃那些药不会有多大的事,又或者是她以为我们会及时发现,及时松她去医院,嗯。还有可能是,她真的不想活了。
可是在之前,我和萧湘还在开玩笑,说这是一场鸿门宴,在二十几天前,宁沅还在用她近乎抓狂的语气对我说,“我要暗暗地把你捅死!”
那时候她还生龙活虎的,好像随时要战斗的机器,甚至准备挽袖子干掉夏逢柯对面的女人,可这时候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冰冷地躺在医院里。
就因为楚有系吗?像宁沅那样的人,会为了一个男人而死,这着实叫人不敢相信。
果然到了这种关键时刻,我的法律头脑都重新被激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