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贵人满地,有爵位在身的都随处可见。
苏家,最多也就算中等。
奈何人家老子在外领军,长子也有军功,次子又是东宫红人,连小女儿都用军功挣了郡主之位。
朝中之人看的是个长远,而非只在眼前。
是以,这次苏家二公子发帖子要办赏荷宴,没人不捧场,更何况,听说这次太子殿下也会到场。
从早膳过后开始,车马客人就不断。
苏砚书也早早换玉冠,换衣服,出去迎客之前,还特意来余笙笙的院中一趟。
见她正在梳妆,衣架上挂着金缕阁一早送来的衣裳,苏砚书笑容温和。
“好好给小姐梳妆,”苏砚书取一锭小元宝,放在桌上,“给你的赏钱。”
吴奶奶赶紧行礼道谢。
苏砚书亲手给余笙笙挑支簪子,在头上比划一下:“好好做,以后有你的好日子。”
他话锋一转,语气不变,笑容不改,就是平添几分森然。
“若是今日梳扮出了差错,拿命来抵。”
“就这支吧,”他笑说。
余笙笙接过发簪,握在掌心:“一会儿梳好就戴。”
苏砚书轻拍拍她肩膀:“二哥在花园等你。”
他走了,余笙笙微微闭眼。
苏砚书话中威胁再明显不过,无非就是警告她,别想在衣着上动心思。
苏砚书还是防着她,防备她故意不穿华服不戴首饰,刻意把自己扮丑。
余笙笙睁开眼,在镜子里绽开个笑——怎么可能呢?那种伎俩,段位太低,也会连累旁人。
“梳妆吧。”
花园中,客人已来了不少,苏砚书和几个贵公子谈书论诗,好不惬意。
“二公子诗画双绝,不知什么时候有空,能给我们展示一下妙笔丹青?”
“今天不就是好时机吗?二公子,不知我们有没有这个眼福?”
苏砚书笑着摆手:“今日赏荷,苏某可不敢献丑,画岂能比真荷美景更动人?”
苏砚书心里暗讽,什么东西,也配叫本公子当场给你作画?
话音落,有人轻声嗤笑:“我说,赵老五,你说这话纯属自找没脸,苏二公子是什么人?那是在东宫行走的主儿,给太子殿下出谋划策的,能给你画画?”
现场一静,刚才提议的赵公子也有点恼,但回头一瞧,又把恼意压下去。
陆星湛手执玉扇,慢步走过来,他穿着月白色夏衣,轻柔似云,外罩一层同色流光纱,走路时若风裹着云,俊逸风流。
陆星湛名声不怎么样,但人样子却没得挑,他肤白唇红,生得一双大眼,黑瞳仁骨碌碌一转,满肚子坏水,整人的主意,这双眼睛一笑一弯,就是有人要倒霉了。
看到是他,现场人都噤了声,没办法,人家家世在这摆着,没人敢和他硬扛,再说这位不只家世硬,本身骨头也硬,嘴还损,碰上他只有白吃亏的份儿。
别人噤,苏砚书可不能噤,顶着刚才陆星湛的讥讽,笑脸迎上来。
“陆三公子,您来了,请上坐。”
陆星湛晃着扇子:“本公子可没资格坐那儿,瞅瞅,一会儿太阳转过来,正晒在那儿。”
“本公子不好那个面子,哪凉快儿坐哪儿,再说,我还年轻,又不是老王八,需要晒个壳子。”
苏砚书火气上撞,笑容越发深浓:“三公子说笑了,今日来的都是贵客,我家的荷花池里也不养龟。”
陆星湛微挑眉。
“三公子,请。”
……
金豹豹把这话如实传给余笙笙的时候,余笙笙惊得眼睛瞪圆。
“他是这么说的?”
“没错,一字不差,”金豹豹笑得合不拢嘴,“这人说话太损了。”
余笙笙也忍不住抿嘴笑。
金豹豹托着腮,眼睛放光:“小姐,你好好看,看得我心思荡来荡去。”
吴奶奶扑哧笑出声:“这丫头,我也给你梳妆一下?”
金豹豹猛点头:“好好,我要那处粗粗眉,看起来很威武的!”
余笙笙去花园子,只带了金豹豹,让周嬷嬷和吴奶奶在院子里休息。
她从未参加过这种场合,之前的两年,苏定秦是自己都不参加,苏砚书说等她能读会写,学好礼仪,带着她去惊艳全场。
这一等,就等到今日。
余笙笙慢步往花园走,双手微握,苏砚书恐怕想不到吧,这一年光景,她受了别人一世受的罪,挨的打,也学会别人十数年才学会的技能。
但这些,今天都不重要。
她一步一步,昂首挺胸,走向苏砚书为她布下的局,织出的牢笼。
她必得破局,挣出牢笼。
园子里正热闹,茶水已换了一轮,陆星湛靠着柱子,小厮给他打着扇子。
“公子,您又不喜欢苏家人,何必要来?”
陆星湛眯着眼睛:“闲得也是无聊,看看苏家老二又要演什么戏。”
小厮突然转过头,不动了。
陆星湛顺着他看的方向望过去,目光也微微一凝。
与此同时,很多人都停止说笑。
一道曼妙身影,穿过月亮门,走过花廊,正往这边而来。
她穿着淡淡的鹅黄流光纱制成的裙子,炎炎夏日,似一捧雪,被日光轻罩一层,如天外来客,沁人魂骨。
夏风轻拂,袭她裙摆,众人不由自主放轻呼吸,恐和那夏风一样,惊扰了她。
待她走近,众人才发现遥望时她是冰雪风雪,及近时,那是一张冶媚娇艳的脸,眸光轻抬,惊人心魂。
苏砚书嘴角不自觉扯出笑意,知道余笙笙美,没想到美成这般。
今日之事,定成。
他前走几步站定,等着余笙笙到他近前。
“二公子。”
苏砚书含笑点头:“各位,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的表妹,笙笙。”
陆星湛回神,轻笑一声,扫一眼一旁的沈之渊,眼神中露出鄙夷。
沈之渊无意识握紧茶盏,喉咙发涩,喝的不像是茶,而是苦酒。
余笙笙,今日如此张扬艳丽,似蝴蝶突然挣开了茧,让他移不开眼。
他心里,骨头,每个毛孔,都如被尖针刺入,无一不在提醒他。
余笙笙,原本应该是他的。
根本轮不到孔德昭!
今日,他必要阻止。
花园对面远处二层花楼上,苏知意坐在轮椅上,透过窗子看向这边。
即便看不清脸,她也能捕捉到余笙笙的身影。
“准备好了吗?”
儒剑在她身后,端着把茶壶。
“小姐,一切都准备好了。”
“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