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相公看着此人好生面熟,揞不上位来,正在思索犯楞,这呼叫之人,已看出刘相公的心里,开了腔:“您忘了?十多年前,您在王泉营救过我?我就是那个‘挑八股绳 ’的卖货郞啊!”
卖货郞和刘相公,自打那次一别,两个人再也没见过面,这十多年的风霜雨露,使货郞脸上,多了许多沟沟渠渠,如他不主动打招呼,刘相公还真不敢与他说话,货郎说:“这州里我也不经常来,因为这州里买卖齐全,不缺我这针头儿线脑,今天到北乡卖货,从这里路过,老远看着像您,我紧走几步,仔细端详,还真是您,您比以前胖了,富态了许多,不但没显老,反倒面嫩了!”
刘相公把货郎拉到附近一家小饭馆,要了几个小菜儿,边吃边聊,挑货郎担的说:“我看您似乎心中有事?”刘相公微微一笑说:“还真让你给猜着了。”
刘相公和货郎并没有深交,可只那一次交往,已使刘相公和货郎早已成为一条道儿上的人了,因为货郎不是外人,刘相公,就把眼目前遇到的事儿告诉了他,货郎说:“这么多年了,您还是那个脾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货郞问那爷儿俩年龄、模样,刘相公一一告知,货郎告诉刘相公:“前几日,我在南乡卖货,看到有六个人从一轿车子上拽下一老一少,押进一处庄园,听人说,这个庄园正是城里胡来富的,这两个人莫不就是您所说之人。”刘相公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也就有五六天吧。”刘相公一听,正好和南关小店店掌柜说的日子相互吻合,顿时大喜,谢过货郎,货郎道:“您这就说远了,这么点儿事儿您就谢我,那么您从前救我,我得如何谢您呢?”
刘相公把饭店掌柜唤来要付饭钱,货郎高低不允,他非要付,刘相公道:“你那小本生意,我们俩在这里吃一顿,够你卖好几天的,你要觉得过意不去,等你以后赚了大钱,发了财,我再吃你的。”说完,把货郎推到一边,把饭钱塞给了饭店掌柜。
付完钱,刘相公让货郎立刻回到州南胡来富那个宅子盯着,并嘱咐道:“如果胡来富把那爷儿俩转移,你必须跟上他们,设法报告于我。”
刘相公跟货郎交代完毕,立刻到州衙找到师哥,把新发现的情况告诉了他。
师哥言道:“虽然我是你师哥,但这个事情还得公事公办,你必须写个状子呈上去,老爷派我去抓人我才能去抓人。”
刘掌柜写了状子呈给州官老爷,州官老爷派刘相公的师哥带了两个衙役跟着刘相公去抓人,刘相公带着仨人,照着货郎告诉的地址,来到了延庆城南门外的“南辛堡”刚走进村子没多远,就看见了,货郎在一个大宅院对过儿,盯着那个宅子,刘相公问货郎:“情况有没有变化?”货郎说:“情况没有变化,那爷儿俩应该还在里边。”
话说,胡来富,在延庆州南门外,有十几顷地,他为了这十几顷地在延庆南门外的“南辛堡”盖了一处庄园,这处庄园,实际是他储存粮食的一个大库房,这处庄园平时很冷清,只有五、六个人看守,只有到了秋后,佃户们来交租子,才车水马龙热闹一个多月,过了这一个多月,又剩了那五、六个人。
这五、六个人中,一个人管做饭,“南辛堡”村中,专门有一家给他送菜,送菜的是个小孩,隔三、两日就会去一遭,那货郎塞给了送菜小孩几个小钱儿,小孩告诉了那货郞庄园里的事情。
前些日子,那做饭的告诉小孩:“再送菜时要多送点,因为庄园里来了五个新人。”
在这处庄园里,挨着厨房,原有两间空房,是厨房备柴禾用的,原来门总敞着,可是最近些日子,门上了锁,门口还加了一个站岗的。
一天小孩进庄园送菜,正赶上厨房开饭,厨房旁边那两间房的门也打开了,出于好奇,小孩儿往那屋里斜了两眼,看见屋子角落里有一老一小,两个人正在吃饭。
那小孩暗自思忖,这可能就是厨子说的,新来的人了。
这一天,小孩往庄园送菜,从里边刚出来,告诉货郎:“那两个人还在里边,为什么说还在里边?因为厨房边的屋门还锁着,那个站岗的还跟门口站着。”
刘相公听了这些话,心里有了根底,不分黄黑,带着三个衙役往那胡家庄园就闯。
院子里,胡家的家人,看到大门突然撞进几个公人,做贼心虚,赶紧上前拦阻,可哪里拦截得住,由于那送菜小孩儿事先已探明了细情,刘相公师哥高班头,带领两个衙役直奔厨房边锁着的柴房,命看守这个房子的胡家走狗把房门打开,打开了房门,爷孙女俩人看到了刘相公,抱住刘相公,啼不成声,诉说别后的经历。
这庄园里,另几个胡家的家人,和看管这爷儿俩的胡家另两个走狗,听到响动,也跑了过来,看到事已败露,一齐跪下,给公人嗑头,求告道:“差官老爷啊!差官老爷!这可不关我们的事!我们是奉命而行啊!我们是奉胡大爷的命令而行啊!”那看守庄园的又说:“差爷,我们是看守庄园的,我们只管看守庄园,别的我们不管!”
高班头,认得出谁是看庄园的,谁是胡来富看管爷儿孙女两个人的走狗,把三个走狗锁了,带上卖唱爷儿俩直奔延庆州衙。
再说那个胳腮胡子胡来富,上次在州衙大堂挨了州官二十大板,由于屁股疼痛,唉哟!唉哟!也老实了几天,但是不知为何,他比常人要好得快,没过几天他就不唉哟了。
为何如此呢?原来这州衙大堂之上的衙役,没花过胡来富银子的很少,打胡来富板子自是手下留情,高高举来轻轻下,没打皮开肉绽,自然好得就快。
胡来富屁股上的伤很快的就好了。
有那么一句话:“好了伤疤忘了疼,狗改不了吃屎。”
这一天,胳腮胡子命人给他弄了桌酒菜,庆祝他身体康复,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烧得他燥热不安,朦朦胧胧眼前,又浮现出那卖唱小女子,那卖唱小女子唱的苏三取解,苏三埋怨王三公子,凄楚,哀婉,多情的音调在他耳边响得没完没了,既然能唱出如此多情的音调,这人儿哪能不风骚哪,他越想越着迷,按捺不住心中**,立刻叫手下那几个走狗:“快去南城小店把那小女子抓来伺候你家胡大爷。”
几个家人不敢怠慢,转眼把那爷俩抓来,胳腮胡子借着酒劲,撕扯那小丫头,就要强行非礼,可这卖唱的小丫头寻死觅活高低不依,这哭闹之声惊动了刚上任的新管家,原来那个老管家,因管家不善,使得主人挨了板子,自己也下了监牢,新管家刚上任,自己嘱咐自己:“万不能让胡家再出这种事情。”
管家上前劝阻说道:“大爷,这事儿得慢慢来,急不得,听说这小女子认了东乡那个书呆子‘干爹’,如果您硬来,让那书呆子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胳腮胡子胡来富,听到新上任的管家提到刘相公,想起了自己的脑袋磕在大青条石上,前脑门子隐隐做痛,又想起了州官打他的二十板子,酒顿时醒了一半。
他对管家说:“依你说这事该怎么办呢?”
管家说:“城里人多眼杂,人在咱家,如不走漏风声还则罢了,如若走漏风声,官家到咱家抓人,弄一个人脏俱获,咱就是长着十个嘴巴也难逃王法治裁,依我看,赶快把这爷儿俩转移到乡下,我掰瓜露籽儿慢慢劝说那爷儿俩,做为女人,早晚得嫁人,嫁人得嫁一个有钱的,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也是一世人,忍饥挨饿也是一世人,人呢,有几个不喜欢钱的,等他爷儿俩想明白了道理,醒过腔来心甘情愿伺候大爷您,光比这霸王硬上弓要美哉、快哉、乐哉。”
胳腮胡子胡来富,听管家一番话,感觉有些道理,强忍住心中**说道:“就依你吧。”
然后,就有了后来的事情。
高班头,把胳腮胡子的三个走狗,押到延庆州衙,禀报州官,州官立马升堂,三个走狗因铁证如山,无法抵赖,把事情的始末由来合盘交待了。
州官老爷立刻命人把胡来富抓来,惊堂木一拍,道:“下边可是胡来富。”“在下正是胡来富。”
“你抢男霸女,欺压良善,祸害一方,你可知罪否?”胡来富狡辩道:“小民冤枉。”州官说道:“你还寃枉?带人证!”立刻卖唱儿的爷儿俩和胡来富的三个走狗被带了上来。州官老爷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抵赖?如若不招,大刑伺候!”
那胳腮胡子还要狡辩,那三个走狗齐声道:“大爷!我们什么都招了,您也如实说了吧,免得皮肉受苦。”
胳腮胡子是个经过风雨,见过世面的主儿,他想:“就凭这点事儿,你州官也怎的不了你胡大爷,招就招吧,不招你就要动大刑,好汉不吃眼前亏,招了免得受那皮肉之苦。
州官把胡来富及其三个走狗收监入狱,听候发落,而卖唱爷儿俩给州官嗑了几个响头,感谢青天大老爷,州官又表彰了刘相公扶危济寡,除暴安良之义举。
话说州官老爷保定人氏,是咸丰十年的进士,为官清正,人说英雄爱英雄,贤人喜贤人,通过此事,州官对刘相公是刮目相看,一来二去他们后来竟成了朋友。
既然这州官是清官,那么胡来富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怎么就不闻不问,孰视无睹呢?
这胡来富成为恶棍,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由来已久,先前这胡来富刚出道儿时,他是个大错不犯小错不断主儿,衙门口儿,是今进去明儿出来,谁告他,他记住了,出来就报复谁,谁就倒了霉。时间长了,谁再受了他欺负,宁可受点委屈,也再不去告状,因为不告他,只是受点委屈生一肚子气,而告了他,就会生两肚子气。而民不举,官不究,老百姓没有报案,当官的落得个清闲,而有人报了案,依律问罪,会有人抠门子剜眼睛使银子,如果开了后门,会贪脏枉法,如果不开后门,会得罪这个那个,甚至顶头上司。
胡来富所犯之罪,按律也就是圈他几个月,罚他些银子。
可是胡来富被圈这事,消息很快的传了出去,不但城里的人知道了,而离城十里,二十里,乡村儿的人也知道了。
胡来富平时作恶多端,民怨极深,老百姓惧其权势不敢惹他,这次看到官府真的动了真格的,有人穿针引线,联系了平时受过胡来富欺负的人五、六十口子,联名告他,“抢男霸女,为恶乡里。”
州官老爷受理了此案,通过两个月的审理,多方查证,查出了胡来富铁证如山的人命案子就有五起,州官老爷把胡来富判了死刑,欲报刑部审批。
消息传到胡家,顿时急坏了胡来富家里的人,托关系拜门子通融到了州官这里,要州官老爷开脱此事,州官老爷对所来之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表明自己不能贪脏枉法,对这样铁证如山的案子无能力为其开脱。
这州官不食人间烟火,这可急坏了胡来富的大老婆,胡来富的大老婆,虽然对胡来富今睡这个女人,明睡那个女人,满腹怨恨,敢怨而不敢言,但是到了关键时刻,还是一拃是一拃,一探是一探,多远儿是多远儿,向着她们当家的胡来富,如果没了胡来富,她还怎么作威作福呢?为了保住她们当家的命,她也只能豁着干了。
钱吗?是人挣人花的,没了钱可以去挣,假如没了人,要钱还有什么用呢?胡来富的大老婆搜集家里的全部积蓄,典房子卖地,把珍珠细软都变成现钱,凑齐了两万两的银子,她不信这两万两银子买不来一条人命。
说起胡来富,为何在延庆州能长时间气焰嚣张,胡作非为,除了以前说的,还有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他大老婆有一个远房哥哥在宣化当知府,而延庆州归宣化府管辖,胡来富在延庆惹了什么麻烦,都让他那个当知府的大舅哥给抹平了,一来二去,使胡来富有恃无恐,而使老百姓,就像怕老虎一样怕他,远远躲着他。
胡来富大老婆带着两万两银票,星夜兼程,两天来到了宣化府衙,见到了知府哥哥,把两万两银票往桌子上一拍,告诉了事儿的始末由来,哭哭涕涕让哥哥给平息此事,知府大人听了案情,知道这事儿非同小可,不比往常,但看着这两万两银子,又舍不得不要,两万两银子让他几辈子也花不完,做官为了干吗呢?不就是为了钱吗?这钱已在眼前,有了钱,官做不做不都一样吗?
想到此处,跟那个好几杆子才能廓得着的妹妹说道:“妹妹啊,你坦坦的放心,这事包在哥哥身上。”
以前平息个把小事,上级对下级写封信,让下级关照一下某人某事,下级对上级的话心领神会,而这次之事非同一般,他给延庆州官写了一封信,又思索再三,忍痛割爱拿出一万两银票,装在信封里,宣化知府觉得这个事儿,这样一做,绝对万无一失了。
宣化知府,选了两个和自己交心知己的衙役,去办理此事,两个衙役带了信件马不停蹄,只用一日到了延庆州衙,州衙门口站岗的衙役,见来了上差,进去禀报州官,一会儿师爷出来相迎,说老爷在二堂恭候,差官随师爷走进二堂,拜过老爷,呈上书信,州官老爷打开书信,看到上面所写之言,不禁眉头紧锁,吩咐手下差役,领二位差官到馆驿歇息,好生招待。
究竟这延庆州官接不接这一万两银子,开脱不开脱这胡来富的罪责,这就要看延庆知州作人作官的准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