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早上雨依旧没停,只不过从暴雨变成了细密的中雨。
宋斯宁一早上起来脸色就不好,胡姨站在他身边确认了好几次今天能不能去医院。
宋斯宁坐在餐桌前,面色淡淡的点头说:“可以去。”
胡姨立刻着手去准备今天出门要带到东西。
要是寻常人出一趟门,只要记得把人带出去就行了,但是宋斯宁不一样。
他生病了之后很少出门,出一趟门跟要搬家一样,大大小小的各种东西都要筹备着。
宋斯宁没睡好,吃饭也没什么胃口,吃了半个包子就吃不下了。
胃里涨的难受,他的手埋在毯子下面,揉了揉鼓胀的胃腹,妄图缓解一下难受的反胃感,只不过他的手凉,又使不上力道,隔靴止痒般没什么作用。
在车上昏昏沉沉半个小时到了医院,胡姨将他推到约好的医生办公室。
府阳医院是一家私立医院,宋家投资建造,环境优美,原本是专门为富人设立的医院,但是因为医生资历水平较高,来这里看病的人不少,病房紧张的时候甚至还需要排队。
但宋家是府阳医院的大股东,因为宋斯宁的到来,好几个专家医生已经提前将今日的时间空了出来。
宋斯宁要检查的事项很多,消化科,心血管内科,眼科,骨科,甚至还有心理科。
他的行动不方便,能在一个地方检查的项目都检查了,只是检查心脏需要去四楼照心脏彩超。
胡姨推着宋斯宁的轮椅走到了电梯里,两个专家医生跟在身侧和胡姨讨论宋斯宁的病情。
宋斯宁坐在轮椅上,听着几人说自己的身体情况,脸上没什么表情。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四楼。
“目前看来宋少爷的情况并不严重,具体事宜的还需要全部的检查结果出来再下定论。”男医生做出总结,一边朝电梯门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胡姨道了声谢,推着宋斯宁朝外面走,却在抬起头朝门外看的那一刻愣住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外面站着四五个等电梯的人,其中个头最高的男生穿着一件黑色棒球衣,单手插在衣兜里,正在低头看手机。
侧颜锋利,一头红发站在人群中格外的扎眼。
周围的人往前走,他将手机收回衣兜里,随着人流朝前走,却在抬眼时对上胡姨震惊的双眼,脚步一下就顿住了。
祁方焱蹙起眉头,目光在胡姨脸上停留了两秒,又移到了宋斯宁身上,眉头皱的更狠了。
电梯里除了宋斯宁和胡姨,还站着两个医生和两个身材高大的保镖,将电梯站的满满当当的。
里面的人没有出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
在众人的簇拥下,宋斯宁端坐在其中,衣着讲究,面色冷淡,一看就知道地位不凡。
外面的人议论纷纷,男医生请的手势停留在半空中,胡姨却久久不动,医生目光不解的在胡姨和祁方焱之中来回的看。
最后还是宋斯宁察觉到不对劲,问胡姨:“胡姨,为什么不走了?”
“啊......哦.......”胡姨猛的回过神来,支吾了两声,不知道该不该将碰见祁方焱这件事情告诉宋斯宁。
她犹豫的望向祁方焱,祁方焱却收回了目光,未发一言转身让开了路,一举一动都彰显着他对宋斯宁的避之不及。
“怎么了胡姨?”宋斯宁微侧过头又问了一遍。
胡姨咽了咽口水,说:“.........没事少爷,电梯外面的人太多了。”
宋斯宁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保镖在宋斯宁两侧开道,胡姨推着宋斯宁的轮椅走出了电梯,外面的人都陆陆续续的走进电梯,祁方焱不喜欢挤,等在旁边垂眼看着宋斯宁从他的身前走过。
周围的人确实很多,宋斯宁能够感受人群在他身旁穿梭的风动,能够嗅到每个人身上的气味。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更不喜欢人多,正欲开口让胡姨走快一些,这时他忽然闻到一阵熟悉的味道,像是茶的清香又带着些烟气。
未等宋斯宁反应过来,一道急速的风从他身前掠过,伴随着少女清脆的声音:“祁哥,我哥说他不想吃黄焖鸡了,给他买红烧肉盖饭吧!”
那道声音并不大,掩盖在周围的喧闹声中甚至听不清楚少女说了什么,可是宋斯宁却听清楚了,他一把按住了扶手下刹车按钮。
咯吱一声,轮椅停在了原地。
“祁方焱。”
宋斯宁的声音又清又淡,犹如忽然落下的冰水,浇灭了周围的嘈杂。
身旁的风动声,议论声,喘息声在这一刻都淡了下来,有个脚步声在与宋斯宁擦肩而过时猛的顿住了,宋斯宁朝声音的方向侧过头,却迟迟没有等到有人应声。
“祁方焱。”
这一次他更加肯定的喊出了这三个字。
片刻的寂静后,一个男人的声音率先打破了沉默:“宋少爷,有什么事?”
等到祁方焱出声的时候,宋斯宁才知道他们的距离居然那么近。
那个声音就站在他的身旁,应该是不足一步的距离,就像那日晚上他病的时候,祁方焱抱着他喊他的名字,声音从他头顶传来,又低又沉。
现在终于等到祁方焱说话了,宋斯宁却沉默了。
过了一会,他声音没有起伏的开口:“祁方焱,等会来我的病房找我。”
依旧是上级命令下级的语调,没有丝毫的转圜。
“没空。”祁方焱回绝的生硬。
宋斯宁没有理会祁方焱的回绝,他早料到祁方焱不愿意来,当着一众医生的面撒谎着说出他早已经准备了千百次的话:“祁方焱,上次你说过,有什么事情等我身体好了再说,记得吗?”
“.........”
“现在我已经好了,五楼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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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方焱到二楼的餐厅买了几份饭,又返回了四楼。
莫兰兰跟祁方焱一起去买饭,一路上她好几次看向祁方焱的脸,想开口问一问刚才的事情,但祁方焱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莫兰兰犹豫着还是没敢问。
一直到上了电梯,眼看着要到了,莫兰兰才没忍住问道:“那个.......祁哥,你等会要去找那个男生吗?”
莫兰兰和祁方焱不熟,一共就没说过几句话,莫兰兰问完又开始后悔自己是不是太唐突了。
祁方焱眼睛一直盯着上升的楼层,半响恩了一声。
他其实不记得他什么时候对宋斯宁说过“有什么事情等你身体好了再说”这句话,如果真的说过,应该也是那天晚上宋斯宁病的神志不清,他为了安抚宋斯宁才说出口。
谁能想到现在又变成了宋斯宁拿捏他的话柄。
一部分是心烦在这个地方,还有一部分是他看见宋斯宁进了心血管内科,便又想到了那日宋斯宁在他怀里,眼中含泪,捂着心口喘不过气的模样。
就算祁方焱刚才真的想拒绝宋斯宁,也开口说不了拒绝的话。
祁方焱早饭吃的晚,午饭还不饿,坐在病房的沙发上看着那几个人吃。
今天祁方焱来到医院是来看他的队友曹应。
曹应前一段时间赛车摔断了腿,祁方焱今天有空来看他,过来了才知道原来莫兰兰是曹应的亲妹妹。
一起在病房里照顾曹应的还有曹应的女朋友,柳迪。
莫兰兰和柳笛话多,祁方焱和曹应没话说,听着两个女人从化妆品聊到明星八卦。
祁方焱觉得病房里憋闷,拿起烟盒,打算去楼梯间抽根烟。
他沿着走廊一路走到了楼梯间,巧的是楼梯间的大门正对着心脏彩超室。
祁方焱靠在窗边的墙上点了一根烟,眯着眼望向不远处的彩超室。
彩超室的外面站着胡姨和保镖,宋斯宁应该还在里面检查心脏。
烟还没吸上两口,柳笛也拿着烟过来了,她穿着一身性感的包臀裙,倚着门框对祁方焱说:“腾个地方呗,师弟。”
祁方焱朝旁边站了站,给她让开点地方。
柳笛垂下头,从烟盒里拿出一只修长的女士烟,叼在嘴里吸了一口,烟雾顺着窗边飘向外面,她说:“师弟,好久都没见到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当年祁方焱和柳笛跟着一个师父学赛车,柳笛算是祁方焱的师姐,后来车队里人来人往,只有他们两人还在明城。
直到曹应来到车队和柳笛两情相悦,做了男女朋友。
祁方焱恩了一声说:“被停课了。”
柳笛倒是习以为常,耸了耸肩说:“那不错啊。”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祁方焱问:“曹应什么时候能出院?”
柳笛说:“还要一个月吧。”
祁方焱问:“以后还能赛车吗?”
柳笛单手撑着窗台,将口中的烟舒出来,说:“应该吧,医生说他不是粉碎性骨折,伤势简单,恢复的好的话大概半年能完全痊愈.......只是这半年几场大赛都参加不成了。”
祁方焱不会安慰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的在一旁吸烟。
柳笛好像也不需要祁方焱安慰,她望着窗外的桂花树想了一会,自己感叹道:“还好,不是粉碎性骨折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烟灰有些长了,祁方焱垂下眼弹了弹手指的烟,也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宋斯宁腿上的伤势。
柳笛却出声打断了祁方焱的想法,她淡声说:“师弟,我打算退役了,以后不赛车了。”
祁方焱一愣,转过头问她:“为什么?”
柳笛缓缓转过身背靠着窗台,风顺着窗台吹过,将她的长卷发吹到了脸上,她将脸上的发拂在耳后,垂头又点了一支烟。
“没什么,经过曹应这次受伤我看开了。”
祁方焱不明白,问:“什么意思?”
“玩这个啊,小伤小痛都是难免的,关键就是要看淡命,越豁得出去,越不要命,才能站的越高。”柳笛声音淡淡,说道这里她侧过头望向祁方焱,轻声道:“但是我想和曹应结婚了。”
祁方焱皱起眉头,没说话。
“我想日后我们要是结婚了,不能两个人都在赛场上拼命,总要有个人照料家里,曹应比我有天赋,取舍之下,兜底的那个人应该是我。”
祁方焱望着她沉默了一会说:“赛车也是你的梦想。”
“是啊,但我更爱他,所以啊别学我。”柳笛涂着红指甲的手点了点自己脑袋说:“我脑子有病。”
“........”
“害,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你肯定不会,你是我们的台柱子。”柳笛拍了拍祁方焱的肩膀,语气轻松转开了话题:“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这种大少爷为了赛车那么不要命的。”
这时远处检查室的门打开,医生将宋斯宁推了出来。
门外守着保姆立刻簇拥了上去询问情况,保镖也训练有素的走到宋斯宁两侧。
宋斯宁端坐在轮椅上,穿着一件杏色的高领毛衣,腿上盖着灰色羊毛毯子。
在医院这种嘈杂的地方,他身上那种高人一等的少爷气质却不减反增,周围的来往的人都畏于他身上的气势,朝一旁避了避。
祁方焱按灭了手上的烟,意义不明的笑了一声说:“我算什么大少爷,那个才是。”
柳笛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了一眼,笑着说:“我刚听莫兰兰说了,你认识这个少爷?”
“不认识。”祁方焱回答的倒是不犹豫。
然而认不认识这件事情从来都不是祁方焱说了算。
远处胡姨朝祁方焱看了一眼,弯下腰对着宋斯宁说了些什么,宋斯宁点了点头,胡姨便推着宋斯宁朝祁方焱走来。
祁方焱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头。
柳笛这时说:“对了师弟,你觉得莫兰兰怎么样?”
祁方焱没怎么走心,随口答道:“挺好的。”
“她喜欢你啊。”
祁方焱不在意的恩了一声,目光随着远处宋斯宁的靠近而移动。
“明天是莫兰兰的生日,她想邀请你参加他的生日派对,小姑娘脸皮薄,不好意思跟你说,你就看在她是我未来小姑子的份上,给个面子,去给人家小姑娘庆个生,满足一下人家的生日愿意,行不行?”
柳笛性格豪爽,说话声音也不小,这几句话不加遮掩的在楼梯间里来回回荡。
祁方焱还没有来得及答话,一个声音就率先打断了柳笛的话。
“祁方焱。”
宋斯宁已经到了楼梯间门口,他微抬着下巴,白纱下的半张脸冷的可怕,对祁方焱字字生硬的说:“来我的病房,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