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麟本来以为要有一场精彩的喷戏展开,结果徐大低头不语。
他愣了一下,谢蛤蟆突然开口说道:“无量天尊,如今真相已清,事情恐怕不好办了。”
王七麟顺他的话问道:“道爷何出此言?”
谢蛤蟆说道:“七爷你瞧,咱们听天监方面,雷大人是靠毁灭百姓得到的前程,而咱们观风卫里又有一人乃是阴城之主所化,黄泉监得到这些消息,怎么会不去大做文章呢?”
雷勇健和身边一行官员下意识看向面具人。
面具相隔,王七麟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变化,不过能猜到此时一定很精彩,黄泉监方面估计已经懵了。
这从他们的躁动能看出来,这帮人下意识的凑到了一起。
牛头面具当机立断,他喝道:“如今咱们都是一丘之貉,啊呸!如今咱们都是难兄难弟,一根绳上的蚂蚱,这个阴城之主在看守咱们,咱们谁都别想逃出去,所以我们黄泉监怎么去以此做文章?”
谢蛤蟆说道:“雷大人的兄长既然能从这里头逃出去,他自然也知道逃生的法子,只是这法子不能告诉咱们。”
“换句话说,咱们知道了雷勇杰大人的黑料,他怎么可能让咱们活着出去?”
雷勇健身边的银将和铜尉们纷纷拉开了与他的距离,都在冲他虎视眈眈。
见此雷勇健冷笑一声,说道:“谢道长果然老江湖,挑拨人心很有一套呀,不过你想用在我身上那就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了,这一招对我没用。”
他冲左右喝道:“诸位同僚,一点没错,我知道逃出去的办法,我也会带你们逃出去,毕竟你们都是我兄长的心腹,即使你们知道这些密辛也无关紧要。”
这话显然不是很有说服力,一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不动声色,并没有回去。
雷勇健一点不慌,他笑道:“诸位同僚请相信本官,就像我家兄长相信诸位。”
“诸位自己寻思一下,既然我兄长派你们来与我一起剿灭观风卫,自然是极其信任你们的。”
“咱们连观风卫都敢杀? 这可是造反灭门的大罪? 但我兄长依然派你们前来且你们也来了,自然是与我兄长之间互相信任。”
“这样一来你们即使知道我兄长当年所作所为又能怎么样?我兄长会因此对付你们吗?不? 我们都一起杀害过观风卫了,他这点黑料又能算什么?”
这话就很有说服力了。
一行人琢磨了一下还真是这个道理? 咱都一起干了灭门的买卖了,还怕再知道点彼此黑料?知道了又能怎么样,难道谁还能跑去找朝廷自首不成?
反应过来后这些人又回到了雷勇健身边。
雷勇健露出悠然自得的笑意。
他又看向黄泉监一方,说道:“诸位公公,你们若想跟随我一起离开这座阴城,那也必须得与我踏上一条船。”
“我可以带你们离开,并且相信你们出去后不会用我兄长的往日所为去作妖,但你们得赢得我的信任——”
“简单说吧? 你们得与我等一起杀死观风卫这些人!”
“这是投名状!”
听完他的话牛头顿时阴笑一声:“哈哈哈,雷大人所言甚是,这投名状我们纳了。”
他挥挥手,身后一行人展开。
王七麟冷静的看着他们的动作,说道:“我们之前可是有协议的,一起对付雷氏,我可以帮你们拿下雷家兄弟的脑袋,这可是一个金将一个银将? 比我的脑袋值钱多了。”
牛头摆摆手笑道:“错了错了,王大人,你可是说错了,最值钱的脑袋是自己的脑袋,自己要是没了脑袋,那不管是功名利禄还是锦绣前程,都将化为云烟。”
“所以,咱家今天的首要任务是保住自己的脑袋。”
“再者,雷大人的脑袋确实很值钱,可你王大人的脑袋也不便宜。你或许不知道吧,蜀地早就知道你们观风卫的任务了,已经有人下了格杀令,你王大人的脑袋可以换珍珠一斗、黄金百斤、十万大山一座山头!”
王七麟皱眉道:“其实咱们现在还有个共同敌人,内斗不合适吧?”
雷勇健笑道:“王大人终于害怕了?”
谢蛤蟆悠悠道:“是呀,他害怕你们会有人能逃出去,泄露我们家沉一的真实身份。”
一个银将脸色一沉,惊疑的问道:“什么意思?这沉一还保持理智?他们跟阴城之主是一伙的?”
黄泉监一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纷纷扭头看向悬在空中的沉一。
雷勇健断然道:“绝不可能!阴城之主本身便没有理智,他回到这阴城后汲取玄阴风能恢复高超的修为、能成为曾经的阴城之主,可是不会拥有他未曾有过的理智!”
谢蛤蟆抚须笑道:“傻比,老道的意思是再见啦诸位,我们先走一步,你们自己去面对这阴城之主的愤怒吧!”
他伸手往后指了指,众人这才注意到刚才两人说话的时候一直在走动,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那扇光门跟前。
王七麟冲众人耸耸肩迈步进入光门,谢蛤蟆接着也进去了。
沉一瞬间闪身来到,冲他凶猛出拳。
拳风呼啸,声如鬼泣!
谢蛤蟆挥臂与他交锋,接着这股力量被砸进了光门中。
他消失在光门中。
光门闪耀,化作八门,八门跟走马风车一般迅速旋转,越转越快最终消失在大殿里。
雷勇健一方和面具人一方都傻眼了。
高良叫道:“没关系,观风卫还有许多人在这里,他们不可能不管这些人……”
“等等,这些人为什么不动弹?”又有人问道。
牛头脚尖点地如苍鹰起飞,沉一立马消失,身影迅速出现在他身前。
见此牛头面具反应很快,立马改成双脚落地,正要出手的沉一一甩手臂扫在地上,地上青石板上顿时出现一道沟壑。
牛头面具不再看他,而是贴着地面飞快的冲向目标,他的手掌挥出一道道刀风如暴风雨一样飞到了徐大、马明和青凫们身上。
刀风比刀锋更犀利,扫过之后他们纷纷断裂并被吹起。
全是纸人!
牛头气的抓起马明的半截纸人给撕碎,厉声道:“娘的,他们什么时候用纸人换掉的真人?这个什么狗屁阴城之主,连这点小把戏都看不出来吗?”
雷勇健沉声道:“公公别着急,谢蛤蟆那道士修为很高深,我兄长曾经打听过他,江湖上压根没有这么一号人,相传他乃是域外天地来到咱们中原的奇人异士。”
“不过咱们也不会有事,诸位放心好了,阴城之主守卫阴阳门不许活物离开阴城不错,但不代表没有办法离开,否则以前上下坡和古籍乡的乡民怎么能进入其中盗取冥器阴物并顺利离开?”
“其实离开这里的法子也简单,只要以独特的祭礼去祭祀他即可,让他知道我等都是阳间人不是阴间鬼,且是阳间善人,这样他会网开一面放咱们走的。”
牛头好奇的问道:“请教雷大人,这祭礼是什么?”
雷勇健不动声色的看看左右,向他走去说道:“公公到我近前来,这祭礼不能外泄,我只能告诉你一个人,而这也是为了获取你们对我的信任,我才愿意告诉你……”
两人走到一起,雷勇健手腕一抖,袖子中有电光神雷劈出。
几乎同时牛头面具身上冒出来两个人影,它们一左一右去抓雷勇健。
但电光神雷出现极快,见此牛头面具大惊,赶紧向后退并顺势让两个人影去挡住自己。
轰鸣雷声下,电光神雷炸碎了两个人影,牛头面具借着这机会倒退出去拉开距离。
他落地后勃然大怒:“姓雷的,你果然不怀好意!”
雷勇健冷笑道:“公公又是怀了好意吗?”
高良说道:“大人,咱们上去做了他们吧,观风卫逃跑,姓雷的这伙人不会相信我们的,他们为了保住雷勇杰那混账的秘密,一定会先杀了咱们再行祭礼出去。”
双方对峙。
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响起。
一个铜尉下意识问道:“什么声音?好像下雨了?”
哗啦啦的声响越来越响亮,很快变成轰隆轰隆的——瀑布声?
雷勇健愣了愣,猛的大叫道:“日他亲娘!日观风卫全员的亲娘,他们打开了阴阳门!他们也有办法打开阴阳门,坏了,他们要用大苇河的水来淹死我们!”
有人听到这话下意识往外跑,想要趁着河水灌溉下来之前冲出去,结果他刚飞起来便感觉到浑身冰冷。
沉一杀到了!
很快又是一具烂泥般的躯体落在地上,有滚滚流水冲击地面,将这尸体给冲的翻滚起来。
阵势乱了,人心散了。
雷勇健挥手喝道:“都不必惶恐,你们随我穿过黄泉路去鬼门关,我有阴司起兵号,能吹开鬼门关,只要鬼门关开,那就别说是小小的大苇河之水,就是黄河水也不怕!”
河水流淌而来,一个人忽然抖动了一下,他伸手抓了把水在鼻子上嗅了嗅,叫道:“水中有蛊虫,都小心!”
“二哥,什么蛊虫?”有人下意识要腾身飞起,可是扭头看到沉一就在头顶,又老实下来。
二哥咬牙说道:“观风卫好狠,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蛊虫,很古怪,蛊虫极其细小,很不好对付,赶紧走,我们必须得赶紧离开这些河水。”
“跟我走!”雷勇健威严的一挥手。
他们推开低头张嘴的死人,迅速穿过山洞走到了青铜大门之前。
看着这座高大广阔到夸张地步的大门,众人忍不住发出惊叹声。
雷勇健笑了笑掏出一只通体黝黑的号角准备吹奏,一阵寒风吹过。
他手中的号角没了。
沉一拿走了起兵号,他看着起兵号,手掌在上面摩挲了几下,忽然一抓手。
又有一枚通红的号角出现在他手中,雷勇健见此大叫一声:“我的收兵号!”
青铜大门不再打开,简直是严丝合缝。
那银将一把抓住雷勇健肩膀沉声道:“雷大人,先别管开门了,先赶紧以祭礼去祭祀这阴城之主,让他许可咱们离开。”
有人叫道:“万万不可,俞大人此言差矣,我们要离开只能原路返回从那阴阳门冲出,现在阴阳门打开,观风卫一伙人肯定守卫在门外,咱们一旦出门,岂不是羊入虎口?”
“那怎么办?”
“找找看,有没有别的路!”
“肯定没有别的路了,就赶紧行祭礼咱们去冲阴阳门,咱们这里好手众多,还能冲不出去?”
“对,赶紧行祭礼,这是当前看来唯一的法子了!”
大苇河河水凶猛,流水湍急,很快已经有水流过来了。
雷勇健愣愣的看着沉一两手说道:“要行祭礼,得过鬼门关去望乡台,穿越三生石、恶狗岭、金鸡山、野鬼村、迷魂殿,抵达酆都城,然后去找阎王殿,再挨个过十八层地狱最后进入供养阁,祭礼需要在供养阁才能举办……”
“那我们赶紧走呀。”有人下意识说道。
后面的人绝望的给他一巴掌吼道:“你不动脑子吗?这就是鬼门关,我们根本进不去!”
牛头沉声问道:“雷大人,要开这鬼门关,除了用起兵号之外还有别的法子吗?”
雷勇健说道:“自然是有的。”
“那还不赶紧用!”
雷勇健无奈的说道:“可是那得用到其他冥器法宝,最好是有天门钥!”
“那你就用呀!”牛头不耐的说道。
雷勇健悲怆的说道:“我没有!天门钥在我兄长手中,我只有这起兵号和收兵号!”
“也就是说,你没有办法破开这鬼门关?”牛头冷飕飕的问道。
雷勇健失魂落魄的摇头。
到了如今,生死临头,他也惊慌了。
牛头沉默了一下,问道:“诸位大人有办法打开这扇门吗?”
雷勇健再度摇头。
绝望的摇头。
牛头断然道:“那便在这里祭祀阴城之主,或许也有用!”
雷勇健暴躁的说道:“没用,只有进入供养阁才有用!进去之后杀人,以头颅为祭礼,敬献阴城之主……”
他正说着话,一把刀贴上了他的脖颈:“那么咱家失礼了,先借大人的大好人头一用,我们要以你血祭这位阴城之主,看看能不能得到他的宽恕放我们离开!”
雷勇健挥手,浑身有小鬼冒出扑咬牛头。
牛头挥刀劈开小鬼,雷勇健已经抓住时机退进了银将和铜尉们之中。
他愤怒的看向牛头说道:“这时候了你还要内讧?果然,你们阉党不可信任,鼠目寸光!”
“听天监诸将听令,防备他们,若有意动,格杀勿论!”
牛头冷冰冰的说道:“哈,格杀勿论!诸位大人请搞清楚,我们落到今天这绝境,全得感谢雷大人,诸位自己想吧,是要继续听从雷大人的调令,还是我们一起联手做了他去给阴城之主送上祭品!”
“如果阴城之主收下这祭品,那咱们可以离开此地,这是最好。”
“若是阴城之主不肯收下这祭品,那咱们就一起去闯关往外飞出,到时候阴城之主不可能同时拦住咱们所有人,所以那时谁能逃出去谁会陨落于此,便各安天命!”
一个戴哭脸面具的人轻轻笑道:“不错,诸位大人可是想好了,若是咱们双方合作,那到时候冲关的人至少有二十个,逃脱几率还是很大的。”
“如果你们听从雷勇健的话,那咱们就得先内讧,到时候能残留多少人?又有几人能逃出去?”
雷勇健的心,逐渐沉了下去。
他抬头看向虚无灰暗的苍穹,多希望这一刻有光可以照进来。
今天天气很好。
阳光灿烂。
王七麟站在上下坡沉降河段的下游盯着河底那冒出来的大洞。
周围一圈人,岸上还有一圈人,队伍空前壮大。
汹涌的河水灌入其中,巫巫站在大洞上游,手中端着她的本命神蛊触蛮氏。
大蜗牛般的触蛮氏两角蠕动,连连有一点一滴的水渍流入水中再进入大洞里。
他们等待着有人从这里逃出来,手里家伙什齐全,做好了打地鼠的准备。
徐大有些魂不守舍,提醒道:“大家伙都要把眼睛放亮点,万一冒出来的是光头你们可别下手。”
他又扭头看谢蛤蟆:“道爷,喷子在下面真没事吗?他那是怎么了?”
吞口说道:“徐爷安心好了,高僧不会有事的,你看他在下面的时候那么厉害,那么威风。”
白猿公抚摸着剑刃说道:“没想到那喷子修为很高深,以前他与道爷交手应当是没有用出全力呀。”
谢蛤蟆点点头说道:“无量天尊,徐爷确实不必担心,沉一在里面很安全,你不如为姓雷的和黄泉监那两伙人担心,他们怕是出不来了。”
白猿公咂咂嘴说道:“黄泉监那些人,真倒霉,真可怜。”
王七麟说道:“我给过他们机会了,想要带他们一起离开阴城,可是他们自己不愿意,非要与我们为敌,那我也没办法了。”
既然黄泉监一行人敢死,他不能不敢埋。
等了许久无人上来,王七麟看向谢蛤蟆问道:“道爷,沉一怎么上来?他还会……”
剩下半句话他没问。
谢蛤蟆说道:“他会上来的,那阴城已经不是他的了,这地方不该存在。”
王七麟诧异,走过去低声问道:“地下的阴城到底怎么回事?”
谢蛤蟆沉吟了起来,见此他便摆手道:“如果你不方便说,就不必说了。”
老道士摇摇头,轻声说道:“无量天尊,七爷误会老道了,老道只是不知道猜测对不对,还需要验证。”
“如果老道猜测对的话,下面的阴城是一座隍城,城隍的隍城。”
“沉一,是上一任的城隍,他的职责是守护隍城和封锁隍城,前朝更前面的时候,天庭地府人间三界共存,阴差们抓到鬼后便是送入隍城中。”
“所以沉一进入后,恢复本性和修为,他要守卫这个阴阳门,不许鬼祟从中逃脱,所以我们进入城中后会被他给看守住,谁逃他就灭谁!”
王七麟说道:“那以前进入城中的百姓可以返回,这是怎么回事?”
谢蛤蟆面色复杂的说道:“无量天尊,雷勇健已经说过答案了,以祭礼去祭祀,向城隍证明自己的阳间人身份,然后城隍便会放过他们。”
“去哪里祭……对了!”他想起过了鬼门关在石台上看到的字,赶紧写出来给谢蛤蟆看,“道爷你见多识广,这是什么字?”
谢蛤蟆看后说道:“第一个是望,第二个是乡,你们上了望乡台?”
王七麟忍不住挠了挠鼻子:“望乡台?传说中阴间的望乡台?”
谢蛤蟆点点头:“就是那个望乡台,那没错了,下头就是一座隍城,不知道什么原因被荒废但又保留至今的隍城。”
“老道明白了,难怪这里会有一个古怪得野城隍,白云间那城隍,恐怕本来就是要来这座隍城上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