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两旁有很多种类的树,例如挺拔的榆树、橡树和枫树,此季节已然开始转衰的叶子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偶有一二随风飘落。
但只要抬起头,就能看见柔和的月光替代衰落的叶子,洒在牧场耸立的房子上,也洒在高大的榆树、橡树和枫树上。
矿石镇牧场的主屋,有漂亮的扇形窗,风格简洁又美观,让我怀疑这栋房子之所以建造得极其坚固结实,因为建成之后要传承给好几代人居住。
但是胡克老爹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会有后代?
回到牧场刚躺下,我就听见砰地一声,杀马特野马昂首挺胸地撞开了大门,浑身抖擞落下一地灰尘,把环境变成了它们爱玩的沙地,随后就头朝里、腿朝外地凑成一圈,四条腿站着睡起了觉。
“嘶,这可是琳刚刚打扫过的屋子,看这一地乱七八糟的,话说你们身上不会有跳蚤吧?”
我立刻想把这几匹马推出去,但转念又想到,它们大概是见到了我回来,才来挤在我的屋子里不肯离开?
这么一想,我刚要使劲的动作就缓了下来,转而拍拍它们的马背,决定容忍它们这一次。
嗯,树木会荫蔽着唱歌的鸟儿,月亮和星星会照在晶莹的露珠和盛开的鲜花上,我作为一个心态平和的牧场主,应该要有这样的胸怀才是。
但我刚刚躺下,又有不速之客闯了进来,一头扎进我的房间里。
我从床上挺起身,就看见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
“表情包……这次是你啊……”
小马溜溜达达进了屋,还知道顺脚把顶开的门再关上。
它一眼就看见了组成奇怪阵势的杀马特野马,昂起头想要往同伴里面拱,凑进这个大阵里。
结果挤了两次,它的小体格都撼动对方不了分毫,只能尴尬地从同类的蹄子底下钻进去,组成双层巴士大阵……
“别瞎折腾了,你没发现自从来到牧场,它们就不屑和你结阵了吗?”
当初在边缘世界的荒原上,这几只野马估计是可怜这个流浪的小老弟,才勉强把它护在马群中间。
而自从来到了牧场,杀马特野马就恢复了高傲的杀马特贵族姿态,每天村口集合水泥自带的日常,就彻底不带表情包小马了。
感到委屈的表情包小马在地上磨了磨蹄子,气呼呼地跑到我床边上躺下,脑袋扭到床边,展现起了深厚的表情包功力。
(˚˃̣̣̥⌓˂̣̣̥)!
马嘴还咬住了我的裤脚。
“你改一改爱用表情包的毛病,或许别的马就能知道你想说什么了。”
我摸了摸它的脑袋,继续躺下酝酿睡意。
但我闭眼了五分钟,忽然听到有节奏的叮叮当当声响起,就像屋檐的滴水落在塑料布上,持续不断地出现在门口。
……这次又是咋么回事?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我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一眼就看见主屋窗户前,落着两只白色毛茸茸的生物,正低着脑袋用喙磕玻璃,频率和节奏非常诡异,长短间隔颇有讲究。
“你们这是要改行当电报鸡啊!”
我越想越害怕——它们俩不会真能发电报吧?
幸好我听不懂摩斯电码,不然会不会开启海力布支线剧情?
打开门,那两只毛茸茸的生物就顺着门缝闪电般归来,一左一右地落在我的枕头边,各自调整好方向抖了抖羽毛,直接把脑袋藏进翅膀底下睡觉。
这时候我要是把被子拉高点,被窝里放一个屁,就能让它们知道人心的叵测了。
“这关心我的方式,似乎也不太对呀……”
它们轮流进来看我一眼,是要闹哪样啊……
野马堵门、阿尔法鸡床头监视、表情包小马充当脚镣。鉴于我有习惯性失踪的先例,它们模仿监狱管理员的行为好像也可以理解了……
刑啊,这日子越来越有判头了!
我盖上被子,决定假装宫保和黄焖只是两个床头雕像,继续睡觉。
但我今晚的精致睡眠,注定是没有办法持续下去了。
睡了不知多久,我忽然感觉微微震动,从接触的枕头开始传来水波荡漾,随后床的框架也在左右摇晃,像是行驶在水面的小船。
没过多久,这种震荡感就具化成了家具的摆荡和相互碰撞,书桌和窗框仿佛积木搭成,随时会一碰就坍塌。
“地震了?!”
脑袋里一阵灵光闪过,我果断从床上蹦起来,有些茫然地四顾着。
矿石镇难道处在地震带上?
可我没发现马德斯山是一座火山啊。
以我牧场处在山脚、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一旦发生泥石流,活脱脱就是一部经典番啊——《下墓有人葬》。
我一手抄起一只阿尔法鸡,一脚踹醒了表情包小马,灵活无比地在屋内跳马——字面意义上,跳过杀马特大阵,还是一次五匹的那种。
越狱行动进行得非常顺利,我已经成功突破防守,打开了主屋的木门,准备先撤退到牧场空地里避难。
结果一开门,就和不速之客四目相对……
不对,让我数数……
二、四、六……
对方有六只眼睛!
加上我的两只,应该是八目相对了!
“固拉多?你怎么也跑出来了?”
三米多高的生物兵器巨型蜘蛛(Megaspider),是一种经过基因修改巨型昆虫,原始大小如同一只熊,而这只硕果仅存的基因原体,体型则更加庞大。
它设计用于繁重工作和战斗,厚重的外壳使它很难被杀死,同时长长的锯齿镰刃让它变得非常致命。
但我面前的这台生化兵器、兽形坦克,跑动起来的姿势却非常不协调,正六条腿齐用,慌慌张张地往主屋奔跑,因此引发了地面的持续震动……
“咩~~~”
小羊从固拉多的背上探出脑袋,弱弱地打了个招呼。
我算明白了,这帮家伙根本就不是来看我的!
这些动物一个个不请自来,倒头就睡的动作如此自然,我还有点摸不准。
但是固拉多这家伙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情感,生物技术赋予它的指令只有战斗和休眠,哪有可能好心跑来看望我?
它们住的仓库肯定出问题了!
…………
“我只是……想和它们交流……”
天生嘲讽脸的石像人窝在墙角,用缓慢的速度嗡嗡作响,语气哀怨。
石像人是随着艾达王被运送来的。他们可能真把埃尼阿克当成基金会的私有财产,因此秋毫无犯地送回了过来。
由于幽能失控,石像人的庞大身体在黑潮岛上大部分损毁坏死,只留下核心部分保留了下来。
具体来说,就是CPU所在的石头大脑袋没坏,还有一副被削成人棍的瘦小石头身体,拢共只剩下三米来高,这才能藏进仓库里。此时的它头大身体小,双目上翻,嘴唇紧闭假装雕塑,看上去就像山寨版的复活节岛石雕。
“那你也得考虑一下,你们之间语种的问题呀……”
我也有点尴尬,又可怜又可气,“除非你像我一样能熟练使用颜文字表情包、通晓偶蹄类通用语、猫科方言、战斗鸡摩尔斯电码,还有生化基因编辑JAVA语言。”
我忍不住问道:“你在失落的世界独自呆了上万年都没事,怎么过来两天就忍不住要说话呢?”
石像人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我已经孤单了上万年……看到有生物出现,就很想要聊聊……”
害,是我考虑不周了。
由于这家伙看起来像个石头人,我就老实把它和孤僻自闭的元素生物当成一回事。但骨子里,埃尼阿克却名副其实地是一台不知道什么配置的计算机,交互界面设计得相当丰富,乃至过于丰富。
我把它安置在仓库里,并且吩咐它不能走出这个范围,却没想到它会无差别地骚扰其他住客。
别的电脑顶多良好地服务于使用者,它则是会缠着使用者把对方逼疯,堪称新时代智械危机了。
但仔细想想,当初它就是因为孤单加话痨,才被我一路骗了出来,现在让它再装成一堵墙,着实强人所难了……
“能把最自闭的固拉多说到崩溃,你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幸好猎豹白天睡觉、晚上巡逻,长期住在我的屋顶才逃过一劫,不然耽误了镇上的警务工作可不妙——我已经听到过一些恶意的流言,竟然开始说一豹等于二哈,二哈等于四马,这份功劳就算警豹占了99%,里面就没有我的1%吗?
是时候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琼系军阀了。
我看了一眼原先马嘶鸡叫,现在空空如也的仓库,继续开始了头疼。
这家伙放在哪里才好呢?
随随便便让它杵在牧场中间也不是不行,就是担心这里被当成复活节岛被移交给郭嘉。
“马库斯……让我到没人的地方就好了……”
石像人沉闷地说道。
一旦这里没人,它就又能按照我的吩咐继续伪装石像。
石像,无人,安全,空静。符合这些条件的地方,似乎还真有一个?
…………
茂密的森林里鸟兽无声,还巢归穴各自歇息,明月皎照的夜空中,我和石像人朝着月光照射下的马德斯山空谷进发,步履匆匆地走过碎石台阶,在一块长满野草的台地驻足了。
温泉屋旁的山壁上面爬满了萝藤,旁边的树木郁郁葱葱,遮天蔽日,以至于这片石壁几乎都要被,生长得无法无天的绿色树丛完全遮挡住了。
即便秘密基地所处的位置隐蔽,道路荒芜,但我总觉得这里缺一个门,至少要杜绝有人误闯的可能。我辛辛苦苦建成的蝙蝠洞,总不能变成观光景点吧。
“就这里了,以后是你的新家!”
我兴冲冲地说道,“你就站在这个位置,往里面钻一点,挡住这个洞口脸朝内。除非有人说出口号,你都不要回答。”
石像人躲在这里就再好不过了,不仅能把大门挡得严严实实,还可以当免费的智能门禁系统,让这里的安保等级至少高了三个等级——这可是“伟大民族”给留给自己文明的看守者,我这相当于把国家金库的防爆大门偷回家,装在了自己家里。
“好的……我会按照你的吩咐……”
石像人的态度倒也端正。
它不是忍不了寂寞,只是看到有人在面前的时候会忍不住说话,但单独呆在这里就没有问题了。
“马库斯,人家还在睡觉就你被吵醒了……”
在我对石像人进行高阶伪装指导的时候,一个清越的女声忽然响了起来,但我回头一看,却只看到一坨水组成的不定形物质在那里扭动,显然起床气还没散。
“咦,这是新的收容物吗?”
哦,是水元素啊。
差点忘了她也住在这里。
“‘干枯大地’,晚上好啊。这是你的新邻居,代号埃尼阿克的四号收容物。”我顺口介绍道。
“你好,我是二号收容物,是你的前辈!”
水元素忽然热情地打起了招呼:“你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问我,我会亲切地回答你!”
但石像人安静地背对着她,尽职地充当大门。
水元素有点生气了,“新人,你可不可以不要背对着我,这样很不礼貌的!转过来让我看看……”
石像人缓缓转过脑袋,嘲讽脸上眼睛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