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原仰头,稍稍退后了一步,看着对方的黄发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心里很是稀奇,不由念叨着,这个女人好生高大,好像不比阿史那娘娘矮。
宇文玉波也退后了一步,因为秦王的护卫凑了上来,还纷纷按住了刀柄。
这里果然不一样了,宇文这个姓氏已经难以得到像样点的敬畏了吗?
她的眼圈红了起来,微微躬身,双手置于腹下,在长孙无忌无语的注视当中,哽咽道:「去国二十余载,臣终能复见旧日衣冠,死亦无憾矣。」
如此激烈的感情,让李原小脸都皱皱了,可他还小,对此无法理解太多,只是摆手让护卫们退下,目视舅父,示意他赶紧过来救场,他本来就是来凑热闹的,不想当什么主角。
元朗暗笑,上前两步笑道:「公主快莫如此,吾等奉命来迎,准备颇为仓促,若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公主莫要怪罪。
秦王殿下面前,公主守礼就好,不用太过拘谨。」
还没见到陛下呢,你就开始演戏,不至于吧?
元朗不着调的想着,这女人看上去高高大大,却颇有心计,啧啧,也不知道到了陛下面前会是怎么一番场景,他真想旁观一下。
那位姐夫对外来人向来「热情」……哈哈……
…………
长孙无忌上来拜见秦王和元朗,顺便为宇文玉波引见众人。
李子柔这才上前,马上便替换了长孙无忌,陪同在宇文玉波身边。
宇文玉波一听他的家世,就知道这是他父亲李敏那边的亲戚,心中大安,倒也不是因为其他什么,而是这养的安排明显准备的非常周到,说明大唐对高昌来人很重视。
一路东来,她都张牙舞爪的显示着自己强悍之处,可实际上,她对权贵间的交往并不生疏,根本没有之前表现出来的那么鲁莽。
…………
队伍汇合一处,缓缓进了长安旧城,宇文玉波只陪在秦王李原身边说话,其他的人并不多予理睬,和以前来到大唐的那些到处想要结交贵人的外人完全是两个样子。
元朗抽空就问长孙无忌,褚遂良前去迎候高昌来人,怎的未见回转?
长孙无忌和他品级相仿,可却表现的很是恭敬,拱手道:「褚常侍身有皇命,在扶风迎到公主之后,便领人去了凉州。
至于去凉州做什么,俺也未多问。」
元朗笑眯眯的看着长孙无忌连连点头,「长孙寺卿此番西去,旅途奔波,多有劳累,回来之后看来要多休息几日,和家人好好团聚一下了。」
长孙无忌有点摸不着头脑,心说俺跟他不过见过几面,就是执礼恭敬些,也不见你当时有多在意,怎么……现在却换了嘴脸?
他心下有些狐疑,嘴上却连连逊谢。
元朗乐呵呵的和他不着边际的闲聊了几句,看着长孙无忌茫然应对,心里很是好笑,这厮有个好妹子,据说……….
好吧,皇帝到楚国夫人府留宿已不稀奇,可人多眼杂,而且老话说的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到底是传出了一些风声。
元朗朋友多,听到了点有的没的,连猜带蒙的便想到了长孙氏的头上,只是没有任何证据而已。
当然了,这种风言风语,也不需要什么证据。
如今看到了长孙无忌,言语试探了几下,见其好像一无所知,不由有些遗憾,看来这厮出京半载,不知内情。
…………
「陛下如此盛情,竟让秦王前来迎我,实让臣感激涕零,真想快点见到陛下英姿,好能稍稍问候几句,以表心意。」
「你远来劳顿,还是休憩几日吧……」
「那
怎么行,这些年远隔千山万水,朝夕思慕故土,今日终于归来,若不能马上见到陛下尊颜,聆听教诲,臣又怎能安心?」
「阿爷明日要举行春祭……」
「原来如此,那殿下能不能引臣就近观瞧?好多年没见那样的场面了呢,殿下放心,臣虽离开日久,可一直尊礼守矩,不会让殿下为难的。」
宇文玉波的话太密,也太热情,毫不掩饰自己的讨好之意,让李原渐渐难以招架,他现在是非常后悔出城来迎接这个女人,沾上边好像就拿不下去了。
还是元朗给他解了围,「公主莫要着急,前日接到凉州传报,高昌国王已经从敦煌启程东来,公主是不是要和他一起觐见?」
宇文玉波看向元朗,拱了拱手,「不怕元令尹笑话,咱们名虽夫妇,此时却分别来朝……还请令尹向陛下言明,臣殷殷切切,忠心可表,非是如麴文泰一般,只为避难而来。」
元朗愣了愣,终于有了长孙无忌一般的感觉,这人说话怎么直通通的,好像不想给别人,甚至是自己留下半点的余地。
「那公主就更不用着急了嘛,陛下英明神武,见微知著,知道了公主的心意,定当盛情以待。
陛下听高昌来朝,就时常说高昌乃汉人苗裔,孤悬于外多年,不能让他们绝了根苗,等到见了公主,必定高兴。
至于避难还是求援,其实陛下并不在意。」
元朗在云内管理过突厥部族,对外面来人该怎么接待,倒是很有经验,接待他们,既不能给太多笑脸,也不宜太过疏远。
就像那句老话,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外族在中原人眼中,和小人差不多,率兽食人,不知廉耻,不讲信义,不守礼法,与小人无异也。
听了他这样模棱两可的话,宇文玉波自然恼火,只是她知道了眼前这位元令尹的家世来历,就不敢像对待长孙无忌,许敬宗等人那样颐指气使,只能一个忍字了得。
李原是不打算说话了,琢磨着舅舅的应对,觉得学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以后再碰到宇文玉波这样自来熟的人,也许也可以这样试试。….
…………
宇文玉波笑了起来,「什么公主不公主的,前朝的公主也算公主吗?令尹常伴君侧,觉得陛下见了臣真的会高兴?」
此时队伍已经缓缓进入到旧城之中,元朗在马上摆手道:「公主一路劳顿,依礼本该为公主接风洗尘,可外国来使,自有规矩,李少监,你说是吧?」
李子柔都在后面听半天了,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元朗动问,他立即笑道:「公主确实不宜在此久留,还是让俺陪公主先到京师,再做安顿。」
到了这里,就算宇文玉波性情再烈,家世再是显赫,其实也由不得她自己决定行止了,至于说跟着秦王去参加春祭,那更是做梦。
秦王李原是皇帝的嫡长子,将来更是储君之位的第一顺位人选,怎么会随便让来路不明的人伴在身边?
只能说宇文玉波想的挺美……
…………
看着一行人远去,李原道:「这女人有些……」
元朗拍了拍外甥的肩膀,笑道:「难以驾驭?」
李原大点其头,舅舅说到他心里去了,他怀疑跟那女人相处多些,女人就会跟他勾肩搭背,彷如手足兄弟。
想到被一个黄头发的老女人搂住说话,李原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回头看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小伙伴们,觉得那景象很是可怕。
元朗看着外甥的样子,不由哈哈大笑,他倒是觉着这位高昌王后很有点别样的风情,好像正是姐夫喜欢的那种调调。
就是女人初看颇有
城府,可话一多就有点不知所谓,真当宇文氏或是陇西李氏还那么显赫吗?
二十年来天翻地覆,前隋之种种,早已烟消云散,即便剩下一些痕迹,也正在快速的淡去,若不早些醒悟,那女人恐怕要空手而归。
这可不是开玩笑,大唐的国策分外务实,高昌小国想要在大唐这里得到些什么,是需要付出足够的代价的。
就像元朗对宇文玉波所言,谁先来到京师长安,没多大关系,最终看的还是他们谁能给大唐带来更多的利益罢了。
只不过宇文玉波的身份确实让她占了先机,高昌国王麴文泰再要到的晚些,他还能不能回去高昌就两说着了。
…………
元朗陪着外甥一道回转,「你再大些就知道了,有的女人就像烈马,越是难以驾驭,越是别有一番滋味,嘿嘿。」
李原「天真」的看向舅舅,「俺知道的,阿娘……」
没等他说出口,元朗已经探过身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胡说什么?不怕你阿娘抽你藤条啊。」
李原眼珠乱转,心中暗笑,阿娘打儿子不怎么舍得下手,打起表弟来那就不一样了,哈哈……
…………
元贞八年四月初六,李破率文武百官出城祭祀天地,每年春秋两祭,渐成惯例,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今年观祭的百姓又多了一些。
礼成之际,百姓黑压压的拜伏在地。
大唐政治日渐昌明,如今的大唐百姓大都经历过隋末战乱,对朝廷能平定乱事,救民于水火,又能让他们生活一日比一日安定富足,感念非常。
每次朝廷举办大型活动,百姓们也就衷心捧场,把场面做的足足的,算是变相的给予了当今的大唐天子以及朝廷一个肯定。
表示他们是受到了普遍的拥护和爱戴,其实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民心所向……
河边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