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秀才死了,那扒坟掘墓的当家人也死了,遂后,扒坟掘墓者和徐秀才家的冤仇也就冷淡了下来。
徐秀才,在花塔村一带的能耐和声望不错,有人牵线搭桥,就给徐秀才的儿子说了个媳妇,说得是临花塔村二里的王家姑娘。这徐秀才的儿子从小在花塔村长大,对花塔一带颇有感情,他娶了这地方的媳妇后,就搬到了他老丈人这个村子来住,他们老爷子当过先生,当然他到了这里肯定不会去捋锄杠,又开起了书馆教起了书。由于他家老爷子的名声大,开馆的招牌一打出,三里五村的小孩子就都来了,就连和怹们家过去有仇有恨的扒坟掘墓者的孙子也来了。
孔夫子教书有教无类,只要是给提拉一条子肉就能教,徐秀才的儿子也是如此,甭管是谁,只要你按时教纳学费谁来教谁。
过去的学生到了正月,每家每户儿都得请先生吃一顿儿,别人家都请了,先生按照习俗也都去了,维有扒坟掘墓者那个孙子的家长请先生先生不去。
学生家长请先生,是为了跟先生沟通感情,让先生对自己的孩子该说时候说,该管的时候管,如果人家请了先生而自己没请,先生对学生肯定是两个态度啊?当家长的都这么想,就像现在,到医院看病,给主刀医师小费一样,不给主刀医师小费,病人家属总觉得心里不塌实。
这没请到先生的家长想,“先生对自己的孩子不管,假如孩子放了羊可怎么好啊?”这没请去先生的家长,心里打着转转,琢磨着请先生的法子。
这一天,他来到了先生家里,跟先生言道:“先生啊!您不到我家吃饭,我也知道什么原因,不就是因为咱两家以前结过怨吗?您怕您到我家我害了您?我告诉您,过去是过去,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啦!那是上辈子的事啦!咱这辈子不计较它啦,我现在请您实是为了孩子,您如果还不相信我,这么着,您到我家去,您怕酒有毒我先喝,您怕菜有毒我先吃,我吃完了您再吃,您看这样行不行啊!”先生看着学生家长实在赤诚,不好再推诿,也就随着家长去了这个学生家。到了学生家,先生起先还加着八份小心,主家满的那酒,主家不喝头一口他不喝;端上来的那菜,主家不吃头一口他不吃,到了后来,看家长招待实在热情,后来也就不在跟主家磕磕绊绊、离了离生了。
从此,两家的仇也就彻底化解了。
这个学生,后来参加了志愿军,回国转业了当了干部,回国后,他还去看了先生,跟先生感慨道:“要不是您教了我文化,我能当干部吗?您教我的文化后来真有了大用啦!”
这个先生教出了不少有大气候的学生,有的参加了八路军,到了部队因为有文化,派到延安抗大去学习,后来当了很大的干部,他当了干部不忘他的先生,给他先生来信说:“将来的天下是**的,家里不要留那么多地,”这个先生听了他学生的话,把地送给了穷人,到解放时被划成了上中农。
又过了十多年,到了四清的时候,先生住的村子来了四清工作队,因为先生出身名门,文化底子深厚,知道的事多,对于四清工作队干部不屑一顾,总是拿腔做调儿,在这之中,得罪了管他们这个生产队的四清工作队队员,这个四清工作员暗暗跟别人说:“甭看他现在人五人六的,早晚有让他哭的时候。”原来啊,这个四清工作队员正在调查他,调查他什么哪?他一进村子就看到了满村子的房子数这个先生家的房子最好,这么好的房子,不是地主至少也得是个富农。可一打听是上中农,是不是漏网的地主?他正在走访群众,想拿出铁的证据把他定成地主。定不成地主也得把他定成富农,要知道这富农和上中农只差那么一点点啊!
先生也听到了这个消息,感觉大事不好,此时,他想起了他当了大干部的那个学生,给他去了一封信说明了自己的处境,让他赶紧给想办法,当大干部的学生看到了信,想起如没老师的教诲,自己没文化,岂能当得了这么大的干部,老师正危难之时,应该拉老师一把,说帮老师也好帮,说不好帮也不好帮,好帮不好帮这就看有人没人,大干部想来想去,想起来一个他的战友,正在他老师所在的这个区当区长,他给这个区区长去了一封信,信里说了大致情况,区长找来了区四清工作团的团长,把信交给了他,区四清工作团团长,找来了管那个公社四清工作团分团团长,把信交给了他,阐明了问题的严重性言道:“这个四清工作队员一定要处理,他怎么这样啊?怎这么搞不好群众关系啊?让人家来信反应到那么大的领导手里!”
这封信层层转递,最后转递到大队(村)的工作队手里,大队工作队队长把那个想搞倒先生的工作队队员找来,让他看了这封信,言道:“四清工作分团命令你,向那个老先生赔礼道歉,这个四清工作队队员虽然有满腹的牢骚,还是向老先生道了谦。道完谦后,卷起铺盖不知到那里去了。
这花塔村,苍松翠柏覆盖下的庙宇和悠扬的钟声,吸引着远远近近的人们,这远远近近的人们,在这花塔庙下,演绎着说不完道不完的故事。
转回话题再说后来。
那个提起就会让人赞不绝口而飘着历史幽香的戏楼,可惜我已无缘谋面了。
南口一九四八年十二月十五日解放,在花塔村西——“古将村”,成立了四区区政府,区政府在古将村没呆多长时间就搬到了阳坊,搬到阳坊后,四区就改成了三区,不久,三区区政府又搬到了南口,三区有个教育助理,姓张,为了在各村兴办学校,筹集资金,把戏楼拆了,卖了砖瓦和木料儿。
每年阴历四月初八和平寺都要开台唱戏,没了戏楼,自然戏也唱不成了,婶子看到没了戏看,又想把我带到庙里去拜佛,可是走到三十二等礓礤子前,没看到礓礤子上有往年那络绎不绝的人流,举头往上看,三十二等礓礤子的尽头已横上了一个大木头杠子,大木杠子旁边把守了两个人,庙已被封锁了,佛也拜不成了,其时,即使庙不封锁,佛也拜不成了,一九四九年过了大年后,四区的一个武装部长带着民兵把佛像早已给掫了。
大肚弥勒佛的佛像,是有钱人捐钱铜铸的,佛像从三十二等礓礤子上叮叮当当的掫了下来,卖费铜去了。
佛像掫了,庙里的和尚新政府勒令他们还了俗。
花塔庙,原有七百多亩地的“庙产”,是建庙之初,皇上赐与的。庙里的地“和尚”并不耕种,租给附近无地和少地的百姓,百姓们很愿意租种庙里的地,因为庙里的地收租子少,遇到荒年,跟和尚吱一声,和尚还可把该交的租子免喽。虽然庙里的“和尚”好说话,可以少交租子和免交租子,但必竟不能不交租子,新政府把和尚们哄回了家,把庙产分了,百姓们从此再也不交庙里租子了。
又过了一年,一九五一年,庙改成了学校,因此,和平寺也因祸得福,在文革中没遭到那毁灭性的劫难,使一部分建筑保留了下来。
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如今那拆戏楼的教育助理和掫佛像的武装部长早已作古,学生也从庙里搬走了,庙堂内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白灰墙皮被揭掉了,又重新露出了原来墙上的彩绘,庙堂内重塑了金身,新一代和尚迎来了新一代烧香客,庙里又传出了木鱼声和悠扬的钟声。
当这一景像出现的时候,那是距一九五零年,四十二年(1992年)以后的事了。
戏看不成,佛又拜不成,婶子带我去庙会上看那唯一热闹——交易市场。
山门外,街两旁,卖杈子扫帚的,卖笸箩、簸箕的,各种家具应有尽有;卖冰糖水的、卖凉粉儿的,卖各种吃食的五花八门;卖大刀大枪(木头的)的、吹糖人的,各种儿童玩具琳琅满目。
我驻足跟那卖大刀的地方观瞧,婶子给我买了一把大刀,我看着那月饼咽口水,婶子不知哪儿弄的钱,给我买了一个月饼,可是当我拿到月饼的时候,怎么吃也吃不下去多少,吃了半天只吃了半拉,我看着它,好生纳闷,为什么当初看它那么香,现在却吃不下去了哪?虽然如此,但是我却死死攥着它,后来,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实际是婶子把我背回来的,背到家里,我找妈妈,妈妈下地干活去了,婶子把我背到了门口,说:“咱在这里等着她.”然后我就睡着了,第一次醒来的时候,我趴在门口的大石头上,看看四周无人,我又睡着了,后来我就做起了恶梦。
那梦让我怕极了,或者让我上刀山,或者让我下火海,或者猛的把我抛到了半空中,又猛的把我扔到了地底深渊,我害怕掉到深渊里去,但是我的身体却身不由己,像箭一样的迅速往下坠落,周围有许多狰狞面目的恶鬼举着刀,挺着枪向我扑来,我受到了恶鬼们的枪扎、刀剁,我难受极了……
那时我可能发着高烧,那时我可能说着胡话,我忽然听到有人问我:“你是什么仙啊?别‘拿封 ’我们孩子了,你让我们孩子好了,我给你们烧纸上供。”冥冥之中的我不知如何回答,可是这个声音还不断的叮问着,我听人说过,什么长仙、狐仙,这个声音把我问的不耐烦了,我随口说出:“我是长仙。”那个声音又说:“你别拿封我们孩子了,我给你烧纸去。”
我觉得不那么太难受了,我睁开了眼睛,看到我周围都是人,那些人都低头看着我,这里边的人,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我的妈妈还有我婶子……
我婶子又给我拿来了那半拉我没吃完的月饼,我心想:“那么好吃的东西,为什么我只吃了那么一点儿点儿呢?”我婶子问我吃不吃,我摇了摇头,婶子咪稀着双眼说:“我是长仙。”我听出来了,那个刚才问:“你是什么仙啊?”的人就是我婶子,我婶子看到我醒了非常高兴,嘻戏着我,学舌着我刚才说的“我是长仙”的那句话。
我婶子在我昏昏沉沉的时候把我叫了过来。
这个病如果放在我哥哥和我姐姐身上,也许就再也不会听到和看到阳世间的一切了,可我不同于她们,又活了过来,其中,主要原因,是因为我先天身体素质好,我本身对于疾病有着很强的抵抗力。
我得了这次病以后,再没得过比这更厉害的病,然后就一气泡儿长了起来。
这一下子,我母亲有了根据,说:“难道我们这个孩子就不是他爸爸做的?我们这个孩子怎么不闹病呢?闲着没事整天嚼舌头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