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期间,在南口西八村,有一钱姓庄户人,这人嗜钱如命,外号钱狠子。
他家有二亩薄地,地上种了几十颗柿子树,每到秋日,摘了柿子,放到缸里漤了,用毛驴驮到南口货栈去卖了。卖完了柿子,在南口打了油买了盐,撕几尺做棉衣服的棉布,钱也就没了,年年如此。
钱狠子每年卖完了柿子,手里就没了钱,心里想来想去,转来转去,碰到走街串户卖漤柿子的,向他们打听,他们卖柿子的价格比自己批发出去的价格高了一倍,他想,下一年怎着也不能批发了!我要零售,可零售柿子得用“秤”他本身没有,买一杆要用好多钱,可一年就卖几天柿子,花好多钱买一杆秤,是一年闲,不值当,想来想去,想出了一个辙,想到那旧货店买一杆秤。
他到旧货店,还真找到了一杆旧秤,他不露声色,在旧货店里转来转去,假装找货,趁那掌柜打发别人买货,把“秤砣”塞在了栏柜底下了,然后跟掌柜言道:“我要的货你们柜上没有!我过几天再来!”说完转身就走。
又过了几天,他又来了,假装又找货,找了半天又言道:“我买的货还没有啊!”然后转到秤杆面前,道:“这秤杆多少钱啊?”掌柜说:“卖秤,不卖秤杆!”
钱狠子言道:“我就买秤,你给我找找秤砣,掌柜找了半天,没找到秤砣,言道:“没有秤砣。”
钱狠子言道:“这秤杆没了秤砣,就没用了?你把秤杆处理给我吧?”旧货掌柜一想:秤杆没了秤砣不值钱啦!就十个“大子儿”处理了。
又过了半年,钱狠子到旧货店又转悠,趁那店掌柜不注意,从栏柜底下,把那个秤砣又拿了出来,问掌柜:“这个铁嘎达多少钱哪?”旧货掌柜日理万机,把这就是原来那杆旧秤的秤砣的事给忘啦,想秤砣没了秤杆就是废铁,比费铁贵点儿就行啦,随口言道:“五个“大子儿”吧。”
一把新秤要一百五十个“大子儿”,一把旧秤也要五十个“大子儿”,可这钱狠子只花了十五个“大子儿”就买了一把照使不误的好秤。
又是一年,国民党往村里派任务要兵,村里照往常规矩,大伙摊钱,出钱买兵,十石小米买一个兵,这十石小米,是扛两年长活的工钱。每次买兵,当然是村里最穷的,没有成家的,把自己卖了,给家里卖点儿口粮。
可这钱狠子不是村里最穷的,也成了家,却争着要去当这个兵,村长拧不过他,只得把他买了送到国民党军队那里。
前方正打仗,人说钱狠子凶多吉少,谁知过了半年,他跑回来了。他跟人炫耀说:“我不但挣了十石小米还在军队里开了三个月饷哪!”
钱狠子虽然绞尽脑汁儿,拼搏半生,终没有大富大贵,没发大财。
闹日本的时候,有一年,他时来运转了。
钱狠子走街串户卖漤柿子,和一“回回 ”交上了朋友,这“回回”言道:“你要想发财,其实不难,你到老口外去哄羊,回来卖给我,一年倒腾几回就发财啦!”
这一年,因他准备到老口外去哄羊,不准备走街串户卖那漤柿子啦,到了秋日,漤了柿子,又准备批发给南口货栈。
一日,柿子驮到南口货栈,卸了驮,过了秤,钱狠子进到货栈屋里算帐,算完了帐,准备哄牲口回家。正要把放在地上的“笼驮”拿到牲口背上,可看到“笼驮”里有一个鼓鼓的大钱包,钱狠子一惊大喜,他手脚麻利迅捷的将“笼驮”扔到驴身上,打驴就跑。刚跑出了日本哨卡,就听南口镇内哨子嘀嘀乱响,日本兵把哨卡的大门立刻关上了。
原来那个大皮包是日本军需官的,日本军需官路过收柿子的货栈,看到货栈门口有个笼驮,把皮包放到笼驮里,到货栈里买柿子吃,买完了柿子,想起皮包,到门外笼驮拿皮包,一看笼驮不翼而飞。日本军需官大急,报警,宪兵队急急四外打电话,封锁个个路口,全镇大搜索,结果,可想而知。
放下这日本军需官被他的上级如何处置不表。
却说这钱狠子平白无故捡了个大钱包,是又盖房子又置地,在村边儿置了一块房宅地,在这块儿地上盖了一处儿五正三厢砖瓦到顶的房子,陆陆续续又置了四五十亩地。买了十亩柿子园,这钱狠子柿子树增多了,再零售卖不过来,再漤柿子卖也漤不过来,收了秋,摘了柿子,就生着批发给货栈喽。
柿子批发给了货栈有了闲钱,这闲钱干什么去哪?他放了高利贷,一年三分利,借一百块钱,对头儿一年还一百三。他借给谁钱了,有一本儿帐,这帐本子谁也不给看,总是他自己把着,得了钱更是自己收着。
说着说着话,七八年转眼就过,他的两对儿女已经长大成人,男儿成婚,女儿出嫁。
出嫁的女儿过年要住正月,成婚的儿子过年也要去住正月。出嫁的女儿先来到了他家,一个匣子两瓶酒是必不可少的。
两个闺女拿来的东西他没有吃,叫来了两个儿子,言道:“你们去住正月,就不要出外买东西啦!就拿我这儿的吧,外边买一个匣子两瓶酒,要六十个大子儿,我不收那么多,你们给我五十个就行啦!”
于是乎,他闺女孝敬他的东西,他卖给了两个儿子,得了一百个大子儿。
钱狠子,嗜钱如命,他没善折腾,没少攒钱,没少操心,眼看已是四十五六的人了,可他还保持着他没钱时的传统,早晨起得很早,到村外去捡粪。
一日,天一闪亮,他又擓着粪箕子去捡粪,刚一出村子口儿,得了“紧膛火 ”一个脑闷啄在地上,又一个捡粪的碰见了他,告诉家里人把他背了回去。从此他不会说话了。
这钱狠子被人背到家里,从此不吃不喝说不出来话,眼看就要不成了。家里人呼爹喊娘让他说出他藏钱和藏账本子的地方。
可他摇头晃脑,合上了眼睛,他忽又睁开了眼睛,指了指嘴,儿女以为他饿了,给他端来饭,喂到他嘴里,他吐了,他指了指外边,又指了指嘴,往外推着嘴边的饭碗,谁也不明白他的意思,他的眼睛一直瞅着窗户,外边的老驴又吭!吭!的叫了起来,忽然他的小儿子说:“我知道爸爸要干什么。”他对着钱狠子的脸嚷道:“是不是让我们去喂那个老驴?”钱狠子的嘴咧开了。
儿女们,接着又问他存钱和存账本子的地方,他合着眼睛不啃一声,一忽又睁开了眼睛,抻出了两个手指头。围着的人面面相关不知这二是啥意思,又是那个小儿子言道:“是不是因为屋里点着两盏灯?”钱狠子的手落了下来,小儿子吹灭了放在桌子上的一盏灯,钱狠子合上了眼睛。
围着的人关心的是他藏着的那钱,家里人都知道,他爸爸藏着不少钱,和人家该钱的账本子。可再怎么问那钱和账本子藏的地方,他也不睁眼啦。到了后半夜,钱狠子就断气了。
他存的钱和借给人家的钱,几乎成了千古之迷,直到了二十年后的文化大革命,造反派抄他们家时,才从他们家的炕洞里抄出了他存的洋钱和他借给人家钱的账本子。造反派拿到了洋钱和账本子,说他家留着变天账,自然是给他的儿子找来了天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