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她果然还是太好了些,现在这么纵着她,她还跟他蹬鼻子上脸!
还嫌他心思深,算计多?
婉若立即摇头:“没有!”
他却没有停止脚步,唇角噙着一抹冷笑:“是么?”
她被阴森的气势瘆得一个哆嗦,后退两步,他又逼上来,那双漆眸隐隐蓄势待发。
婉若又后退两步,忽然膝窝,磕到了椅子上,然后一个踉跄跌坐到椅子里。
可这太师椅是硬面的,猛一坐上去伤口就压到了。
“啊!”
婉若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小脸瞬间皱巴起来。
谢羡予面色一变,慌忙将她扶起来,抱到床上放好:“是不是撞到了?伤口疼?哪儿撞到了?”
婉若其实就疼了一下子,她伤都好了大半了,猛撞一下才有点疼,但她悄悄看一眼他的脸色,又皱着眉将半边脸埋在软枕里:“很疼。”
他轻轻给她揉着,沉着脸:“伤还没好就毛手毛脚的,这么折腾下去几时能好全?”
“是我毛手毛脚吗?”
他顿时语塞,难得有被堵住的时候,一肚子的火气只能生生咽下去,憋闷的给她放轻了力道揉。
婉若将脑袋转回去,趴在软枕上,又拿后脑勺对着他。
“……”
他眉心跳了跳,她是越来越无法无天!
婉若忽然闷声问:“陛下身体已经不大好,为何还要春猎?”
陛下已经下旨,今年的春猎照旧举行,就在下月初。
他语气淡漠:“越是身体不好,越是不能显露疲态,否则朝堂必定人心散漫,各方势力也蠢蠢欲动。”
“可宣王不是已经……”
“宣王无用,可他背后的党羽可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弃他,以皇后母族年家为首的利益集团,不会这么善罢甘休。”
婉若愣了一下,这才回头看他:“所以你留着谢相礼?”
他眸中戾气浮动,手上的动作却依然轻柔:“秋后的蚂蚱,跳不了多久了。”
-
元宵夜,花灯会,余杭一年到头最热闹的日子。
街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杂耍,花灯,火龙,锣鼓喧天,人声鼎沸。
十八岁的少年郎穿着一身朴素的澜衫,在喧闹的酒楼里记账,安静的与这个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
忽然烟花炸响,人群爆发出惊喜的欢呼声,他这才被这突然闪亮的夜空吸引,抬眼看向窗外的天空。
绚烂的烟花在夜色里绽放,照亮了这漆黑的夜色,他那双沉寂的桃花眼也跟着亮了几分。
当他准备收回视线,继续干活儿,却猝不及防的看到窗外熙攘的人群里,一个穿着红色斗篷的小姑娘,一脸茫然的站在街市中央,转着圈的四顾找人。
他犹豫了一下,放下手里的活儿,走了出去。
“你是不是迷路了?”他问她。
她眼里有些警惕,又有些害怕:“我没有。”
“这街市上鱼龙混杂,你当心被人拐了。”
她闻言更害怕了,眼睛都红了一圈,忍不住往他走近了两步:“我和家人走散了,我也不认得回去的路。”
她出门不是坐车就是坐轿,哪里记得路?
今日是街市人多,一不小心和家仆们冲散了,她自然是害怕的。
他见不得女孩子哭鼻子:“别哭,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她哽咽着说:“城西陈府。”
陈家,满余杭人都知道的大户,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名门。
这样门第的千金,必然最注重清誉的。
他想了想,在地上寻了根树枝,递给了她:“你抓紧,别跟丢了。”
她抓住了树枝的一头,他拉着另一头,牵着她往城西陈家走去。
他步子迈的大,走了一段路之后发现树枝变的越来越沉了,他才回头看她,却见她一手抓着树枝,一路小跑着已经满脸通红,还不停的用另一只手的手背擦脸上的泪,狼狈的跟小花猫似的。
他愣了一下:“你怎么哭了?”
她眼睛泪汪汪的,哭的可怜巴巴:“我有些害怕。”
他见她这样有些手足无措,他又没哄过女孩子,想要送自己的帕子,又觉得于礼不合,像是私相授受。
可不送她又哭个不停,这女孩子怎么这么难哄?
情急之下,他忽然看到了旁边小摊上的糖葫芦,立马找小贩买了一串,然后递给她。
她愣了一下,泪汪汪的一双杏眼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喏,吃了就不许哭了。”
她一点也不饿,也不那么喜欢吃糖葫芦,可不知怎的,她鬼斧神差的就伸了手,接过了糖葫芦,然后真的再也没哭了。
他隔着树枝牵着她,逆行穿梭在熙攘的人群里,夜空里烟花绽放,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她泪蒙蒙的眼睛里,却只看得到他。
忽而画面一转,十里红妆,八抬花轿从朱雀大街走过,官兵开刀,锣鼓喧天,熙攘的人群涌簇在街市的两边,争抢着队伍里的宫人们撒出来的喜堂和铜板沾喜。
一个浑身狼狈,衣着破败的男子挤进人群,脸色灰白的看着大红的花轿从他眼前热闹的走过。
他已经被诬下狱,夺了功名,毁了前程,走出大狱便拿着自己攒起来的最后一点银两,不远万里追来了燕京城。
他也不知是来做什么,或许只是不死心,或许是想要找她问个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此时亲眼看到这奢华又气派的花轿,如此权贵的大婚现场,他被官差驱赶,拦在路边,他双目猩红的看着那花轿渐行渐远,痛不欲生。
“陈清函,你好狠的心!”
苏言猛然惊醒,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怎么了?又做噩梦了不成?方才怎么叫你都不醒,吓死我了!”
柳卿如连忙拿帕子给他擦额上的细汗。
苏言脸色灰白的从床上坐起来,双手撑着额头,支在两腿上,平复了好一会儿。
“你怎么来了?”
柳卿如轻哼一声,声音娇软:“你还问我?你都多久没去看我了?你不来,我只好来找你了,看你是不是另寻新欢了。”
苏言抬头,看着她娇媚的眉眼,忽然觉得陌生。
他拂开她的手:“以后你别来了。”
柳卿如面色一僵:“你什么意思?”
苏言拉开抽屉,拿出两张银票:“这些银子已经是我全部积蓄了,你拿去赎身,往后另寻前程。”
柳卿如指尖一颤,眼睛倏地红了:“我是等着你给我赎身,等你接我回家,我不求做你正夫人,便是做个妾,也不行吗?”
“我早说过的,不娶妻,也不纳妾,卿如,你若是想好好过日子,便另寻他人吧,我不值得。”苏言神色冷淡,全然没了平日里半分嬉皮笑脸。
“为什么?我跟了你一年了,我以为……”她泪如雨下。
以为她是不一样的。
苏言看着她哭的梨花带雨,心里却激不起半分的涟漪:“卿如,我们早说过的,好聚好散。”
柳卿如看着他这般无情的样子,心脏刺痛:“你嫌我出身风尘是不是?可我从接客的第一日就跟了你,我从不曾和别人……”
苏言扯了扯唇角:“我自己就是一滩烂泥,有什么可嫌弃你的?只是腻了。”
柳卿如瞪着通红的眼睛,浑身都颤抖,最终扬手一耳光扇在他的脸上:“混账!”
然后转身走人。
苏言立在原地,受下了这一巴掌,神色漠然。
-
春猎这一日终于还是到了,浩浩荡荡的队伍从燕京城出发,直奔燕回山的皇家猎场。
婉若和秀珠同乘一车,两人探头在车窗口往外看了看后面延绵不绝的车队。
“怎么这次的春猎比以往更盛大些。”秀珠惊诧道。
“听说陛下寿诞将至,不少外地的藩王都回京为陛下贺寿,正好也能赶上这次的春猎,所以格外盛大些。”
此时队伍还在汇合,婉若往外又看一眼,忽然发现了宣王府的马车,她都愣了一下。
车窗打开着,马车经过的时候,她正好看到了陈清函。
“宣王不是还在被查吗?怎么宣王府的内眷也能参加围猎?”婉若惊诧道。
符弦守在车外,闻言抱拳解释:“宣王还在诏狱里受审,皇后娘娘让宣王妃出来随行伺候,陛下允准了。”
一个女眷的确也算不得什么,出来也没什么意义。
但婉若觉得意外的是,皇后竟这般大费周章的特意让陈清函随行?
谢羡予策马过来,走到了车窗口的位置:“一会儿要启程了,我得去前面伴驾,你若是有事便找符弦,嗯?”
婉若点点头:“我知道了。”
“若是累了就睡一会儿,让秀珠回她自己车上去。”
谢秀珠气鼓鼓的道:“我就不走!”
婉若弯唇笑,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我走了。”
“嗯。”
谢羡予这才策马去了队伍的前面。
队伍徐徐启程,用了半日的时间,慢慢行至燕回山,安营扎寨。
如从前一样,皇帝和皇后住在行宫里,其余朝臣皇子们都在行宫外扎帐篷。
谢秀珠开心坏了,她住庭院都住腻了,难得能扎帐篷睡,新鲜的很,又拉着婉若在围场外面的桃林去摘桃花,忙的不亦乐乎。
等到夜幕降临,一辆青灰色的马车匆匆赶到了燕回山。
一个太监匆匆走进了行宫内,进了皇后的寝殿。
“娘娘,来了个稀客,娘娘可要见一见。”
“都什么时候了,本宫懒得见。”皇后脸色不善,这次春猎皇帝事事倚重齐王和谢羡予,根本没把宣王放心上。
看上去皇帝没有责问她,但实际上心里早已经对她有疑心了。
“今儿有个人要入京,被禁军给拦下了,盘问之后,来回禀上头,奴才无意间听到了,觉得这人一定得带到皇后娘娘跟前来过目。”
“什么人?”
“青州白云县的知县,林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