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后,水思归回来了。
水思归每次见面,都长得有点不一样,这一次虽然没有继续年轻下去,保持了二十来岁的样子,但打扮的峨冠博带,大袖飘飘,仿佛上古时代的人物。孟帅暗道:这模样就算是现在走到大街上,也要引人围观的。
他这一次回来,又带回来两盆花草,栽植在后院,对孟帅道:“你跟我来,一起移栽。”
孟帅虽不知他要做什么,也就一起跟着培土。水思归跟他一起在后院动手移植,一面道:“我门中传承广博,除了武功之外,尚有四门外道。培植、驯养、烹饪和写生。这些外道都是祖师留传,决不可断绝了。这些花草你都要跟我一起学着养育,不可轻忽。”
孟帅心中很是奇怪,培植,驯养还罢了,烹饪和写生是什么和什么呀?怎么会在一个武功门派里面?当下问道:“咱们门派有几个人?我有几个师兄弟?”
水思归道:“一脉单传。就你我师徒两个。”
孟帅道:“那么不可断绝的意思是……”
水思归道:“嗯,就是说这四门都要靠你往下传。”他停了一停,道,“其实还有一门学问,不算外道,与武道息息相关,就是封印。只是这门学问对天赋太过挑剔,那是没法勉强的,随缘吧。”
孟帅道:“说到封印师,咱们对面好像住了一个封印师。”
水思归难得露出意外之色,道:“是吗?你见到了?”
孟帅将前几日与那少年见面的事略说了一下,水思归听到大力开山印,道:“多大的岁数了,还拿出这样的东西来糊弄孩子,真是不学无术。”
孟帅道:“我看大力开山印很厉害。”
水思归道:“是啊。看着是很唬人,但对于内行人来说,够蠢的。他既然表演这个,就表明他连最低等的第一重封印都不会。倘若他已经学了一年以上,那实在不是那块材料,不如早点回家种地好。”
孟帅暗自翻了个白眼,那少年虚张声势,他也看出来了,但大力开山印怎么看也很厉害,水老评价这么低,说不定还是他眼光高的缘故,自己千万不可取信他的话。
将两株花草移植完毕,水思归道:“好了,跟我出去检验一下八卦掌的进度。”
第一次被检验,孟帅说不紧张是假的,但他很快就专注了起来。
深深吸了口气,孟帅再次专注了起来,然后他给予自己心理暗示――咦,今天的状态出奇的好。
这种很直白的心理暗示,在他当年每次大考之前都会发挥作用,保证他发挥不失常。
今天也不例外。
缓缓地,他动了起来。
水思归本来只是平静的看着,但见孟帅一呼一吸之间,两招过去登时神色微变。
他缓缓的抬起手掌,一开一合,如打拍子一样,每一拍落下,孟帅的九宫步走上一步,手中变换三招,始终如此,稳定如恒。
这八卦掌变化诡奇,速度却并不求快,尤其是练的时候,要将拉伸筋骨,调动内息的功效发挥到极致,就不能一味求快,反而速度均匀有序、动作舒展流畅为佳。
孟帅即使其他的比不上完美境界,但速度已经在无数次的追寻时彻底稳定了下来。
也就是说,他摸到了节奏。
这种节奏,不仅仅是拳招的节奏,更是内息的节奏。
龟门是内家门派,即使内外兼修,也是内家为本。孟帅当年修了五年龟息功,一团内气藏在丹田,始终不曾真正的周天循环,即使水思归传下口诀,龟息功始终没到大周天搬运的第四层境界。
孟帅自己在家联系,虽然拳招的感觉越来越好,却并没有下意识的让内息与拳招配合,而今日却是在专注又自我暗示的情况下,不自觉的达到了内外相合的地步。
内息自丹田而起,顺着拳招的路数一路上行,流过经脉,流过脊柱,会于头顶百汇,在下膻中,走重楼,直至涌泉。这一番完整的大周天循环配合着稳定的节奏,按部就班的运行着。
这一切,都是在孟帅不只情的情况下进行的。
正因他浑浑噩噩,反而合了龟门“龟法自然”的道理,内气外力愈发合拍,他落在沙地上脚步,打出去的拳招,竟渐渐的有了浑然天成的感觉。
水思归在一旁看着,缓缓地打着拍子,嘴角渐渐流露出一丝笑意。
眼见孟帅一套八卦掌已经到了尾声,内外之气已经渐渐融合,偏偏还有最后一丝隔膜,还有些不畅快的感觉。
水思归眉尖一动,突然手指一动,一缕清气微不可查的消散在空气中。
噗――
一声轻响,仿佛一层泡沫碎裂,轻不可察。
收势。
孟帅将掌心下按,收回身前,抬起头来,一口气长出,如烟气一般消散。
蓦地,他动了动手指,登时感觉到了身体的微妙不同。
那就是对身体的掌控性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之前他也没有半身不遂,想动指头动指头,想动脖子动脖子。但从没有对力量的把握如此精微,他现在清晰地把握到了内外两气,内力在丹田,温阳和煦,气力在四肢百骸,含而不发。
他第一次有了全身之气就在掌握,自己是自己的主宰的感觉。
如果以武功而论,他自信现在的自己可以轻易打趴下一刻钟前的自己,因为同样拥有十分力气,当时自己能用八分,现在他却可以把握十一分。
孟帅心中一动,道:“我突破了?”
水思归板着脸道:“什么突破了?你早就该达到这一步,只是以前一直不争气罢了。现在你太上龟息功达到了第二重巅峰,外家境界走马巅峰,内家境界搬运巅峰,内外相对,二气交融,才像个样子。否则内外不平衡,怎能再进一步?我龟门没有瘸腿的弟子。”
虽然是板着脸说的,水思归眼中却是笑意盎然。
孟帅这才回过身来,心中有些丧气――虽然内外功都垮了半步,到了本层次的巅峰,但好像还没突破到“三流”的境界,也就是说自己现在还在正经的武师门槛前打晃,只有跑腿的级别。
看着孟帅的沮丧,水思归难得和缓了颜色,道:“你也不必烦恼。你虽然根骨差了一些,但悟性天资不错,将来自有你的成就。很好,这才测验若有十分,我给你九分也不多。”
其实孟帅今日的表现,实在远超水思归意料之外,别说九分,就是十二分也能打得,若不是强自压制,不肯让孟帅骄傲,早已喜上眉梢。心中暗道:看来天也助我。这孩子虽然根骨差了些,但悟性如有神助,毕竟我的眼光是不错的。本还打算,若是这孩子资质欠缺,就走些外道,尽量在草木培植上栽培他,以外道补内道。那样虽然成就有限,但至少也能跨过先天的门槛,做一个承上启下的传人也就是了。现在看来倒不必了,他必是我门中佳弟子。
孟帅却是有自知之明,自己什么悟性,不能说有多差,但也未必高人一等,不过是有世界树相助。但正因为有世界树相助,他将来的发展更为可期,倒也不必怕让水思归失望。
水思归想起一事,道:“我记得你没有大名?”
孟帅道:“是啊。他们都小二、小二的叫我。”他突然想到了水思归的意思,当下道,“我倒是给自己起了个大名。”
水思归有兴趣道:“哦,你说说看。“
孟帅道:“我……”突然想到自己名字可以换,姓不可能乱换,道,“我叫钟……那个孟帅。”
水思归道:“你兄长名少轩,你怎么不从少字?”
孟帅道:“我若从少字,不免有点自作多情。”突然心道:我若从了少字,改名钟少帅,倒也威风得很呐。
水思归道:“这倒罢了。”他也不多问,道:“我门中因为只有一脉单传,倒也没有范字,你既然叫孟帅……那就孟帅吧。取将帅之意,我门中人虽然未必稀罕什么封坛拜帅,到底这个字也是你的气势。将来你若能开灵感,我再给你取堂号。”
这时候还没有什么帅哥的说法,水思归也只往将帅方面想。
孟帅不懂什么堂号,水思归不再解释,道:“这套八卦掌你还要再练,但练到千日功满就可以暂时放开,毕竟只是练功用的功夫,不必精研太多。以你的进度,三五个月便可。那时候你就应该进入龟息功第三重了。就该接触咱们龟门的真传了。到时候内外功都要练起来,各门杂学也该学了。”
孟帅道:“您说烹饪……写生什么的?”
水思归道:“怎么了?培植不必说了,我门吃草不吃丹,培植就是咱们的丹药术。驯兽一门也是龟法自然的重要功课。烹饪倒是可学可不学,但我龟门做出来的菜肴另有妙处,更有许多秘方,与药术相关,外面千金难求,你怎能放过?写生一项,虽然是封印师的基础,并非关于武道,但也是亲近自然的法门,即使是没有灵感也要学起来。艺多不压身,这些杂学,就没有白费事的。”
孟帅点头称是,心道:烹饪学学也好,现在的厨子虽好,但不会做川菜不幸福。
水思归道:“行了,这次我也恰好遇到一处机缘,一会儿就准备药浴和开泥丸灵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