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上的女人大脸盘,塌鼻子,身材臃肿,这是个很普通的农村妇女形象,虽然在她身上找不出任何美的地方,但是让人见了却不由自主地心生亲切。
妇女头发花白,但面容饱满,不见太多皱纹,这说明这妇女年龄其实并不大。
她把电瓶车停好,从河堤上走了下来。
看着眼前的三棵树,神色复杂。
这长长的河堤斜坡上,都是一些杂草野花,忽然出现这三棵树,显得极为突兀,也很吸引人的注意,但是这并不是引起女人注意的最主要原因。
“你们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要在这里种树?”
女人口中询问,但目光却全是在三棵树上,神色显得极为复杂。
——
“爸爸,你是小乌龟吗?你快一点哦。”
小姑娘回头催促。
小家伙两三岁的年纪,肉乎乎的,扎着两个小揪揪,眼睛圆溜溜的,说不出的灵动,穿着一件粉色围兜,走路还不太稳,跑起来更是像只小企鹅一样,能把人的心给融化在了她的笑容里。
“来了,来了……”
后面的瘦高个男人急促地跺了跺脚,显得自己很匆忙的样子,吓得小姑娘转头就跑。
“啊,你追不上我,我是小兔几……”
“慢点跑,别掉到河里了。”
两人身后一个身材矮胖的女人大声提醒。
“妈妈,你帮我拉着爸爸,不要让我被他抓到。”
前面的小姑娘大声嚷嚷着,在这空旷的河堤上传得很远很远……
小家伙把自己的小短腿抡出了残影,最终还是被爸爸抓住。
然后把她放在自己肩上,让她骑在自己的脖子上。
小家伙抱着爸爸的脑袋,踢腾着小脚,开心地道:“我现在是最高的人,我变大人了。”
“囡囡,你变成了大人,想要做什么?”女人从后面走上来,笑着问女儿。
“我要跟爸爸一样,当老师,然后打坏孩子。”小家伙握紧小拳头道。
“哈哈,你爸爸可不打人。”
“哼,骗人,昨天爸爸还揍我屁屁了呢。”
“那谁让你把他的备课笔记给撕了呢,不揍你揍谁?不听话就要揍。”
“那我长大了,就要揍不听话的小孩子。”
“那你好快点长大。”
“好哒。”小家伙开心得小屁屁颠了颠。
“小心点。”女人伸手轻托。
“妈妈,你长大了,要做什么?”小姑娘问道。
“哈?”女人笑了。
然后看向长长的河堤,笑着说道:“我长大了,希望能成为一棵树。”
旁边的男人闻言,有些诧异地看向她,似乎很不理解,她为什么会这样想。
女人笑着解释道:“因为这样,我就可以一直守着你们。”
“那我也变成一棵树,一直陪着你。”小姑娘开心地说道。
女人满怀期待地看向旁边的男人。
男人这时却沉默了,什么也没有说。
女人见状有些失望,不过抿嘴笑笑,却什么也没有说。
不过就在这时候,小姑娘却开口问道:“爸爸你呢?你要和我们一起变成树吗?”
男人闻言笑了,“当然,那我也变成树,守着你们。”
“哈哈,那就有两个树了。”小姑娘伸出短乎乎的小手指,开心地道。
“不是两个树,是三棵树,你,我,还有爸爸。”女人笑着说道。
“三个树?”
“是三棵树。”男人纠正道。
然后把目光看向旁边的女人。
女人胖胖的脸上,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
这一刻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幸福,哪怕结婚那天也比不了。
可惜幸福却是极为短暂,短得她甚至都没回过味来。
女儿淹死在了河里。
丈夫吊死在了屋内。
婆婆疯疯癫癫不知去向。
原本热闹的家,只剩下她一个。
只剩下她一个守着老屋。
她已经没有要等的人,她只是单纯地活着,怀念着过去……
——
女人伸手抚过三棵树的树干,再次询问道:“为什么要在这里种三棵树?”
她目光扫过几人,当落到豆豆和朵朵身上的时候,立刻变得温柔。
黄云涛把目光看向沈思远,他也很好奇这个问题。
“受一个朋友所托。”沈思远道。
女人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神,在这一刻似乎有了神采。
她略显激动地问道:“是崔俊辉吗?”
沈思远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道:“你是嫂子张菊香吧?”
“对,我就是,我……我……”
张菊香声音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他还提起我呢,他心里是有我的……”
她低声喃喃几句,然后才有些赧然地道:“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没事。”
“你们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张菊香好奇地问道。
“从滨海来的。”沈思远道。
“这么远啊,真的是给你们添麻烦了。”张菊香带着些许内疚道。
“没事,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沈思远道。
“你跟我丈夫关系一定很好。”张菊香笑着道。
“他死了这么久,你竟然还记得他托付,这么大老远跑来,关系一定很好,走,上我家吃饭去……”张菊香说着就要去拉沈思远的手。
一旁的黄云涛不了解情况,自然也不会出言制止,不过他不认为沈思远会去女人家里吃饭。
这几日相处,他对沈思远也有些许了解。
但让黄云涛意外的是,沈思远点点头笑着说道:“好啊。”
女人闻言也笑了,笑得很是开心。
于是一行人上了岸,跟随着女人,向着附近的一处村落走去。
女人电瓶车骑得很慢,她甚至还把豆豆和朵朵抱到她电瓶车后面。
“我女儿活着的时候,最喜欢坐我车子后面,我带着她去地里,带她去集市……”女人笑呵呵地说道。
“你们两个真可爱,我女儿也像你们这样可爱。”女人道。
沈思远微笑看着她跟朵朵和豆豆聊天,看得出来,她很喜欢孩子。
她以前也有自己的孩子,现在没有了。
“你跟我老公怎么认识的?”张菊香很好奇。
“我在滨海遇见他,然后我们就认识了。”沈思远道。
张菊香闻言,轻易就醒了,很是高兴地道:“原来他还去过滨海,我都不知道呢。”
黄云涛此时隐隐有些明白过来,原来这女人不但死了老公,而且还死了孩子,心中不由升起几分怜悯。
可在听女人说话的时候,明明没有一丝悲伤的情绪,他心中却偏偏升起一股悲凉。
而且他对沈思远说跟他丈夫在滨海认识的说法,心中存疑。
但这女人轻易就相信了,似乎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不知道说她傻,还是说她单纯。
或许都不是,她只是因为爱他的丈夫,所以相信关于他丈夫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