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立杆从床上坐起来,拿过床头柜上的香烟,正想舒舒服服地抽一支“事后烟”,床头柜上的大哥大响了,他接起来一听,赶紧翻身下床,手忙脚乱地穿衣服,床上另外一个,霎时紧张起来,以为是有人通风报信,说查夜的来了。
“没事没事,你躺着吧。”刘立杆说。
他穿好衣服,掏出钱包,拿出一叠肯定是多于该给的数目的钱,放在了桌上,和还愣在床上的人说,我有急事要走,你可以继续睡,也可以拿着钱回家。
刘立杆急急忙忙下了楼,开着车一路飞奔,快到四季青后面的那条小路时,看到前面张晨和老万的车也刚刚到,停在路边,刘立杆按了按喇叭。
张晨下车,听到喇叭声朝后看看,看到刘立杆的车也到了,就停下来,站在车旁等他。
刘立杆把车停在他们车后,下了车,叫道:“怎么回事?”
“那伙计也说不清楚,就说店被人家关了,老板娘在哭。”张晨说。
三个人赶紧往魏文芳他们的店那边走去,远远地就看到,魏文芳他们的店门口,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
两个人拨开人群进去,就看到魏文芳的店,和后来搭起来的那简易房,卷闸门都被拉下了,门上还贴了封条,魏文芳坐在门口哭,她的那些伙计,都站在边上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
看到张晨和刘立杆到了,有个经常跟吴朝晖去张晨厂里的伙计,赶紧走了过来,就是他给张晨打的电话,张晨又打了刘立杆。
张晨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他也不是很清楚,我们在忙,都在分包裹,来了一大帮穿制服的人,还有电视台的,说我们违法经营,就把这里给封了。
“都是什么人?”刘立杆问,“工商局的?”
那伙计摇了摇头,魏文芳抽抽搭搭地说:“邮电局的,说我们在发的是包裹,包裹属于邮件,邮件国家规定是邮电局专营的,我们这是违法经营。”
其实,事情的起因还是在租房子给他们的房东,在这街上盖的这间简易房,他盖的时候确实没有人出来阻止,盖好之后,也没有人说什么,但挡不住有人私下会眼红,又不是你的地,凭什么你可以在这里盖房子赚钱,我们都没有份?
这眼红的人其实是个怂货,敢怒不敢言,但又耿耿于怀,一次在饭局上,愤愤不平地说起这事,在座恰好有邮电局的人,随口就说,这事好像是不允许干的。
有人就笑,你们邮电还管人家造房子?
那了就说,不是管造房子,是在那里发包裹,这不是抢我们饭碗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眼红的那人第二天还真打电话给邮电局,把魏文芳他们举报了,邮电局派人过来看看,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们每天的发货量会这么大,这还了得。
他们把八七年一月一日开始执行的《邮政法》翻出来看看,里面并没有禁止性的规定,但他们整个系统,从建国那天开始,就习惯了,这包裹,当然是邮件,而寄送邮件,就是邮电局的业务,从来没听说国家允许其他什么单位干过邮政业务,更别说个体户。
这还了得,这不是抢自己饭碗吗,要是社会上大家都这么干,哪里还有我们的活路,他们商量了以后,就决定联合杭城电视台,进行一场突袭式的清理整顿工作,那时的电视台,也最喜欢直播这种博人眼球的热点新闻。
杭城邮电局,派人在魏文芳他们店附近蹲守了好几天,这一条街上,本来闲人就多,他们干活的时候,有人在门外探头探脑的,里面的人也不以为意。
蹲守的结果是发现,魏文芳他们这店,晚上十一点以后,是包裹集中最多的时候,就决定在这个时候开始动手,来个一网打尽。
于是吴朝晖和魏文芳他们,正在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大队身穿邮政制服的人,后面还有摄像机跟着,他们不知道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但有电视台跟着,应该是大事,魏文芳和吴朝晖,当时就蒙了。
邮政执法人员让他们拿营业执照,魏文芳拿出了营业执照,那是一本托运部的营业执照,上面经营范围,写着货物运输,但邮政执法人员,指着架子上的一个个包裹说,你们这个不是货物,是包裹,包裹属于邮件,你们这是违法经营邮政业务,必须查封。
“吴朝晖呢?”张晨问。
魏文芳前面正哭着,看到张晨和刘立杆到了,觉得心里有了主心骨,刚刚停止哭泣,听张晨这么问,又哭了起来,说吴朝晖被派出所带走了。
“张总刘总,我们怎么这么倒霉,我们每天这么辛辛苦苦,我们不是在勤劳致富?他们,这些人怎么这么欺负人啊!”魏文芳哭到。
“怎么还带人呢?”刘立杆问。
那伙计和他们说,那些人要封门,吴朝晖不让,双方就吵起来了,后来扭在一起,110来了,那些人就说吴朝晖殴打邮政执法人员,公安就把吴朝晖带走了。
“吴朝晖有没有把人打伤?”张晨问。
“没有,他就一个人,他们那么多人,把他手脚都拉住了,他动都动不了,怎么可能打伤人?”那伙计说。
张晨吁了口气,刘立杆看看边上站着的那些伙计,骂道:
“你们都是死人?他们那么多人,你们不也是这么多人,你们看到老板打架,就不知道上去帮忙,不知道帮着打?”
那些人被刘立杆骂得有些难为情,低着头不敢做声,张晨赶紧骂道:“你他妈的就别胡扯了,幸好他们没有参与打,不然今天事情就大了。”
“大了就大了,怕个屁。”刘立杆叫道。
张晨不理睬他,和魏文芳说:
“魏文芳,你先别哭,我们现在这样,今天晚上先找到吴朝晖,想办法把人先救出来,这里的事,明天一早我陪你去邮电局,问清楚,不能这么不明不白,说封就封了,今天晚上急也没用,就是现在跑去邮电局,他们也没人了,还是先找吴朝晖,你说好吗?”
魏文芳点点头。
刘立杆在边上听到,说:“这110 把人带走,还会带到哪去,肯定是派出所,等等,我扣许文辉,让他问问他们跑政法线的记者,认不认识这附近的派出所。”
张晨眼睛一亮,这附近的派出所,那肯定就是四季青派出所,他想到了,去找海根哥。
张晨赶紧和刘立杆说,别打了,走,魏文芳,快跟我们走,我们先去找吴朝晖。
张晨让老万留在这里,万一有什么事,就打自己电话,他和魏文芳刘立杆,走到停车的地方,坐上刘立杆的桑塔纳走了,他们到了海根家门口,海根哥他们已经睡了,张晨乓乓地敲着他们家院子的铁门,里面房间的灯亮了起来,有人开了堂前的大门出来问道:“哪个?”
正是海根哥,张晨赶紧叫道:“是我,海根哥。”
海根把门打开,十月底的天气,晚上已经有些凉了,海根哥缩在那里,听张晨急急地把事情说了,就说等等,我回去穿衣服。
海根哥穿好衣服出来,上了车,他们到了四季青派出所,果然在一楼铁栅隔出的留置室,隔着铁栅看到,吴朝晖和另外两个人关在里面,吴朝晖举着双手,被拷在铁栅子上,魏文芳一看到这情景就哭了起来。
值班的警察看到海根,问,你朋友?
海根说是。
警察把吴朝晖铐在铁栅上的手铐解开,让他出来坐下,魏文芳赶紧过去问吴朝晖有没有事,吴朝晖摇了摇头。
“哪个值班?”海根问那个警察,警察和他说指导员。
刘立杆和魏文芳留在一楼,刘立杆掏出香烟,请那个警察抽,魏文芳坐在吴朝晖身边,芳心大乱,只知道一个劲地哭。
海根带着张晨去了二楼,走到指导员的办公室门口,门关着,里面指导员趴在桌上睡觉。
海根在门上敲了敲,里面说请进。
海根带着张晨进去,指导员好记性,他还记得张晨,看到他就奇怪了,说:“今天三堡没查暂住证啊。”
张晨赶紧说,不是暂住证的事,我们那的人,现在都有暂住证。
海根和他说了,指导员才明白他们是为下面那个人来的,指导员说,110送过来的,我们不知道,他们也说不清是什么事情,说是明天再说,还说是什么阻扰邮政执法,这邮政执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听说是个托运部,还把店给封了?”指导员问。
张晨点点头。
“没有执照?”
“有执照。”张晨说。
“有执照还封?这托运部,要封也是工商封,关邮政什么事?”指导员看着海根,摇了摇头:“不明白,现在的事,真看不懂,脑子都快跟不上了。”
“我们也不明白。”张晨说,“他们说是包裹就是邮件,收邮件违法。”
“四季青那么多的托运部,每天都在一车一车发货,这些托运部都违法?”海根也糊涂了,“那工商局还发什么执照?”
指导员看着海根嗤嗤地笑,意思是,你也傻了吧?
“快把人放了,人家女朋友都快吓死了。”海根和指导员说。
指导员看着海根,笑道:“领导,我这里的人,你说放就放?”
“表撤空了,熬烧,这邮电局活撤空,110也跟着撤空,还好不是我市场里,这几个邮电局的,要是到我市场里乱弄,我把他们一个个都抠起来,扔西湖里去。”海根骂道。
指导员逗他:“那我明天就让他们去?”
“熬烧,让他们熬烧来。”海根说。
指导员站起来,走到门口大叫了一声,一楼的那个警察,跑了上来,指导员和他说,110送来那个,放了吧。
“这就放了?”那警察问。
“那你还想怎样,人家又没有打人,有执照,好好在那里做生意,你去封人家的店,人家骂两句都不能骂?”指导员没好气地说,“搞七捻三,让我们给他们邮电局擦屁股,放了放了。”
“那要不要办什么手续?”
指导员想了一下,和张晨说:“这样,你留一个电话在他下面,万一明天有什么事,打你电话,你再让他来做个笔录,没事就算了。”
张晨赶紧说好,谢谢指导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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