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群一身鸡皮疙瘩起,咽了下口水,冷不丁的回应:
“不敢说是,应该、可能。”
龙宫城的夫子,是莫生大陆上唯一的一位行品、智策、修为最高的人,通常在莫生大陆上,这位龙宫城学府夫子不问世事,唯有莫生大陆遭遇难渡灾厄的时候,这位夫子才会从他那重墨书房中走出。
“公玉先生,是要您去看一趟。”
长孙群唯独在这位夫子面前,说话样式是毕恭毕敬,礼数有加。
公玉上玄,是这位龙宫城乾明学府夫子的全名。
意喻公明清如玉,乾象上玄,乃为天。
龙宫城一带,皆属公玉先生所管,但真正有加以管束的条规,公玉先生并没有立下多少。
“长孙先生所言——”
公玉上玄接而说道:
“那人儿,夫有耳闻,甚时有伺见。”
“哦?啥时候?”
长孙群一激动,顿时丢了礼数,立马激动的双手撑到桌台上,桌面上的茶盏都为此踉跄两下,杯中茶水洒出些许。
见公玉上玄的眉梢微微下压,长孙群马上便得知自己有失体态,立刻将双手放下去,收敛自己的嘴脸,板直坐姿端正。
公玉上玄轻声缓缓说道:
“昨日有一气息,于上空百尺高,欲要窥探龙宫城之事,夫既有感,撤挡了去,今日长孙先生寻来,想必是牵连起那小儿。”
“昨日……”
公玉上玄补充道:
“白衣长衫,红瞳白枭首。”
长孙群立马应声:
“对对对,就是他,就是李长源。”
“不急——”
公玉上玄重新斟了两杯,悠悠言语,落目桌台前:
“那小儿还未忙完手头事,夫等别时再访。”
“好。”
长孙群还是很信得过公玉夫子的,人家这么粗的手腕都没着急,自己也才不会乱着瞎急个什么劲儿。
不如喝茶。
场景去到之前正在发生事件的地方——
元冶仙宗。
祁龚山头上,庭院府邸中的侧室里,安置祁龚小女的小房间内,其本是密不透风的天花板墙上,渗透出精纯清透的妖气。
那股磅礴之量,妖气具现到空中,如炊烟般肉眼可见。
紫色的妖气,甚有凡仙之上的精度,耿觉在前院还在与祁龚攀谈,说着说着惊觉那上空的妖气,错愕到猛然抬头,所闻所见,令其瞠目结舌:
“我……草……??”
愣神的祁龚也立马转过身去,看到那边上空从房屋顶上升腾起的紫色妖气。
惊诧不已,祁龚虽心里早有察觉,但还是不敢相信,那是一个修士、哦不,那是一个妖修能有的妖气精度?
“宗主,你能看得出来不?”
两人遥望那边空中紫烟,祁龚目不转睛的向一旁耿觉试问道。
耿觉舌头堵在嘴里转过两圈,闷了好一会儿才晦涩的嘟囔出来:
“老朽堂堂地仙六转,放在莫生大陆上的哪个宗门里不是镶金石?这点儿妖气,你以为啊……”
“那,这李长源妖修境界是?”
耿觉耷拉下嘴角,连带着胡子歪下一边,还是老实回应罢:
“……别问老朽,看不出来!”
那就是说,至少是地仙中期以上的妖修境界?
祁龚这么想着的时候,耿觉横插一嘴:
“至少是个天仙级别,……可能更高。”
“诶?”
耿觉没好话的瞥了祁龚一眼:
“诶个锤子诶,老朽好歹也见识过天妖,这小子的妖气纯度已经不比老朽当年见识的那只天妖差了,说他是天仙妖修,还只算是个保底!”
祁龚心里顿时生出寒颤,自觉后背发凉。
“宗主……”
“啥?”
祁龚缓缓抬手,同时准备说着,但动作到一半,耿觉立马抬手指着他,且警告的口气厉声说道:
“停!老朽刚才已经被那小子的妖气吓到过一次,你别再想吓老朽,不准摘,戴着!”
祁龚难为的放下伸起一半的手,之后说道:
“宗主,你先前说的空灵根是什么意思?”
门外前院空地中,耿觉与祁龚在聊着,场景还算是平静祥和状。
但在室内,祁龚他那宝贝女儿的这个房间里,正开始疯狂起来——
李长源唤出气海内压底的妖力,气海上层的灵力另作他用。现在,先要取出这女人体内的神魂,而摄取神魂最好的方式,就是用那妖族中某个家伙惯用的招式:
岩蟒天妖的灵魄剥离手段!
‘李长源?’
‘不用,你从旁帮我照看一下就行,以防意外发生。’
罗莎惊觉李长源调动了气海内最深处的妖力,那是罗莎吞噬解析所得,通常时候,李长源也用不上那种精纯的妖力,罗莎本打算留着用于自己的神魂与真身凝练。
但既然李长源有所求,就让他用吧。
反正也用不了多少。
罗莎出来问过一声,意思是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但被李长源回绝。
这次也算试验,若是能成,之后离开此处,或是在最糟糕的情况下——
飞离此星辰之后直接迎面遇到那不可名状之存在,李长源至少能有个金蝉脱壳的手段。
尽量……期望是能用。
妖气显现出,聚现灵体拟态,妖力凝固,方圆成盒。
李长源在床旁悬空之处,凝练妖气成实体,呈现出一个井口般大小的立方盒状物。之后,重头戏,李长源将分魂化气,附着在妖力上,钻入女子的体内。
一股紫色的弥烟,其中夹杂着一缕蓝色灵力,那蓝色是李长源的意识具现。
钻进女子的体内之后,李长源的意识操控妖力在女子五脏六腑之间流窜。
需要马上寻找到女子的神魂所在,原本情况下,正常修士的神魂要么在心脏与灵根的位置,要么在头上。
这个女子算是非常例外,方才李长源用神识探视过,头上没有,这女子连意识都所剩无几,心脏位置……
心脏上附着的灵根都已成污浊之物,更不可能还让神魂依附其中。
……不在额间、不在心脏灵根处,剩下的可能就是在——
腹部气海丹田中!
……
…………
‘没有?’
李长源的那股意识附着在妖力能量上,快速游历过上半身,最后寻去到女子腹部位置,别说什么神魂了。
连所谓的气海丹田都没有!
‘是我会错意了,……还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李长源开始怀疑自己。
不该是这样吧……
神魂还能藏在哪里?
若是没有神魂,若是不先找出神魂,然后在焚毁肉身重铸,若不这样,李长源届时就是会连带着藏匿其中的神魂一起被天火焚毁尽灭。
届时再重铸出来的肉身,也只是一具肉体空壳罢。
那不是李长源想要的结果,那样的手段多是简单,但李长源想要的是,这面前的干尸,我要让她变成活生生的人。
李长源原身站着久久不动,他全神贯注在女子体内间流窜的那团妖力,意识附着在那团妖力上。
如果是用灵力,李长源一开始也不是没试过,灵力灌注进这副‘干尸’,就如同干涸的大地上洒出一桶清水。
因为灵根腐败,灵力枯竭,她的身体极度渴望灵力供养,李长源只能使用让其排斥的妖力,才能在其体内长时间仔细搜寻。
李长源能想到的地方都已经找完,但都没有找到这女子的神魂,别说是神魂,就连一丝意识所在都没有。
之前,明明试问过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这女子明明有开口吱丫……
不应该啊……
为什么一个能欲想喃喃的人,体内连个灵魄都没有??
李长源不愿放弃,妖力在她体内留存越久,对她肉身的伤害就越深,之后哪怕妖力完全被李长源提出来,她的这副肉身也不再可能活过两时辰。
当下之急,还是要先找到她的神魂。
这女子的灵魄哪怕是残缺的,也应该有如岩蟒天妖那般,左右上下中,各处总该存留有一点吧!
顺着经脉延走,李长源的意识流经去其手臂、胯部、腿下……
没有!
还是没有!
这完全就是个死人!
无名怒火在李长源心中沸腾,如今的他,能想到的,也只有一种可能了。
那厮……
那个杂种……
强行压制住心中盛怒,李长源还是选择抽回了自己分离出的意识和妖力。
这间屋子里的妖气,也一并被李长源收回,身旁悬置的锁魂匣,李长源抬手注入灵力,将其分解。
相融的妖力与灵力一并,被李长源收进气海中。
‘啧,真是失败!’
李长源在心里晦气地骂过一声,面目冷漠的黑下,转身走出房间。
房门未关合,床上的女子,那具‘干尸’已然一动不动,了无生气。
嘎——
府邸前的大门被打开,正在交谈着的耿觉与祁龚两人立刻静下声,转头看向李长源。
李长源走出来,黑着脸,再一看,祁龚发觉李长源黑脸下的目光一直恶狠狠的盯着自己。
祁龚顿时不由得一阵心虚。
“你的女儿死透了,别说我没有给你机会,是你自己拿出来,还是我亲自来取。”
李长源突然说这话,祁龚身旁站着的宗主耿觉不明所以:
“嗯?”
其实,在场的这三人里,莫过于四长老祁龚,他最明白和清楚自己做了什么。
只是,这种事情,他从没跟任何人说起过,
也没跟他的女儿说起过。
祁龚有如负罪般的哭腔:
“对不起……”
说罢,忽然朝向李长源、跪倒在地,双手拍下,额头咚一声磕在草地上。
耿觉甩腿轻轻踹了祁龚两下,担忧道:
“咋啦老四?”
祁龚这才将原本的事实道出来:
“怪我没用,怪爹不行,我女儿天生是要夭折的命,但妻子早早离去,只留我女儿一人与我相依为伴,我不想失去她啊,我、我不想……,所以、所以我就……”
耿觉听到这里的时候,还不知道祁龚犯了什么错,确实,他对外人而言,这件事不算过错。
但对他自己来说,这就是纯粹的罪孽。
听祁龚忏悔般哭诉起:
“我就将我女儿安抚好,说爹不会离开你的,不会的,放心,爹会一直陪着你的。为了女儿永远留在我身边,不用担心生老病死,我……我就抽出了她的魂魄,她的神魂,现在还一直陪着我,呵呵、呵呵呵……
我的女儿,她还在我最爱的爹爹这里……”
说到这里的时候,祁龚几乎是陷入癫狂状态,痴爱的迷茫,致使他神志不清。
在祁龚的体内,李长源黑着脸,用神识探视,惊觉……
‘呼……!这个畜生……’
祁龚的体内,不止有他自己与他女儿的神魂。
他女儿的神魂,或许是他出于保险,祁龚用术法将他女儿的神魂如同酿酒般密封进灵力球体中。
祁龚内腹中,还有另一个封印神魂的灵力球体。
……那也不难猜出,是祁龚他妻子的神魂。
是人,总有寿终之时,或是夭折、或是正寝坐化,人已身死,徒留其没有意识的魂魄,又能作何用?
反而是禁锢了魂魄,若有六道轮回,那他岂不是因为自己的痴爱,令他妻女永不得投胎转世?
“时间长久之后——”
李长源冷冷说道:
“你这妻女魂魄中的意识也会消散、流逝,再有机会,哪怕现在有机会给你的妻女重铸肉身,她们也不会记得曾有你这么一个丈夫、你这么一个父亲。”
祁龚听闻李长源幽怨之词,顿时神色惶恐至极,抬头望那李长源,连连急促的摇头否定,目光涣散、口舌不清:
“不、不会的,不会的!我爱我的妻子,我更爱我的女儿,我守了他们这么久,她们不会忘了我的!你看,我为她们,做了这么多,嘿嘿,你看我那女儿,我为了给她续命,我挖了那么多灵根,炼了那么多丹药……,我那么爱她……”
祁龚……
已经疯魔了。
道心破碎,大概就是如此吧。
面前这个已经不成人样的祁龚,在捂着自己的肚子,头点地,痛哭流涕。
听他喃喃着唏嘘不断,李长源现在有两个选择——
要么,不管不问,让其自生自灭,他的女儿已经彻底身死,之后的祁龚应该也不会再去临渊城坑杀修士挖取灵根。
要么,杀一人,救出两个可能没有意识的傀儡。
……或是重塑三个生命?
‘罢了,这个祁龚,能为其重新熔铸肉身,也嫌脏了我的手。’
……
龙宫城中,乾明学府外走出两位夫子先生,一位本是大大咧咧却要装得非常文质彬彬,另一位本就春风异彩,脸上的神色却是冷漠无情。
“公玉先生,这就要去看看了?”
公玉上玄轻声说道:
“是,算算时候也差不多,等去到时,那小儿也该忙完。”
长孙群起身,正想御空飞起的时候,身旁的公玉上玄微微抬起手臂,轻点一笔,让长孙群脚下凝聚的灵力散尽。
长孙群作势几秒未等到自己升空,才发觉一旁的公玉夫子做了手脚。
这不起疑惑?
不说愣是不痛快,长孙群皱着眉头问道:
“公玉先生还有事要说?”
公玉上玄瞄过长孙群一眼,目光顺着长孙群划拉到街道右手边的前方去:
“走正门,城中不得升空。”
“……哦,忘记了。”
这是公玉夫子的规矩,也是龙宫城的规矩。
……
元冶仙宗,四长老祁龚的山头上,李长源已经亮出杀气,伸手摊掌,掌心间的妖力正准对着祁龚。
祁龚全然不觉,他大抵是知道自己会死,或只是单纯的不想面对?
李长源作势,随时准备出手,取祁龚性命,也是瞬息之间的事情。但李长源给这仙宗一个面子,没有立即出手,而是看了看其一旁的宗主耿觉。
耿觉老头子见那祁龚一副死人鬼样,也是无奈,恨铁不成钢的摇头叹气。
一番惋惜之后,耿觉背过身去,挥挥手离开。
算是给李长源示意:随便吧。
李长源看回地上哭啼戚戚的祁龚,一字一句,冰冷似雪:
“祁龚,你死之后,我不会复活你,但作为补偿,我会尽量让你的妻女活过来,你若想与她们相伴,要么作为畜生,要么以当下同样的方式,你的神魂,我会将其锁在……”
李长源还没说完,祁龚乍一惊的开腔,激动抬起望着李长源大声喊道:
“畜生!畜生、我要成为畜生,我不想被锁在她们体内,我还想叫两声,真的,求求你,我愿意做畜——”
咻!——
一发妖力凝视,从掌心中迸发出,径直贯穿了祁龚眉心,祁龚瞬间丧尸意识,说到半途的话语,突然停了嘴、哑了声。
李长源不想再听到他这肮脏的声音。
早点死,早点开始。
随后,李长源一脚将祁龚僵硬的跪姿撤散顶翻在地,正身朝上,李长源用灵力隔空操物,
刨开……
取出了祁龚腹中气海丹田里封印的两团魂魄。
离开气海丹田的滋养,魂魄在外界弥留不了多久,速度要快点。
李长源懒得回到房间去,这座山头上没有旁人,李长源立即溢散、铺展灵力,将这座山头全部笼罩起来。
三识隔绝罩,从上官元那里学来的一招。
耿觉这时候才走到山头下坡路呢,忽而面前十多米出降下来一道隔绝罩,吓了他一跳。
耿觉快步走上前去,用手尝试着摸了一下:
“嘶……什么鬼阵式?”
才触碰到隔绝罩,身后的上头山立即传来李长源尽量平和的呵斥声:
“还没下山就不要走了,上来帮忙。”
耿觉还是第一次遇到比自己年龄小的后辈,对自己这般不礼貌,嘿,还真是没大没小。
对,没大没小是真,打不过李长源也是真。
人家都已经心情不美丽了,你还敢跟他硬犟不成?
老朽还想多活几年,上去就上去!
上去之后,第一眼见,耿觉还以为天塌下来了,或是这脚下的地,不算地了?
李长源这是在干嘛?
眼角余光瞥见耿觉回来之后,李长源对其说明:
“我在这里施展术法,你在旁边帮我护法就行,我在隔绝罩消散这期间,无论你看到什么,等结束后,统统给我保密,不然,我就来教你保密。”
“嘁,知道啦,你继续。”
耿觉可不吃小孩子吓唬着一套,表面是耸耸肩,不以为然的应声。
但后背早就已经被冷汗浸湿一大片去。
眼前所见是耿觉一辈子都没看过的场景,甚至是想都不敢想。
隔绝罩内,血肉横飞,地面上的簇簇青草随着周遭环境气温骤升,快速被蒸发水分、变得枯黄。
那些水分腾升到空中,与祁龚被灵力抬起的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快速分解消融。
是……,所有东西,场景内,出了耿觉与李长源本人,这里的所有生灵包括植被,都被空中弥漫着的赤红灵气灼烧着、分解着。
耿觉说不上来那是什么灵气,气息完全不同与人族修士所有,也与妖修、妖兽的妖气毫不相关。
耿觉看不明白,但他大受震撼。
不出半分钟时间,祁龚的躯体连带着衣物所有都被分解成碎屑、齑粉般的碎末。
下一刻,那耿觉眼中所见场景,令他再次瞠目结舌,惊掉下巴:
“这、这这这这……、这是在大变活人?这小子是他马要逆天?
逆大天啊!”
与此同时,元冶仙宗外来了两位客人,没问过宗主耿觉的意见,公玉上玄拂手一挥,直接在宗门大阵结界顶端上开了个口,并带着长孙群飞进来。
两位夫子肉眼所见,看去一处,有个诡异景象:
祁龚那座山头上,因为隔绝罩的存在,外在看去,那山头就像被人用勺子挖空一端角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