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人越聚越多,人们的胆子越来越大,把靳二奶奶抬回了靳家,大家问靳大奶奶说:“靳大爷哪儿去了?”靳大奶奶说:“他们爷俩听见枪声从后坎子跑了。”
靳大爷有个堂侄,听见靳大爷从后坎子跑了,打着灯笼,就顺着靳大爷从后坎子扒开葛针栅子的豁子往下找,一边找一边叫:“叔叔唉!回来呗!叔叔唉!您在哪儿哪?”
话说靳大爷,从坎子上跳下来,领着闺女,深一脚,浅一脚想往山上跑,跑了一会,闺女脚崴了,跑不动了,看到有个坎子边堆着一堆棒子秸,爷俩扒吧扒吧就钻进了棒子秸,不敢出一点儿声儿,一会儿看见外面有灯光,还有人叫着叔叔向他们走来,灯光越来越亮,声音越来越大,仔细听,是自家的侄子,爷俩从棒子秸中钻了出来嚷嚷道:“我们在这儿哪!”
折腾了一宿,鸡已叫三遍了,来靳家探望的人各回各的家了。
说来说去,今天夜里来靳家“砸明伙”的是哪路神仙呢?他们并不是那能攻城掠地的山大王,他们合起来总共有六个人,这次来了四个人,两个进去掠钱,两个人在外边放风,他们在前一天已经踩好了点儿,这天晚上没费什么事儿,他们把挨着靳家西院一家人的“捎门 ”悄悄抬开,从这家人的东墙上了靳大爷的西房,然后就发生了后来的事情。
这拨子土匪满载而归,在西山一个有着二十多户的泥洼儿村谷姓人家落了脚,睡了一个大觉,这户谷姓主妇已经给他们做好了饭,几个人推杯换盏庆祝今天的胜利,诉说着昨天的惊险,主妇听着听着,脸突然变了颜色问道:“你们再给我说说,你们昨天去了哪个村子?去了谁们家?这家里都有什么人儿?”几个小土匪不知所问为何,两个进靳家的人争着抢着相互补充着把靳家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了,主妇听到两个小土匪相互补充说的话,脸是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到末了,陡然色变,骂道:“你们去的是我姐姐家,小兔崽子们,你们一定把我姐姐那家人给吓坏了!”小土匪们一听这话立刻谁也不言语了,原来这几个小土匪,都是这个村二十几岁的小晃晃儿,管这家的主妇不是叫婶子,就叫大妈,这家子人因随和好说话,就常来遭扰人家。
沉寂了半晌,有个岁数大点的土匪跟这家主妇说:“婶子,这事儿甭管怎么说我们也做了,您看现在该怎么办吧?”
这个谷姓的家庭主妇是谁呢?原来是靳大爷二兄弟媳妇的妹妹,靳大爷二兄弟媳妇姐儿两个,一个给南桃花村靳家,一个给山里这个小村谷家。
谷家的主妇听小土匪们问她怎么办,她说:“怎么办?给人家送回去!”
有个土匪答了腔说:“婶子,这个钱我们没法儿给人家送回去,这个钱我们不是跟人家借的,这是硬抢的,我们这个身份不能露这个面儿,要送也得您去送。”
主妇思索良久,觉得他们说得也有些道理,说道:“好吧,我去,我先去打个‘前站’,问问这个钱到底是不是从我姐姐她们家拿来的,怎么送回去回头再说。”
酒本来喝得高高兴兴的,让刚才这些言词一搅和,搅和得大家都没了兴致,担惊受怕,熬更守夜,费尽心思,到末了弄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几个小土匪闷闷不乐。
谷家主妇骑上她每次出山必骑的那头大黑毛驴,出山去她姐姐家,到了她姐姐家,看她姐姐阴沉着脸,她还没开口,她姐姐先开了口言道:“这世面多不太平啊!你还不跟家里好好迷着!还往出跑啥呀?”她随口说道:“怎么了姐姐?”姐姐说道:“告诉你,前天我们家夜里来了几个人,把我们“大爷”的钱都给卷跑了!黑更半夜可把我吓坏了!人就是从我这房子上来的!又从我这房上跑了的。”
靳大爷和他弟弟虽然分了家,但他弟弟并没有搬出去,靳大爷住北屋,他弟弟住西屋,土匪那天是从他弟弟住的西屋上来的,又是从他弟弟住的西屋跑的。
妹妹听了姐姐说的话,不用再问了,她知道家里那帮土匪抢的确实是他姐姐家的钱,跟她姐姐说:“姐姐,我告诉你,那帮儿小土匪是我们那边儿的人,他们从你们这儿抢了钱啊,就到我们家分去了,我听他们言谈话语,越听越不对味儿,越听越像他们来了咱们家,仔细一盯问,还确实像咱们家,我这次来,是落实一下究竟是不是咱们家,如果是咱们家,我让他小兔羔子们把钱给咱们送回来!”
那天的恐惧,在姐姐心目中还没有逝去,她漫不经心的听着妹妹絮叨,妹妹把一个事儿已说两遍了,那姐姐还没醒过腔来,直到妹妹又说了两遍,说的话才振动了姐姐的耳鼓,传到了姐姐的大脑分析中心,她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她紧追了两句:“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妹妹把刚才说的话又跟姐姐说了几次,姐姐才明白过来,言道:“真想不起来!真想不起来!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大爷要知道不定会多高兴呢!
“咱们到北屋告诉我们‘大爷’去吧。”
兄弟媳妇的妹妹一年到头儿,看她姐姐都是有数的那几遭,靳大爷看到兄弟媳妇姐俩对对双双来到他屋里倍感惊奇,不年不节有什么事呢?
他站起来说了两句客套话,示意姐俩坐下。
靳大爷弟妹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心里存不住话,何况又有这么大的喜事,她开门见山跟靳大爷说:“大哥,您知道前天晚上到咱们家‘砸明火 ’的那些人是哪儿的吗?那是我妹妹她们村儿的人!他们跟咱们家掠走了钱,到我妹妹家去分,让我妹妹知道了,是抢的咱们的家的钱,我妹妹没让他们分,我妹妹想让他们把钱给咱们吐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靳大爷先是一喜,后又不知所措了,他沉思了半天言道:“妹子,你跑前跑后的,这个心我领了,既然是出手的钱了,我就不要了。”
靳大爷的回答出乎姐俩的意料之外,靳大爷弟妹言道:“大哥,凭什么?我们的钱我们不要?”靳大爷说:“交个朋友吧,咱惹不起人家,他明里把钱还了你,暗中再给你使个坏,咱还不知要再倒多大霉背多大姓呢?”
“您回去告诉他们,让他们以后照应咱们一点儿就行了。”
姐俩不深份了解靳大爷心思,但既然靳大爷已经这样决定了,姐俩也只能做罢了,特别是那妹妹,虽然她特别嗔怨小土匪掠了她姐姐家,想把钱要回来,但真要把钱要回来还得领那些小兔羔子们的情,这样倒也好,虽然没为姐姐家讨回公道,但也不用领那那些小兔羔们的情了。
姐俩说完了事儿,就要回自己屋里去,靳大爷说什么也不让她们走,非要留她们姐俩吃饭,姐俩不肯,而靳大爷非要留,撕扯和磨叽了半天,姐俩体会到了,于情于理不能走得,终于留下了。
妹妹在姐姐家住了一宿,不敢耽搁,因为家里那帮小土匪还等着她的回话呢,她骑上大黑毛驴,给小土匪们报信去了。
这几个小土匪们不知是夜里打牌了,还是又出去做“活”了,横七竖八地在炕上躺着,咬牙、放屁、吧嗒嘴,睡得异常香甜。
主妇回家,看到这些,气不打一处来,摇着这个胳膊,晃着那个腿言道:“起来!起来!起来!你看你们把我们家糟害成什么样了!”
小土匪们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一个个无精打采的坐起了身,那年长者言道:“婶子,怎么着啊?”“怎么着?你们可遇见大好人了,钱人家不要了,送给你们花了!”小土匪听得这话来了精神,一个个抻着脖子,瞪着眼问道:“真的?”“真的是真的,但你们千万给我记住!以后再不可去欺负我姐姐那一家人了!”
“婶子,瞧您这话说的,我们以前做这事儿时不是不知那是您姐姐家吗,要知道是您姐姐家,我们说什么也不会去呀!”
这几个小子兴高采烈的分了钱,手里摆弄着洋钱说什么的都有,“唉,人家老靳家可真大度啊!”那个说:“人家有钱,不在乎多我们这一百和少我们这一百。”
主妇听了这话“呼”的来了气,言道:“人家有钱也不是大风踅来的,你们就可以随便去拿?你们这几个小子我看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是不是你们下回还想去啊?”
那个年长的申斥着刚才说话的那小子道:“你少说两句行不行?别再惹婶子生气了。”
那个小土匪知道自己话说得走了嘴,深鞠一躬言道:“婶子别生气,婶子别生气,小侄儿说错了,小侄儿说错了,不行您搧我两个耳光子出出气行不?”
靳家经过了这次事故,靳大爷忐忑不安了许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