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匆忙地赶到,在看到他倦怠的模样时,我忽然间再也无法忍受了,站起身才发现双脚没有一点儿力气,接着一下子倒在他的怀里。
而我却没有注意到,顾锦那双有些慌乱的眼神,我想我是太害怕了,亦或是太痛苦了。
但他还是一把抱住了我,在我的后背轻轻拍,在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不再是我独自一人了,我的身边有顾锦,有这个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会对我说,你不用担心。
我想起他曾经把我拥抱着,对我说,“我说过,你什么都不用管,只要负责爱我就行,其余的都让我解决。”他低沉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如同一种蛊毒。
可我却忽视了身边的两个人的视线。
我妈走上前来一把扯住我的头发,嗯,我是短头发的,并且每天都整理得一丝不苟,一般性不太喜欢别人摸我的头发,更加别说这样扯了,所以在那一瞬间我怒了,回头看见她猩红的目光。
“你爸爸还在里面躺着,你就在这里发骚,你学谁的啊!”
我的亲生妈妈这样说我。
哦,她不知道我在前几分钟失去了宁沅,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余秋雨的那首诗,《你不懂我,我不怪你》。所以,我不怪我的妈妈。
顾锦扯开她的手,却带动着我的头皮硬生生地发麻发疼,最后眼角都快要溢出泪来。
我妈一张脸老泪纵横,口中还在骂着些我听不懂的话,顾锦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最后不停地安慰她,并且告诉我说让我去买点儿吃的来。
我和杨建树一起下了楼,去给她买点吃的。
他站在我身侧,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却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在他开口之前说道,“杨建树,谢谢你,陪着我妈。”
他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其实我们之间隔得距离已经太远了,连我自己也不明白该和他说些什么,可是手机不停地响着,我把它调成了震动,却还是一直在口袋里抖。
而我身上该穿着礼服,不过在外面加了一件大衣,小腿以下都是裸露在外的,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刻,愈发的冷,可杨建树没有给我加衣服。
对,他一定是找到了新的喜欢的人。
在我心里,杨建树就是一个拿的起放的下的男人,不会因为我而让自己郁郁寡欢,更加能潇洒地面对自己的失败。
我感到很庆幸。
回到医院的时候,我妈已经停止了哭泣,顾锦坐在她身边,低着头。
恰好这时,手术室的灯灭了。
忽然间明白了小说里面经常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的感觉,当穿着精致洁白的服装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时,我有些不敢直视他。
妈和顾锦马上站了起来,看到医生无奈地摇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嗯,听到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呢?相信我们平时一定看过非常多的小说和电视剧,这句话的意思就是,里面那个人已经死了,那么里面那个人是谁呢?
她或许跟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当然,他很讨厌我,可他毕竟还是我爸,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最可怕的是我妈竟然还有心情在这种场合开玩笑,她竟然看着在爸爸遗体前哭的像个泪人儿的我,一脚踢在了我的后背,哭着说,“你滚,他不是你爸,你爸是谁我都不知道,别跪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果然她已经疯了,连我爸是谁都不知道了。
后来应该是杨建树把我送回去的吧,嗯,应该是说他把我背回去的,因为我的后背实在是痛到不行,简直到了足够让我龇牙咧嘴的地步了,医院里的医生给我看了一下,又开了点药,才让我离开。
而顾锦和我妈留在那里善后。
生活中总有那么一两个地方会让你拐不过弯,你总是觉得,过了那个弯就能雨过天晴了,可是无论你怎么努力,都无法越过去。
我睡得昏天暗地,醒来的时候,顾锦坐在床头看着我。
张了张嘴,才发现嗓子疼到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顾锦给我拿水喝,我明白过来这里是顾锦自己的房子,我问他为什么不让我回家,他脸上明显有些憔悴,说,“你还是先洗洗吧,看你这样,就跟在深山野林蹲了十几天似的。”
摸了一下脸上,都出油了,头发上面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可我还是很无耻地在顾锦脸上吧唧一口。
他嫌弃地看了我一眼,抽出纸巾在脸上擦了擦,“你高烧了,在这儿睡一会儿吧,别的事不用你管。”
我撇撇嘴,刚要说什么,他站起身突然又回头,“我已经帮你向学校请假了。”
汗,刚开学才多久就请假,我也不是那么娇弱的人,不就是发个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随着一声门被关上的声音,顾锦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接着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席卷过来,房间里有昏暗的灯光,看起来怎么都觉得阴森森的,特别渗人。我费力地移动身体,朝床头靠近,想要把灯开的大一点,却被突然响起来的手机铃声吓了一跳。
手机屏幕的亮度在这个房间里显得异常突兀,我一手冷汗,跳下床去拿手机。
是莫绯的电话,我兴奋地接起来,“喂,有事吗?”
那边莫绯已经泣不成声,甚至对我的兴奋完全不能理解,她一开口就咆哮,“你现在在哪儿啊!宁沅都要被烧了你连她最后一眼也不想见吗?”
我在发呆,被烧了。
忽然间记忆全部涌上来,在我昏睡前的记忆。那么,我是睡了有多久?居然都把这档子事给忘了。
于是我冲出房门,恰好看到顾锦端着一碗汤,迎面和我撞上,那滚烫的汤水打翻在地上,四处飞溅,不过还好我们穿的都很多,唯一不好的是顾锦的手被严重烫了。
我一声惊呼,抓着他的手就往房间的厕所里冲,然后用凉水冲洗,然后又弄了一点牙膏,折腾了半天,直到他说没事了,我才心疼地看着那片被烫的通红的手背。
可是我却冷静了下来,在沉默中看着顾锦,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颊,可能是这几天太忙了,他脸上有些没有刮掉的胡渣,有些刺手,可我非常留恋这种感觉,于是一遍又一遍的摩砂着,抚摸着。
嗯,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要弃我而去的时候,你还在我身边,寸步不离地守护着我。
“郑棠!”他一把捉住我的手,眉头微皱,随后又用力抱住我。
“顾锦,我觉得好累啊!你说,宁沅是怎么会想到死这条路的?在我们之间,她应该是最理智的人啊!可她怎么选择了用这种愚蠢的方法来惩罚我,来惩罚楚有系呢?”
我无力地哭泣,吵闹,顾锦愈发用力把我圈进怀里,“听着,郑棠,你没有错,你什么也没有错。”
我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可我的潜意识里知道,宁沅一定不是自杀的。
然而像宁沅那样的人,有什么人能威胁得了她?
这几天,我几乎在昏睡中度过,等我病好全的时候,正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在墓地看到照片上我爸笑得春光灿烂,但是不管我怎么看,都觉得他非常严肃。
我妈在一旁冷眼看我,看完了以后还恨不得冷眼相对,于是我华丽丽地选择无视。
当然我没敢去看宁沅,听说他们家把她的骨灰供起来了,后来我见到楚有系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你终于解脱了。”而我见到夏逢柯,第一句话跟前者当然不一样,我说,“我倒希望你们结婚了,这样至少不会让宁沅的财产被她后妈霸占,不过我还想确认一下,宁沅真的不是你害死的吗?”
莫绯和萧湘都没想到宁沅的意志力这么薄弱,平常看她跟个女金刚似的,却比我们这些好吃懒做的人都死的早。
我回到学校上课的时候,那些学生竟然都说想我了,害得我受宠若惊,连上课都在东扯西扯,扯到一半的时候手机又震动了,我悄悄拿起来,是萧湘给我发的一天短信。
她说是什么重大警报,杨建树和别的女人在他的车里深情相拥。
忽然间鼻子有些酸酸的,对,我很希望他能放下,可一旦他真的放下了,我又不能放下了。
我觉得我永远都在纠缠这些细微的事情,我自以为自己很悲剧,却不知道其实还有比我悲剧得多的人,比如说,宁沅死了,他们家没有人来接她爸的家产,于是她爸把目标定在了楚有系身上,而宁沅她后妈第一个反对,她觉得,楚有系跟他们家关系还是有点远,可她弟弟就不一样了,他是自己的亲弟弟,而且年纪又比较大,成熟稳重,精明干练。
这些人都太现实了,在宁沅死了才个把月的样子,就开始明争暗斗地争家产了,我真怀疑宁沅是不是她们合伙逼死的。
都说春天是个发情的好季节,这个我异常能理解,萧湘和她男朋友终于快要修成正果了,而我之前就一直在纳闷,她男朋友年纪都那么大了,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求婚。
而宁沅的刚刚过世也让我们没由来的心慌,其实我是很想每天笑眯眯地迎接萧湘的婚礼,可脸上却怎么也摆不出笑脸。
特别是当我在报纸上看到夏逢柯的时候,忽然觉得,宁沅的离去,让他就此远离了我们的生活,嗯,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