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一医院。
钟绫并不陌生，她外婆就是在这里走的，那天下晚自习后，大雨倾盆，她的伞却不翼而飞。
当她湿淋淋地赶到医院的时候，只看到外婆空荡荡的病床，护士正在撤机器。
前一天晚上的时候，明明外婆还拉着她的手，让她开心。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就是最后一面了。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钟绫的意识回笼。
车外传来叫骂，“医院外还开这么快，赶着找死吗！”
市一医院建得早，车位少，新院区还没有修完，车位更是紧张。
钟绫顾不上等季云洲找车位，下车就朝急诊大楼跑去。
急诊大楼进出的人非常多，他就像一只无头的苍蝇一样四处张望。
一只有些微凉的手牵住他，“别着急，这边。”
钟绫颤抖着双唇，任由季云洲牵着。
急诊科是一个大堂改建的，所有的病床依序摆放。
护士台有五六个护士正在忙碌。
“请问黎青山现在在哪儿。”
护士立马抬头，直接朝对面的病床区喊道，“马医生，黎青山家属到了！”
病床前检查的一个医生立马对身边的家属交代了一句，就过来了。
医生从护士台拿起一本病历夹，“你们是黎青山的什么人？”
钟绫，“孙女……朋友，他是孙女。”
说着她拉了下季云洲的胳膊。
医生看了他们一眼，“患者现在脑出血，需要马上手术。”
“情况太危急，医院已经开辟了绿色通道，人已经送到了手术室。”
“时间就是生命，签字手术，赶紧考虑。”
钟绫立刻接话，“手术手术。”
医生将手中的手术同意书给她，“手术风险和术后转运，等会儿护士会交代你。”
说完，医生又步履匆匆地赶紧走了。
钟绫屏着呼吸，尽量不让自己去看上面的风险告知，迅速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护士检查了下签字书，看了眼两人，语速极快地开始交代。
“手术中可能会有以下风险，请家属明晰，麻醉过敏，呼吸骤停，术中出血，术中可能损伤周围正常组织，造成术后的神经功能障碍。”
“术后也有再次出血，可能需要再次手术的可能。恢复不善，也有可能出现，偏瘫、失语、失明，癫痫等情况。”
“还有一个，后期的费用可能会比较大，再加上患者年龄比较大，恢复也可能没有那么理想。”
钟绫的脸色越来越白，一路上她想过无数的可能。
外公只是摔了一跤，扭了脚，或者手肘擦破了。
她赶来再训斥外公两声怎么这么不小心，然后接外公回家去。
就是没有想到过会是这么严重。
护士在急诊科已经见惯了，孝顺的或是不孝顺的。
为了医药费大打出手的，推脱责任的。
最后她安慰了一句，“家属放心，医生会尽最大的努力挽救患者。”
钟绫嗫嚅着双唇，只能重复着两个字，“谢谢，谢谢，谢谢……”
护士，“家属要缴费了，在进门的左手边，报急诊科缴费黎青山，带了医疗卡直接用医疗卡，没带先办个临时的。”
“到时候，转科的时候，都会一起转到的。”
“我已经交了。”
季云洲上前，将一张市医院的诊疗卡递给钟绫。
“我不知道外公的身份证号码办了一张临时的。”
“回头你拿外公的身份证，医疗卡，再去窗口登记一下就行。”
护士指了下旁边的休息区，“病人手术没有完，家属暂时不要离开，那边休息有椅子可以休息一会儿。”
直到坐了下来，钟绫才觉得自己如擂鼓跳动的心脏渐渐回归了正常的位置。
“老板，你交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季云洲的语气有些轻，“没多少钱。”
钟绫，“对不起，今天是你的生日，却让你……”
季云洲，“我已经好多年不过生日了，无所谓。”
“如果不是你说要给我煮碗面条，我也想不起来。”
斜对面的病床上，一个老奶奶插着氧气管，她身边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在给她喂饭。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过来了，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小姑娘将位置让给了男人。
中年男人继续喂饭，小姑娘则拿起床位的书本写作业。
钟绫收回视线，“我是外公养大的，他是H大的教授，因为我，他在学校多干了二十年，到现在都还没有正式退休。”
“外婆走的那一年，不仅花光了积蓄，还倒欠了三十几万的外债。”
“外公的身体近些年也不是太好，他的骨头要做个置换手术，进口的器材十二万一个。”
“大学毕业后，我着急挣钱，却一脚踩进了经纪公司的合同陷阱。”
“都说娱乐圈赚钱快，到头来，我连养自己都不容易。”
说着，她看了眼季云洲，“老板，其实我活动费是五千，不是五万。”
“我一个月也赚不了四十万，一个月能接两三个活动算是能度日了。”
她其实小时候也算是衣食无忧，外公的工资不算低。
那个早年出走的妈，也偶尔寄一点儿钱回来。
后来外婆生病才发生变故。
大学毕业那年，她妈回来了，光鲜亮丽，不仅把家里粉刷一新，甚至还斥巨资给她的卧室装了一个水晶灯。
她以为外公肩上的担子要卸下来了。
结果，那个妈回来是要钱的。
张口就要六十万。
外公气得进了医院，她把那个妈赶了出去，让她滚去国外。
自此，她就知道，外公只能靠她，她只能靠自己。
季云洲眉毛微挑，“第一个月已经给你了，外债，器材你都不用担心了。”
钟绫忍不住唇角勾起，“老板，还多亏您预支的薪水。”
“我不敢给外公打电话，给他发的消息，说老板给了我一个大活儿！”
“外公说我遇到了好老板。”
钟绫唇角轻轻勾起，似是很赞同外公的话一样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末了她又补充了一句，“比天华那黑心老板好多了！”
天华娱乐，钟绫现在所属的经纪公司。
季云洲，“……”
钟绫深吸了一口气，语气认真，“老板，谢谢你。”
季云洲微微偏头，钟绫的神色认真，他从这张他看惯的脸上，看到了另一幅样子。
好像这张脸，除了冷漠，应该有其他的表情。
季云洲眼眸微动，片刻后才轻声道。
“不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