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若愣了一下:“他成婚你怎么知道的?”
林晗一个偏远地区的小县令成婚,有这么大的脸面吗?
他面不改色:“青州知州上的帖子,就随口提了一句,我无意间翻到的。”
“哦。”
他盯着她,继续道:“听说娶的是石崖县的富商之女,你应该还见过,是钱家的。”
婉若抬眸看他,才发现他看似平静的漆眸里,藏着的一丝泄露的不安。
她眨了眨眼:“那我是不是还得去青州庆贺庆贺?”
他眸光隐隐泛寒:“你还怪周全的。”
“我以为你想去呢,不是你提我都不知这事儿。”
“……”
他梗了一梗,忽然被一口气给堵在了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
婉若压了压微扬的唇角,憋闷了一天的心情终于舒畅多了。
“我饿了,传膳吧。”
他拉着脸:“传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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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谢府难得的热闹,四处张灯结彩,府门口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今日是谢秀珠的及笄礼。
谢秀珠今日打扮的格外好看,穿着最时新的水蓝色百蝶穿花裙,梳着百合髻,簪满了珍珠。
“婉若,我好不好看?”谢秀珠得意的冲着婉若晃了晃脑袋。
婉若捏她的脸:“好看的很。”
“我娘说,及笄礼之后就长大了,我从前总盼着长大,如今真长大了,又不那么想长大了。”谢秀珠忽然有些惆怅。
她转头看婉若:“长大到底好不好?”
婉若比她大两岁,勉强也能算半个长辈,婉若觉得这个问题任务艰巨。
她摸着下巴想了想:“嗯,算好吧。”
“什么叫算好?”
婉若回想到自己的及笄礼,她没有及笄礼。
父亲也一直心心念念为她办及笄礼的,出门行商前也再三保证,一定会在她及笄礼之前赶回来,为她大操大办,可父亲回来的时候,却已经遇难了。
她崩溃之下仓促的为父亲办后事,又发现继母的阴谋,带着弟弟出逃,逃到燕京求助谢家。
她的及笄礼,在兵荒马乱里结束了。
婉若眸中多了一抹黯然,可旋即,却又扬起笑来:“是好事。”
“嗯?”谢秀珠眨了眨眼。
“至少现在很好。”婉若眼睛亮晶晶的。
小丫鬟跑来:“五姑娘,宾客都到了,大夫人让你出去呢。”
婉若拉着她起身:“走吧,我陪你一起。”
她们来到前厅,已经宾客满堂,很是热闹了,大夫人坐在主位上,正和来道贺的宾客说话,她们见了礼就坐到大夫人身边去。
小丫鬟跑进来通传:“定安侯府到了。”
谢秀珠脸一下子皱巴起来,哼了一声。
大夫人轻瞪她一眼,眼神警告,又对丫鬟道:“快请进来。”
谢秀珠和定安侯府的小侯爷定了亲,今日她及笄里,定安侯府定是要来道贺的。
她的未婚夫,孟淮川自然也得来。
定安侯夫人笑呵呵的走进来,孟淮川跟在后面,大夫人连忙寒暄着:“侯夫人来了。”
“是啊,今日秀珠及笄,我也备了一份厚礼。”
两人热络的说着话,谢秀珠和孟淮川大眼瞪小眼,然后各自不服气的转开头。
侯夫人又看向婉若,赔罪道:“上次祝嘉贪功冒进,险些害了少夫人,我心里也十分过意不去,本想带她来赔罪,又怕坏了今日这样的大喜日子。”
婉若客气的笑笑:“所幸也没出什么大事。”
两家毕竟还是姻亲,面子功夫还得做的。
侯夫人叹了一声:“她爹对侯爷有恩,我们也是骄纵着她,倒让她有些浮躁了,这次险些闯下大祸,侯爷也很生气,觉得她对人命儿戏,不堪当大任,如今也让她交权了,安心在家待嫁。”
大夫人心里觉得活该,嘴上还是宽慰着:“这女儿家大了也是该嫁人的时候了,往后寻一门好亲事,也另有一番天地也说不准。”
“哪儿这么容易。”
侯夫人摇头叹气:“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她这回得罪的人多,那数十个险些丧命的贵女出身也不凡,如今她想要在京中寻一门好亲事,是难了。”
京中的豪门望族都是姻亲关系,盘根错节,得罪了那十几家,无异于得罪了整个京城名门,谁乐意娶她?
大夫人顿时警惕,侯夫人不会是想把她塞到谢家吧?她是万万不可能答应的!
侯夫人倒是也有自知之明,谢家现在没退亲都是看在侯爷的面子上,她哪儿敢蹬鼻子上脸提这要求。
“如今只能想着往远处低嫁,往后这命数,还得看她自己造化吧。”
大夫人松了一口气,又笑着宽慰:“侯夫人宽心吧,儿女的路总要自己走的。”
侯夫人正还想拉着孟淮川说一说和谢家的婚事,谁知一转头,发现他人都没了。
孟淮川根本待不住,没多大会儿就溜了,准备找个隐蔽点的地方睡一觉等着回家。
谁知才走出花厅,就被人叫住:“你给我站住!”
他回头一看,哟,他的未婚妻。
谢秀珠插着腰,气势汹汹的瞪着他:“你别得意,我告诉你,我就是死,也绝对不嫁给你!”
孟淮川不甘示弱:“你以为我稀罕,我就是死,我也不娶你!”
“你还敢看不起我?”
“是你先看不起我的!”
两人几乎要立刻吵起来,忽然听到花厅门口有下人说话声。
“看到我家小侯爷没有?”
“没有,看到我家五姑娘没有?”
两人脸色一变,坏了。
孟淮川立马要轻车熟路的飞身上树躲一躲,才刚脚尖轻点就被人给拽了回来。
“你带着我呀!”谢秀珠着急的很。
这被揪回去,不单得挨骂,还得在那干坐一个时辰,谁受得了!
孟淮川耳根涨红:“那你别扯我的腰带!”
“啊?”
孟淮川掰开她的手,一看那些下人都找出来了,立马抓住她的胳膊,带着她直接飞身上树。
这棵老槐树十高大茂密,他们一上树,坐在树枝上,便隐入其中,看不到了。
下人们四处寻出去,完全没有抬头看。
谢秀珠坐在树枝上,兴奋的晃了晃脚:“原来还能这样。”
孟淮川轻哼一声,懒洋洋的叼了一片树叶在嘴里:“没见识,小爷我本事大着呢。”
“花拳绣腿的本事吧?”谢秀珠冷哼。
孟淮川生生咽下一口恶气,恨得磨牙:“你放心,我不会娶你的,婚期还有一年,一年后,小爷我早开始浪迹天涯,才不会在京城乖乖等着娶妻呢!”
谢秀珠扬起下巴:“那最好了,你去要饭我都懒得管你。”
“……”
“你才是要饭的!”孟淮川又炸了。
谢秀珠倒是有些好奇:“那你为什么想浪迹天涯?”
他这才哼了一声,单腿屈膝踩在枝干上,一脚晃荡着,痞里痞气:“我爹从小就逼着我学武,逼着我学兵书,但凡我不乐意,他就抽我,可他越揍我,我越不服气,凭什么我就要事事听他的安排,我偏不让他如意!”
“他总念着让我继承家业,他是将军,所以我也得当将军,我才不稀罕当将军,我就想当个浪迹天涯的侠客,自由自在的,没人管我。”
谢秀珠眼睛亮了亮,有些向往的看着他:“那如果我嫁给你的话,你浪迹天涯的时候,能带上我吗?”
孟淮川猛一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呆滞了一下,心跳忽然漏跳一拍。
他一个踉跄险些从树上栽下去。
他连忙抓住树干堪堪扶稳,气急败坏:“我才不要带你!”
厅内。
婉若还陪着大夫人在待客,却见小丫鬟进来道:“大公子来了,说是御医来给少夫人请脉了。”
大夫人点点头,对婉若道:“你先回吧。”
“是。”婉若正好坐的无聊了,找不到由头走人。
她走出去,便看到谢羡予站在外面等着了,他今日穿着月白色的锦袍,玉冠束发,负手而立,暖阳映照在他身上,温润如玉。
婉若脚步顿了顿,忽然咽了咽口水。
不得不说,谢羡予当真担得起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句诗。
他转头看她,皱眉:“还不过来。”
“……”
婉若走过去,他牵住她的手,拉着她走出去:“你也是会找罪受,等着开宴的时候直接过来不就行了?这么早巴巴的到这儿来坐着,也不嫌累。”
“你不是说御医来了?”
“不说御医来了你怎么出来?”
婉若眨了眨眼,原来他是来接她的。
他脚步慢下来,看她:“累不累?”
“不累,就是有些无聊。”
他见她肩上的披风没有系好,有些松散,大概是出来的急。
他干脆停下脚步,给她解开系带,又重新系好蝴蝶结。
他低垂着眸子,修长的手指缠着系带,动作耐心又仔细。
嘴上却教训着:“我还以为你多喜欢待呢,早知道我不来接你,让你赔着笑干坐上一个时辰你就老实了。”
婉若自动屏蔽了他的声音,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心口一动。
“看什么?”他忽然抬眸。
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今日秀珠问我,说长大好不好。”
“嗯?”
“我觉得长大有好,也有不好。”
他双眸微眯,没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好事是什么?”
她澄澈的眸子看着他:“我遇到了一个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