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顺三年十月二十九,八路军保安骑兵团右营和肤施步兵团组成的步骑联军在细封敏达和杨利率领下攻克丰州,大辽丰州刺史藏才家族长王甲举州而降,大辽应天军节度使行营和西南面招讨司闻讯之后向丰州方向派出了三百骑兵,这支小部队渡河之后遭到伏击,迅速撤了回去。十一月初五,检校太尉右卫大将军八路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李文革宣布在丰州设立河套军政司,以细封敏达为军政使,杨利任军政副使,军政司下辖行军司和抚慰司,行军使和监军使由细封敏达兼任,监军副使崔褒兼知抚慰司事,河套抚慰司下辖九原、丰安、永丰、西塞四县。
李文革对辽史不是很熟悉,他事先并不知道河套地区的藏才族在名义上早已向契丹臣服,因此在得知细封军与辽兵发生冲突之后很是吃了一惊。吃惊归吃惊,这块塞上江南既然已经吃到嘴里了,自然没有再让出来的道理,李文革一面火速编成了两个厢兵营和两都新兵给细封敏达送过去,一面授权细封敏达在河套军政司和行军司之下组建八路军的第六个团----金城步兵团,这个团部分吸收了藏才族降兵,同时吸纳了一些身体健壮的牧民,以肤施步兵团的两个步兵都为核
此时沈宸率领灵盐军政司已经深入灵州境内,与延州之间的联络已经中断,当初随手布置出的两手散棋,如今俨然都发展成了重要的战略进攻方向,以不足万人的军力维持七个州的地盘以及两条偏远战线,李文革第一次开始感觉到兵力不敷使用了。秦浩然等人关于延庆镇地疯狂设想再一次被提上了八路军的议事日程。
感到麻烦的不仅仅只有李文革。
此刻坐在汴京禁中中枢门下政事堂内的几位宰相。都紧皱着眉头思索着该如何化解这个棘手的麻烦。
辽国的使臣何鲁不此刻就在鸿胪寺馆驿坐等,这位出身旁族的辽使是来兴师问罪的。\*\\大周继承了先汉刘智远时代的对辽外交关系,虽然谁都明白双方迟早要兵戎相见,但在北汉还存在地情况下,两国还维系着最起码的和平共处关系。这个时候李文革冒冒失失一棍子敲在辽国的脚趾旁,自诩为北邦上国的大辽要是没有任何反应那才叫新鲜。
情势明摆着,李文革拿下丰州完全是自作主张,若是不承认其行为合法,天下清议汹汹且不说。朝廷与八路军的关系立时便要冷上八分,因为前次的分封推恩引发的风波至今仍未过去,这个时候再刺激李文革,谁也不知道这个无法无天的藩镇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若是承认其行为合法,则意味着立时便要与大辽翻脸,如今郭威病重,王殷心怀叵测,京师内暗流涌动。这个时候打仗,实在不是个好时候。
此刻政事堂内地所有人心中都在暗骂,李文革这个家伙,实在是太会给朝廷找麻烦了。
“两国交兵。费兵费饷,无论胜负如何,吃亏的终归是朝廷。丰州之地却落在李怀仁手中,为此大动干戈实在不值!”范质摇着头道。
“擅开边衅,本便是桩大罪!朝廷与契丹站和,由不得他李文革!”兵部尚书王易道。
“也不能一味示弱!”枢密副使王仁镐不以为然道,“仗还未打,此时说胜负为时尚早。幽蓟十六州都在契丹手中,一个丰州又何足道?”
“枢密说得好不轻松,朝廷财用本就入不敷出,要打大仗,军费何来?须知契丹不是北汉也不是镇宁军。和契丹交兵。没有二十万精锐万没有胜算,却从哪里去募得这二十万猛士?”一直端坐在侧的王溥忍不住反讥道。
王仁镐是武将出身的枢密副使。思虑自然不及王峻郑仁诲那般周全,被王溥一激。\*\/\不由得动了意气,他冷冰冰地道:“上阵厮杀不是在案头计算。若是诸位相公不想打便能够不打,自然最好,只怕契丹人不肯给诸位这个面子。某是厮杀汉,只知道既然人家打上门来了,无论胜负,只有硬着头皮杀起来看。胜了自然不必言,就是打败了,也不过退守黄河一线罢了,如今没有杜重威,晋王亦不是石重贵,辽狗想要再蹂躏一回汴京,只怕不那么容易!”
他这话说得颇重,连坐在上首地柴荣都扫了进去,众人面色均是一变。
李谷重重咳嗽了一声:“王公不要动意气,这是中书议政,不是军中发令。即便要打仗,也要先议粮议饷。京师禁军还在整编,侍卫亲军裁撤已有明诏,如今急切间可用的只有五万兵,还要提防北汉南唐趁火打劫,这点兵力够不够用,王公是沙场宿将,当比我们更清楚些!”
王仁镐虽然恼怒,却也知道李谷说的是实情,当下偏了头沉着脸不再说话。
李谷转过头,冲着柴荣拱了拱手:“大王是领政皇储,契丹使臣究竟如何答复,还请大王明示!”
众人地目光齐齐转向坐在首席的晋王柴荣,只除了坐在柴荣下首位置的中书令冯道,这老家伙是被皇帝传口诏硬生生拉回中书坐班的,此刻却像个入定老僧闭目不言,政事堂内的事情似乎与他没有半分干系,便是此刻李谷将球踢到柴荣脚边,也不见他睁眼正视。
柴荣此时的神色却令人越发捉摸不透,这位储君殿下面上似笑非笑,又似感慨又似讥讽地轻声道:“有时候孤倒是真有些羡慕李怀仁,就说眼下吧。诸公皆是朝廷栋梁,且睁开眼睛看看,看看李怀仁在做什么,我们又在做什么……”
短短几句话,说得在座诸人脸上均**辣的,范质轻咳了一声。\//*/\\神色尴尬地道:“全局与一隅到底不同,朝廷的难处,也并非虚言……”
“朝廷据有中原,拥兵数十万,尚且有难处,李文革据地不过数州,披甲不足万人,难道他便没有难处了?”王仁镐当即反驳道。
柴荣静静扫视了诸人一番,语气平淡却坚定地道:“若是朝廷因畏战而强令八路军退出丰州。翌日相逢,孤实羞见李将
范质心中苦笑,看这意思柴荣是不惜一战也要认下这笔糊涂账了,他还要开言再劝,却不料一直闭目养神的冯道突然之间睁开了双眼,扯着嘶哑的声音道:“晋王说得是,这个丑还是不要出地好!”
柴荣有些诧异地转目去看这位四朝元老。
冯道冲着柴荣笑笑:“李怀仁不是鲁莽灭裂之辈,他既然敢在西边冲着北方舞刀弄枪。就摆明了不惧契丹大举兴师问罪。他一个边镇尚且不惧,朝廷若是让人看出惧意,反倒是示弱于敌国,取辱于内镇。这个时候。咱们软不起!”
柴荣更加困惑,似乎是明了他心中地不解,冯道紧接着便道:“初时未曾想得明白。故此一直在琢磨李怀仁的用意!文素,你们大约都以为李文革是看到主上沉疴染身王殷又久居京师不去而生了趁火打劫地心思,其实只猜对了一半。李怀仁这一番确实是趁火打劫,不过打劫的并不是朝廷而是契丹。”
“契丹如今地皇帝是前任暴死之后新立的,其于国内威权未行,根基未稳,朝野间对其践祚颇有非议,便是八大部落之间,也多有传言。此人虽然也姓耶律,然则比之乃祖阿保机及乃父德光实有天地之别。以其才略。不要说放在北国,便是放在江南也不过中主而已。\*\只是此人向来善于韬晦。颇能隐忍,故而北国朝野表面上还算平静。实则自去岁至今,明里暗里已经闹了三场乱子,内争不止,也难怪其西南面招讨司眼睁睁看着李文革吞并河套而无所作为----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上那么远的事情呢?”老头子声调平和不急不缓娓娓道来,说得政事堂中诸人一片明悟。
柴荣叹了口气,这就是差距了,自己虽然也看到了契丹骨子里的虚弱,却只想到契丹因此无力难犯,却万万没有冯道想得那么深远----李文革这步棋竟然是看准了才走地,在这件事情上,自己又输给延州了。
“虽然如此,辽使如今就坐在京中,接见与否,皆关乎朝廷威仪,不能答应他交还丰州,却也不能叫他自家去寻李怀仁。既不能示弱,又不能摆明了趁人之危有伤朝廷颜面,如何谈判,似乎还要商榷……”王易缓缓道。
“有什么好商榷的,就由王文伯代表枢密院和孤去与何鲁布谈,明白告诉北国,若要李怀仁交还河套不难,只需将幽蓟还来即可!”柴荣面色坚毅地道。
“你说了这许久,还不是一个意思,要朕废了君贵?”
郭威面色苍白躺在榻上,两只眼睛却满含着讥刺味道看着坐在榻前的王殷。
王殷却满不在乎:“你是做了皇帝了,总不能让众家兄弟在你身后一个个没了下场!”
“身后事岂是求来的?”郭威不动声色反讽道,“人若是犯了糊涂,莫说是皇帝,便是神仙也救不得。七哥也活了一大把年纪了,这个道理难道还堪不破?”
站在寝殿之上总责宿卫的赵匡胤背上汗水涔涔而下,皇帝话语中警告意味如此明白了,这位王大帅却兀自不觉,还在纠缠不休,当真是胆大包天,若非有从龙拥立大功,又是皇帝做枢密使时以兄事之的旧人,便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掉的。\\/*\
“柴荣毕竟不是你亲生,此刻你活着,说话还管用,待你不在了,天知道那刻薄小子会对兄弟们下何等辣手,与其到时候九族被诛,还不如趁着你还在讨个说法,丹书铁券,又不是没有先例的东西,你便那么小气?兄弟们只想乞一活命,便这么难么?”王殷愤愤不平问道。
郭威静静看着自己这位大哥,面色平静地道:“活人都靠不住,丹书铁券不过是死物。便那么靠得住?”
“那你说怎么办?”王殷两只眼睛圆睁,质问皇帝。
郭威依旧不动声色:“怎么办?秀峰是怎么办地?他难道不比七哥聪明?他既然都让了,七哥为何便让不得?”
王殷瞪着眼睛道:“秀峰的事情你还有颜面提么?亏他对你忠心耿耿,你却如此负他,听闻他在商州生了病,要我说,这病也是被你伤透了心才做下的。你早日召他回京,他这病便能早一日好将起来!”
郭威轻轻摇头:“即便我召他,他也不会回来地。若能回来,他当初便不会执意逼我放他走……”
王殷哼了一声,却没说话。
郭威也不着急,淡淡地道:“我们这一辈人,风风雨雨几十年了,要么死在战场上,要么是乾佑之乱闹了生分。能一路走到今天地,本就只我们兄弟几人。这些年来。我们打打杀杀,究竟是为着什么?七哥,你和秀峰当年一力将黄袍披在我身上,又为的是什么?”
王殷哼了一声:“拥戴你做天子。弟兄们才有天年富贵,这个年月,谁不为自己这条命多打算打算?”
郭威点了点头:“初时我也这般想。只是皇帝做的久了,才渐渐有了体味,才知道什么是家,什么是国,什么又是天下!”
“那些家国天下地大道理,我是不懂的,你也不用白费力气,秀峰倒是听得懂,可惜被你赶走了!”王殷摇着头道。
郭威轻轻一笑:“七哥小看了秀峰了,他逼我逐他。一方面是自保。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为了我死之后这家国天下不至于再生大的变故。冯道老头子一天到晚将众生黎庶挂在嘴边上。他却不知道,这天底下能以众生黎庶为念的。并不只是他们这些科制出身的读书人。我虽然是大头兵出身地武夫,胸中亦是有家国天下之念的人。当年出镇邺下,我原本是有机会将家眷全数接走的。就为了这个天下,就为了朝廷所谓的纲常制度,一念之差,便害了满门,郭家无后,我已经无颜见祖宗于地下了……”
说到这里,他支起了身子,盯着王殷喘息着道:“为了这个家国天下,我连全家一百六十多口姓名全都抛下了,七哥,你想想,我能让他们白白死掉么?”
王殷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却听郭威淡淡地到:“君贵这孩子,我看了许久了。他与朕同病相怜,都是苦命人。他或许不算个好孩子,不算个好儿子,不算个好侄子,但是,他是个好皇帝……”
一如往日,白虎节堂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站满了内卫营的卫士,戒备森严,堂内,延州历史上第一次财政预算会议正在召开。李文革此番打破惯例将财政会议放到节堂来开,就是为了让与会者提高对内政问题地认识,节堂内外严密地岗哨布置以及开会前临时发放的会议代表证件无一不向与会人员昭示着这样地一个事实----财政预算属于军国大事,非但不能轻忽待之,寻常人甚至根本没有与闻的资格。
此刻白虎节堂内坐在上首地是李彬和李文革这一相一帅,秦固、周正裕分别率领着文武两班官吏坐在两边,而中央位置却摆放了一张小案,案子前端坐着一个身穿绿色公服的女人,正是八路军节度录事参军事陈素,在陈素两侧各坐了两名九品地文官,年纪都不算大,却是直接归陈素统辖的书令史。
而坐在陈素对面的则是一位身穿绯红色官袍地五品大员,却赫然是延州节度判官文章。
陈素是背对李彬李文革而坐,文章却是面对而坐,然则此时这位文州判已经顾不上腹诽这种布置给他带来的尴尬和别扭了,甚至眼前这个录事参军事那令人敏感的性别问题也已经被他忽视,此时的文章满面都是细碎的汗水,手中的茶盏早已喝干,他却浑然不觉,声调急切只是说话。
“……今年是第一年实行公田,田赋收入几近于无,商业税赋乃是州府全部收入来源,四六分成的比例本来便已经叫大头为节度府抽去,州府所剩仅只四成而已,这么点收入实难延续州府行政。今年是公田的第一年,节度府也指望着明年延州农事能有一场大收,无论是劝农耕垦荒田还是分肥打造农具,都要官府操持,延州有十个县,有近百名大小官吏,若是抽成只给二成,不要说官款,便是大家的俸禄能发齐就是侥幸了……”
“文大人!”陈素声音轻柔却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文章的话语,“根据参军会议地测算,延州明年地工农业比例是七比三,也就是说明年节度府预算中关于延州工业建设的投入乃是农业投入地一倍还多,而这些投入都不需要延州在明年内产生回报。而三成的农业投入也是由节度府开支,仅此一项便要消耗缗钱三万五千贯,节度府辖下四州,以延州为最多,若如此文大人都还觉得不够用,那么庆州只有两万贯,夏州宥州各只有一万两千贯,岂不是更要捉襟见肘?商业税赋允许地方进行提留,这本已是太尉和丞相体念诸位大人治化不易,特加恩允,两成已是节度府所能让出地极限,大人须知,其他州县也是太尉丞相治下之官,人家也要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