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按下龚十八走封丘门不表。单说莽和尚郑门破佛,慕容飞斗京城神剑,曹骏会御前第一剑师,管应子新门敌独臂,李胜北梁门遇三绝僧,韩湘子、蓝采和金水门胜千手蜈蚣毒罗汉,败九转达尼佛,张果曹门功成泰山侠。
那八路本是安排的妥当,奈何八侠不惧分瓣梅花之计,条条道路都走得通透。早有人通报了去,此间本是内城一小小庄院,门上有匾,竖书:陶府,左右有副,曰:家有余香书带草,世传小技梨花枪。此厅方圆十数丈,极其宽阔,厅中数隔,其正有正堂,左右交椅十数把,正首两把大椅,端坐一人,面貌清癯,此人对厅口一负手而立的年轻人笑曰:“帮主不必在意,小小锁龙阵失手,算不得什么,我等大计在新开池,切勿多虑。”那青年笑道:“多谢向先生,这次动用佛宗力量,虽未功成,也试出何人才是我屠龙帮之友,何人是敌。”左手一老者道:“帮主,向先生,此刻,胜王收留西域活报应张果,舒王收留崆峒教二教主,懿王收留韩湘子两童子,贤王收留曹少仙,宋左卫收留大力鬼王,相国寺隐身莽和尚,那慕容更是被赵普留下,这摆明就是昏君安排,我等该如何应对,还请帮主示下?”“卫先生不必担心,某家自有对策,只是还有一人,不知去了哪里?”
言还未尽,右手一人,飞身而起,跳到厅外,戟指屋顶,叫道:“何方高人,驾临屠龙帮?”周围人都惊动了,纷纷甩大氅,掣兵器,四散跃出,围住庭院。屋顶缓缓站起一人,眼见无法走脱,轻轻跳到院内,立时被四面围住。周遭都是敌手,那人却毫不在乎,拱手向前道:“向先生,多日不见。”那向先生定睛一看,喝道:“龚家十八郎,你好大的胆子!”
来者非别,正是金剑神针龚十八。十八郎笑道:“我兄要立和社,还以为招惹哪里的英豪,原来是冲撞了郑家少爷,不知此事可和解否?我愿传话。“ 那黑脸青年道:”你识得我?“ 龚十八道:”久闻剑公子大名,未曾盟面,想不到在东京得见。“ ”龚十八,我知你本领,不过一流之末,如何敢闯我屠龙帮?“ ”原本是不敢来的,但我家哥哥说了,让我代问帮主一句话。“”是何言语?“ ”我家哥哥说了,此次纯属误会,我等只要秉公义,立公心,成公会,行公道,和社不涉朝堂,也不管你们私人恩怨,各位高抬贵手,我们各行其是,可好?“ ”你却老实,殊不知,你不碍我事,我却要妨你事,京城太小,容不得小剑圣这条蛟龙,还是到他处去立社吧。“ ”既谈不拢,某家告退。“ ”龚十八,我这屠龙帮,且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那敢情哪位大侠赐教?“
原来此事说来话长,那黑脸青年来历非凡,乃是清油村郑恩郑子明之子。其父起于草莽,追随赵宋大郎赵匡胤,本是开国大将,后封北平王。奈何脾气耿直,兼之和柴荣、赵匡胤结拜,称赵匡胤为二哥,始终不称皇上,终因无理,被赵匡胤借酒装醉杀了。那赵匡胤心存愧疚,厚待其妻子。哪知道其妻陶三春不肯善了,单枪匹马杀入皇宫,逼赵匡胤认错,因其武功了得,又占着道理,宋祖无奈,将皇袍从城头抛下,让陶三春砍了三刀,解心中怒气,至今京戏中还存有“斩黄袍”一折。其子郑印当时年幼,后来长成,随高人学了一身本领,忽的一日得知父仇,如何能不报,自成“屠龙帮”,横行东京,要寻赵宋晦气,宋祖终是大度,又兼愧疚,竟不理睬。这屠龙帮渐渐做大,这郑印自称剑公子,屠龙帮帮主,左右高人不少,左护法卫青山,右护法施明峡,都是天下名侠,更兼得了毒王向不灭相助,探得赵宋要下江南,于新开池演武,正要寻赵匡胤晦气。郑印得了朋友相助,搬动佛宗,立了八门锁龙阵,挡住八门,本欲困住京师,那料被人破去,如何不怒。此时见龚十八单身挑斗,如何能忍,收拾应当就要下场。早被人拦住,场中下了一人,龚十八微微一笑道:“原来是醉后还真侠卫老前辈,久闻老剑客醉还真剑法了得,请指教!“ 两人并不多言,叉招换式斗在一处。不及二十回合,卫青山一个不备,被龚十八一掌抹在肩头,一个倒翻,跌出圈子。施明峡哪里能干,跳将出去,龚十八叫道:“踏月无影侠也来。“两人身形转动,斗不过三十回合,龚十八一掌按在施明峡后背,打得一跌,大口吐血。郑印郑仇天大怒,掣出宝剑,刚要动手,向不灭笑道:“帮主且息雷霆之怒,但看此子下场。“ 郑印定睛看去,但见场中多了一人,龚十八不敢怠慢,右手宝剑出鞘,两人一冲一撞,龚十八大叫一声,跳出圈外,飞身上墙,逃之夭夭。向不灭笑道:“小辈,中了毒掌,还想好落。”上前将吴长青后背三根金针取下,呈与郑印道:“帮主请看,此为小儿所用金针,现下金针又细又长,草茎一般,想来这厮武功大进,怪不得中了毒掌,还能逃走。”郑印道:“可要去追?” “无妨,回去没有解药,也是死路一条,却再理会。”
莽和尚正在相国寺挂单,平日众僧侣不敢招惹,他也懒得说话,却似哑子一般,每日搬运气血,打熬筋骨。这一天正和小沙弥打桥,那小和尚输了一筹,正要翻本,忽的抬头,只见莽和尚大袖一甩,人就飞了出去,少顷,拖了一个人进来,小和尚见那人员外打扮,前襟上尽是鲜血,正要呼喊,莽和尚道:“噤声,此是我师兄,且先进去。” 小和尚只得抬了脚,将那人抬到木床上,莽和尚道:“我要助我师兄疗伤,你且替我打一长瓮清水来。”小和尚苦着脸走了,来回打水不提,莽和尚除了伤者上身衣衫,但见龚十八前心后背无数伤疤,莽僧一愣,万没料到十八郎表面员外郎一般打扮,不曾想袍子下如此身体,和尚心下揣测,我这朋友少年时如何坎坷,怎的落下一身伤。不及多想,连忙运气,推功过血,活动筋脉,不多时,龚十八趴在床边,连吐两大口黑血,渐渐醒转,见也穿了衣衫,对莽和尚笑道:“有劳师兄救治,小弟不自量力,去探屠龙帮,结果大败而回。”莽和尚道:“我也听闻过剑公子大名,想不到还会毒掌!”“非也,此为鬼手吴长青所为。”“果然练成‘毒尸’!”“师兄, 我早请两位碧霞宫朋友去请慕容大哥,我们要早做打算。”“打算什么,且待我去打死向老鬼和吴老鬼。”正计较,小和尚进来道:“师兄,水长瓮满了。”“你且一边玩耍。”莽和尚将龚十八下到长瓮里,龚十八自己便是良医,取三枚金针,刺破穴位,放出毒血,自行疗伤。莽和尚想去找人打斗,可惜不识得路径,又要看护。
龚十八换了两长瓮水疗伤,夜已深了,莽和尚吃了粥自睡,龚十八泡在水里,正暗暗运气,忽的外面更鼓响动,腾的跳进六七人,为首正是郑印郑仇天。右边向不灭,吴长青,左手两个老者,身后还有两人。莽和尚嗤笑道:“哪里来的苍蝇?”郑印也笑,“和尚,别人不知,我却知你底细。” “我亦知你是剑仙轩辕无极的弟子,早就想领教你的圣人剑法。”龚十八自长瓮里立身道:“剑公子,不是真要斩尽杀绝!” 郑印并不答话,一挥手,四人立刻迎住莽和尚,吴长青却返身进屋,捉拿龚十八。
莽和尚一冲一撞,哪知四人八臂一结,合作一击,一式“密宗大手印”,和莽僧一碰,无声无息,双方各退三步,莽和尚大怒,暴起再冲,又被挡住。那厢吴长青已经掠到水长瓮前,正要伸手,哪知那水竟似活了,直射两道尖针般水箭,向着吴长青双目而去。鬼手单手护眼,挡住水箭,探手一抓,只听得“呛啷刺啦”响声不断,鬼手已飞退而回,双掌鲜血淋漓,恰似抓到荆棘之上。屋内早站定两人,一黑一白,正是慕容飞和张果。墙上也冒起几人,正是李胜北和三童子,院门外正施施然走进一人,正是曹骏。
慕容飞拉了椅子,坐在龚十八长瓮边,笑道:“郑公子,你师和我师尊齐名,你我素无恩怨,因何为难我的兄弟?”郑印怒道:“你传图天下,自称天下第一,我师早命我杀你,今日便是今日,我倒要看看,你和社创社还能拿我屠龙帮垫脚不成。”“实不相瞒,郑公子,你与赵宋恩怨,我不愿理会,但你要拿我的兄弟,没奈何还要做过一场,我已请人去了你屠龙帮,不知你的受伤左右护法能否抵住半步成圣,待我取了你屠龙帮信物,看你如何立派!”“小贼,我誓杀汝!”“你且来!”
双方较劲,早惊动外院和尚,但一见声势浩大,一个比一个声高,哪里敢乱动,远远一簇簇光头望着。两阵对圆,东边慕容飞兄弟,西首郑印一伙。郑印叫道:“你等都不要动手,慕容飞,且和你斗剑,看汝如何天下第一。”慕容飞缓缓而动,掣出奔雷,走下场子,郑印收拾停当,也掣出一口短剑。慕容飞眼神一缩,原来是“龙渊宝剑”。众人屏气凝神,看两大高手斗剑。
两人凝神对立,少顷,郑印终是底虚,抬手一晃,剑光如水,慕容飞则当头一剑斩落。哪知郑印的剑光突然消失,整个人鬼魅一般,穿梭往复,慕容飞风雨不透的剑光将他罩住,却伤不到。众人但见场中开始一点一击,突然一个光罩将郑印扣住,点点白光从光罩中透出,知两人正自搏命,一个是剑圣关门弟子,一位是剑仙得意门生。慕容飞胜在力猛,郑印胜在气盛。转瞬三十余招已过,忽的剑光暴涨,慕容飞光罩被破,郑印掌中剑如急电般打向对面,慕容飞大剑封堵,恰似一面盾牌,转眼攻守异势。再斗二十余回合,两人鼻洼鬓角都见了汗,郑印心中暗道,“如此不得善了,只能施展‘绝命剑’!”慕容飞亦道,“不妙,非闪电神剑不能制住他了。”两人心念电转,不约而同施展绝技,但见剑光回旋,一似闪电下击,一是乌云盘踞,“呛啷”声中,两人分开,众人闪目看去,但见慕容飞左手持剑,右臂肩头鲜血崩现,郑印手中无剑,细看时,原来那龙渊宝剑已断为两截,掉在地上。郑印脸色惨白,道:“我输了!我想杀你,你却只想胜我。了不起,不愧为‘第一剑’!”慕容飞笑道:“你的龙渊抵不住我的奔雷罢了,此为‘一寸长一寸强’。”“好,待我借了我师的‘红月’,你我再战!”“恭候,只是今日你可以走,向不灭却要留下。”“向先生是我屠龙帮上宾,我自要保他。”向不灭大怒,喝道:“小辈,你这里谁能留我?”言还未尽,一人高声道:“我能留你。”众人甩头看时,曹骏等却是认得,正是乾元子。众人上前见礼,乾元子笑道:“想不到,老道老了老了,还进了和尚庙。”扭向回头,对向不灭道:“师叔,还不回头。”众人方知,这大名鼎鼎的毒王竟是医圣的师弟。向不灭道:“你这小辈,有何言语?”“师叔容禀,我此番下山,师傅有交代,如师叔执迷不悟,他老人家也念不得同门之谊,只能动用‘天涯明月’了。”“尔敢!”向不灭言语闪烁,忽的呼哨一声,与吴长青等人,四散一冲,又合力破了围墙,直往东去。众人见向不灭浑身黄尘包裹,内蕴绿光,都不敢拦,被屠龙帮众人冲将出去。片刻之后,众人屋内叙话,内里狭小,济济一堂。慕容飞被曹骏裹了伤,望见众兄弟,道:“也不知叶大哥那边如何?”曹骏道:“叶大哥率领碧霞宫二美,众弟子围攻屠龙帮总部,料也无妨,剩下的卫、施两人不是他的对手。现下早应回转。”慕容飞面对龚十八道:“十八郎这次着实辛苦,先深入虎穴,又派人传信。”“何足道哉!”自有解药奉上,乾元子又里里外外查探一番,清除毒患,道:“这向不灭当真了得,在瞬息间布下毒阵,将这里困住,多亏用我师名头惊走。”众人方知刚才凶险,一个不对,被向不灭发动毒阵,至少要伤损几人,都对乾元老道言谢。老道还不放心,又将出药丸,让众人服下,以防毒王外道手段,众人哪里肯当面服用,都说回去自服。房间狭小,无法睡眠,众人便转到院内,借了一颗菩提树,铺了席子,搬了茶水,等待朋友。不多时,早有人悄然而来,月色下,白衣飘动,丰神俊朗,正是昆仑高手半步成圣叶东升。到了场中,先见过乾元子,和各位兄弟打了招呼,言说把碧霞宫两女安排在左近客栈,众人都问屠龙帮之行。叶东升苦笑道:“郑印也算人杰,早转移了所在,陶府人去楼空,只剩几个老仆,连两大护法也是踪迹不见,只扑了个空。”众人讲起郑印,叶东升道:“我素知剑仙轩辕,此人自幼有奇貌,家人看他有异像,越发尊敬,小小年纪就得异人传授,一身功夫出类拔萃,后来更是十年练剑,自创‘穿花拂柳’剑法,飘逸绝尘,万宝会喝号‘剑仙’!”众人遥想当年万宝会,十大名剑,横空出世,震动江湖,都道江湖大盛,武道昌隆。哪知道转眼,人物风流不在,当年名剑一一隐陨,剑妖白骨逸,掌中狼牙剑,纵横西北;剑鬼剡冥其,一把幽冥剑,出入西南;剑魔高风亮,一代绝顶,一口三皇剑,技压天下;剑神慕容龙城,蓝影神剑,远走海外;剑圣慕容延钊,练就白芒剑,隐居东北;剑怪顾鸿法,怪剑黑瞳,勾魂夺魄;剑师陈元庆,青江剑法,坐镇东京;剑仙轩辕无极,手擎红月,永镇东南;剑王殊十三,望星双剑,冠盖中原;剑痴叶全真,一把海魂剑,南北闻名,当年都是何等显赫声望,,,,,,叶东升说起这些英雄剑客,众人都自神往。再问,才知当年剑魔一剑无敌,其他剑客都是意气风发,相约每十年论剑一遭,哪知道晋地一别,风云突变,天下大乱,武林糟糟,多少豪杰,都陷在乱世之中,想来二十余年,现下只能由弟子后辈再来论剑。慕容飞道:“叶老大,可知十大名剑弟子何在?”叶东升笑道:“飞瀑之下,岂无深潭。那剑魔高伦高风亮,一代豪杰,只传了两大弟子,你道是哪个?”曹骏脱口道:“二妖?”叶东升道:“不错,正是一僧一道,妖僧古月,妖道一缺。剑妖白骨逸,座下弟子便是青州五怪,剑鬼剡冥其,其弟子便是陈仓六寇;剑神慕容龙城,没有音讯,但有人猜测,当年四尺道的杀人血屠户便是他的弟子;剑圣弟子在此;剑怪顾鸿法,一生古怪,听说传了三个女弟子,却是不识;剑师陈元庆,便是京城第一神剑霍留衣的师傅;剑仙轩辕无极,关门弟子便是郑印郑仇天;剑王殊十三,中原七剑中后土、火龙、寒冰、木剑四人便是他的传人;剑痴叶全真,传了绝情剑客一人。”众人一片唏嘘。
群侠借相国寺相聚,老和尚哪敢有话,特辟了一座别院,只说不要声张即可。数日之后,龚十八伤势复原,行来道:“慕容大哥,我欲再去屠龙帮。”“却是为何?”“无他,特探一探究竟。”“也好,我等同去。”“不必,我一人足矣。”“这,,,,,,”“大哥放心,我自有法度。”“你且小心。”龚十八收拾停当,带了神针,趁着夜色,再去陶府,原来自与皇家闹翻,郑家人便不住北平王府,都搬到陶府,陶三春自有将军封号,又有夫人诰命,无人敢惹。这陶府别院就成了屠龙帮一部。龚十八此来,自有他的道理,一路无话,潜到陶府,施展手段,鼠伏鹤行,雀定蛇隐,再到当日争斗正厅。果然见屠龙帮众人都在,正要隐匿打探,忽见一条黑影轻飘飘飞入后院,龚十八心念一动,忙跟了去。
只见那人身法轻盈,行踪诡秘,遮遮掩掩,不似中原路数,一径到了后院,后面一拉溜七八间厢房。那人伏在窗下,龚十八不敢乱动,便卧在屋顶。少顷,那人不知出了什么法门,身子游蛇一般,顺着窗缝滑到屋里,须臾便出,又进了另一间,再出来,龚十八只觉头皮发麻,鼻中隐隐闻到血腥气,暗道:“不好,此人正在杀人,这可如何是好,一个不慎,自己变成了顶包。”但那人武功着实诡异,这时却从身后扯出一根金线,龚十八心中大动,这不是本派的金针,原来他所练金针,由粗而细,直到把降魔杵练成绣花针便成,针越细武功越高。这人将金针化作一线,武功比自己高出何止一筹,那人复潜入下院,龚十八无法再跟,飞身而走,回到相国寺,天刚微明。
待找到慕容飞,将事项说了一遍,道:“那人杀了至少五人,都是屠龙帮的好手。”慕容飞找了众人商议,众人也都猜不透那人来历,最后议定,不变应万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