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棺材的有专业的,有业余的,业余的是个壮劳力就行,只要说是出殡抬棺材,你甭管上谁家请人谁也不会“驳回”,业余的只管饭不给钱,而要是从“杠房”请来的,那既管饭还得给钱。
而先生交了一辈子书,家里还有几十亩地的产业,刘相公绝不会为省几个钱儿而把先生好歹给窝巴出去。
刘相公从州里“杠房”,请来了人,杠房的人有专业抬棺材的家伙,两根大杠一样粗,四根小杠也一样奘,而且大杠、小杠和绳子都染成了红色的,杠房来了十二个彪形大汉,带着色彩鲜艳的大红棺材罩。
棺材,原本放在堂屋的迎门处,要想把棺材抬到坟地里,首先得把棺材从屋里抬到街门外,这是个危险、艰巨,而又扣人心弦的活儿,为什么是这样的哪?因为房门的宽度与棺材的宽度几乎相等,棺材刚刚能从门出去,人抬着棺材,棺材出去了,而人不能出去,而人不能出去,棺材是死的,他又没长腿,他本身又出不去,此时,抬棺材的人,要想使棺材出来,就得这样做了,八个人把棺材抄起,把支棺材的板凳撤掉,有四个人在门外等着,八个人用手抄着棺材缓缓往屋门走,当棺材脸子出了屋门后,等在屋门外的那四个人之中的一个人用一根绳子套在棺材“杧子”下边,绳子的另两头,早挽好了套儿,胳膊穿进套里,绳子套挎在肩膀子上,他脊背靠着棺材脸子,背着棺材,一点儿,一点儿往前挪,这个人叫挎棺的,此时,棺材三分之一的重量都压在了他一个人身上,这个时候是大家最紧张、最揪心,最扣人心弦的时候,其它的人怕挎棺的时间长了坚持不住,屋里的人迅速钻入棺材底下,用脊背驮着棺材,膝盖跪着,用手拄着地往前走,钻到棺材底下的人此时最危险,如果前面那个挎棺的承受不了棺材那么大重量,一旦棺材落地,棺材底下那个人会被压死,因此,钻在棺材底下有经验的人,会预备一根二尺来长的粗木棍子,在他感觉承受不了的时候,会随时把那根粗木棍子,支在棺材下面,这样,一边缓解了自己的压力,一边又缓解了前边挎棺那个人的压力,这样的结果,就不会出什么大危险了,当棺材抬出门外有一尺多远后,在屋外的人就可以一边一个抄着棺材底了,再往出走一尺多远,屋外的人又可以一面上去一个人,抄着棺材再往出走。因为棺材是前边大,后边小,随着棺材一点儿一点儿往外挪出,棺材和门框之间的缝儿越来越大,屋里的人可以从缝儿中挤出来了,在门外抄着棺材,此时,从堂屋里往外抬棺材的风险已经过去。杠房的人缓缓的把棺材抬到街门外,放在街门外早已经预备好了的两条板凳上。
在棺材从堂屋往出抬之前,要把联结棺材和棺材盖的楔子钉牢,这个钉楔子的任务,如果亡的是女人,是她的哥哥和弟弟来负责,如果亡的是男人,也是他哥哥和弟弟来负责,先生因没有哥哥和弟弟,就由他的舅爷子来负责这个事情,钉棺材上面的楔子,不是让钉的人,实打实的真钉,只是由这“法定的人”比划一下,实打实的钉牢,是由其它的人履行的,有人说:“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费这道手吗?”其实并不是,这是为了减少在丧事中,那些没有必要的麻烦而形成的规距。
人的生命是宝贵的,在历史上有丈夫把妻子害死的,也有妻子把丈夫害死的,害人的人,为了怕人发现,而草草把人给埋了。不分男女,为何要让自己的兄弟给钉棺材盖呢?因为兄弟如手足,某种意义上讲,兄弟是最亲近的人,兄弟给钉棺材盖是说,死的人,经过了他亲人的验证,是正常死亡的,如果有谁来闹丧,他(她)的兄弟能把这事大包大揽,能给扛起来,而闹丧的,往往也就是亡人最亲近的人,如果亡人最亲近的人不闹了,其它的人,没有权力,也没有资格去闹。
棺材放在街门外的板凳上,杠房抬棺材的人,在紧张的绑着棺材,而亲属则跪在棺材前竭尽全力的哭着,已故去的亲人,从此之后,再也没有见到的机会,和可能了。
棺材的抬法,关南和关北不一样,关南,是把两根大杠,横着放在棺材底的前后,把大杠和棺材绑牢后,把四根小杠,各绑在两根大杠的两端,如果是十六个人上杠,还得在两根大扛的四个扛头儿上与大杠平行各绑上一根中扛,再在这四根中杠上再绑上八根小杠,八根小扛,十六个头儿,十六个人各抬一个头儿。
关南绑棺材的方法,八个小伙子抬起棺材,棺材在人的肩膀之上,这叫顶丧架灵,如果上面再放上棺罩,远远看去,威风凛凛。
而关北绑棺材,是把两根大杠放在棺材盖上面,然后把四根小杠,绑在两根大杠的两端,这样的绑法,抬起棺材,棺材擦着地皮走,重心在下面,给人的感觉是抬着特别安全但却不威风。
抬棺材,是有很多讲究的,如果您家真有钱,可以雇那些高档抬棺材的人,棺材盖上面放一碗水,甭管走多不平的道儿,那碗水也不会撒半点儿,当然那要花大价钱。
杠房的人,眨眼的工夫,把郝先生的棺材绑好了,“杠头”高喝一声:“起灵喽!”八个小伙子,干脆利落的把杠子抄起,放在了自己的肩膀头儿上,刘相公“啪”的一声把丧盆子摔了个粉碎,接着那些在棺材前跪着哭的人“嗡!”的一下子像炸了窝的蜜蜂子一样边哭边站了起来,哭的声音更大了。
刘相公扛着幡儿,他媳妇拿着摇钱树,走在棺材前面,棺材后面紧跟着吹鼓手,其它亲戚跟在吹鼓手后面,棺材走到村头儿,吹鼓手们可以不吹了,其它亲戚也可以不送了,可刘相公和他媳妇,得必须,把郝先生送到坟地里去,下葬的时候,戴孝帽子的把孝帽子两边缝的铜钱揪下扔到坟坑里,刘相公媳妇,在坟的四角各抓一把土,用袄的前襟兜起,不能回头一直往家走,回到家,把土用黄纸包好,放在柜里,这叫“黄金入柜”,以后日子一定会好过的。
刘相公看着杠房这些抬棺材的人,七手八脚,把土添在坟坑里,培起坟堆儿,刘相公把幡儿插在了坟头儿上。
郝先生入土为安了,先生的一生就这样圆满结束了。
过了三天,刘相公没等天亮来到了郝先生的坟地,左转三圈,右转三圈,把先生的坟头儿往规整了又修饰了一番,在坟前用秫秸杆儿,弯成了一个u字型,倒插在坟前,刘相公前面的活动叫圆坟儿,后面的活动叫开门儿。郝先生以后的鬼魂就可以从这里出入了。
家里的人,不放心死后的人,“生活”得是否幸福,在亡故后第一个七天,怕亡人没钱花,给亡人烧纸钱,第二个七天烧纸钱,第三个七天还烧纸钱,第四个七天“亲戚”给烧纸钱,第五个七天烧伞,给亡人遮阳避雨,六十天送“船”。
一周年的时候,家里要置办几桌酒席,聚集来亲戚祭奠一下,三周年要糊楼房,金银库送给亡人,十周年还要置办酒席祭奠一下。
活着的人不但关心他在阴间的生活,还关心他死后,是否还能转世投胎再来阳世。
在他(她)睡觉的炕席底下,撒下些灶火灰,第二天看看上面有什么脚印,如果有人的脚印,就托上了人,如果有兽的脚印就托上了兽,如果有鸟的脚印就托上了鸟,如果有虫的脚印就托上了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