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的时候,南桃花村有一家人姓杜,一家三口儿,是个小疙瘩主儿,家有十几亩地,三合房,男人本份,女人贤淑,日子过得说不上富足,但哪年陈粮食也能接上新粮食,挨不了饿。
不幸来了日本,日本人攻打南口久攻不克,转而向西攻打镇边城,南边的大道上,日本人的骑兵、步兵,铁牛车,向潮水一样往西涌,正好杜家人的老爷们在自家的地里“找大黍子 ”一看,地头儿来了这么多没见过的兵,转身撒腿就跑,日本兵看到以为是奸细,端枪瞄准就搂机,叭勾儿一声,这找大黍子的杜家老爷们就闹了一个倒栽葱,摔倒了……
杜家,家里这娘俩,到太阳落山,又到天黑,别人家,到地里干活儿的男人都回来了,可自己家的男人还没回来,心里发了毛,到街上打听,问人家看没看见自己男人,都说没看见,村子有她老爷们的一个姑舅哥哥,她只得到他姑舅哥哥家求告姑舅哥哥,求他到地里去找他男人,她姑舅哥哥听说,不敢怠慢,姑舅哥哥在前,她背上孩子在后,跟在姑舅哥哥屁股后头,人家天黑了都从地里往家里走,可是他们两个却从家里往地里走,迎碰头的人言道:“这是为何?”这俩人就把事情如此这般的说了,有那快性者言道:“南边大道上过了半日日本兵,哪面还转过来枪声,你们到哪边看看吧!”
这俩人越听越发毛,脚越走越快,赶走到他们的地里,喊了个够,也没人答理。又可地里一条一垄的去找,在地中央看到了她男人,枪打在肚子上,肠子流了一大滩,两只手把地挠了两个大坑,两只脚把地跩了两个大坑,身子早凉了,挺了。媳妇见状放声大哭,姑舅哥哥见状也流出了眼泪。
还是男人心肠大,言道:“别哭了,这不是哭的时候,得想法把人弄回去,咱两个人弄不了!你跟这儿看着,天黑了你不敢,我跟这儿看着吧,不看着不行!天黑了野牲口就会出来了,甭让狼撕狗拽喽!你回去赶紧找人,可道儿又这么黑,你敢不敢哪?”
要在平时,天一黑,老娘们就不出院子了,可这时候,哪顾得了这些那些了,不敢也得敢了,媳妇转身背着孩子回村了。
一会儿来了四五个大小伙子,打了软包,抬了回去。
抬了回来,姑舅哥哥,去找木匠,商讨放哪儿的树,又一些家里人支上床板,给死人穿上新一点儿的衣服,把死人放在床板上,脑头前放上丧盆子,绞纸的绞纸,缝孝的缝孝,女人头上戴上了白圈子,孩子头上戴上了白孝帽子,丧盆子里边烧上了纸,女人抱着孩子跪在丧盆子前就大哭了起来:“我的天唉!我哪叫不应的天唉!你怎么死得那么的惨唉…….”
木匠天没亮就来到了亡人家,好歹填补了几口,就去地里放树,放完了树,雇了个大车拉了回来,破板做棺材。农村小百姓家办的都是三天的事儿,棺材不可能做得太细,一天紧搓箩儿做了个白茬棺材装殓上亡人,又过了一宿儿,就出殡埋了,这人啊!算什么哪?
这杜姓疙瘩主儿挺好的日子眨眼失去了顶梁柱,这日子就惨淡了。
再说,这杜姓疙瘩主儿的这个姑舅哥哥,这年春暖花开,脱了棉衣服换了夹衣服,要拆洗棉衣服,拆洗棉被卧,这南桃花缺水,每年到了这个季节老娘们小媳妇都用毛驴驮上衣服,到四里地外的潭峪沟口洗衣服,因为那里有终年流淌不息的河水。
一日里,杜家姑舅哥媳妇和街坊的几个姐们娘们搭伴儿到潭峪沟口洗衣服,洗到将要日落西山,收实收实正要回家,从潭峪口里开出了一拨子军队,说话伊里哈拉,见到洗衣服的女人嚷嚷道:“花姑娘的!花姑娘的!”就向这几个女人围了过来,围了过来连抓带挠,连啃带咬,衣服散了一地,驴儿昂!昂!抻着脖子叫。这原来是一拨子刚进山扫荡回来的日本鬼子。
这帮日本鬼子欺负完了这几个女人,忧不解气,把这几个女人和毛驴一块儿赶到南口日本兵营去了。
赶到日本兵营的女人还能有好吗?这个耍吧完了喽哪个耍!哪个耍吧完喽又哪个耍!最后这几个女人不堪**,撞墙而亡!当然也包括杜家姑舅哥哥的媳妇。
杜家姑舅哥哥媳妇也撂下了一个小子,杜家一个女人拉扯一个孩子,这头儿是一个老爷们拉扯一个孩子,哪头儿过的都是好不为难。
杜家原来的日子过得不错,杜家媳妇看着自家的屋子自家的炕,哪儿都是好的;看着自家的笤帚、簸箕 、哪都是自己亲手购置的;看着被卧、褥子,那都是自己亲手做的,哪儿都舍不得。不想嫁人。
而那姑舅哥哥死了媳妇,日子难过,想起自己一个大老爷们拉扯一个孩子还这么难过,自己的姑舅弟弟死了,一个女人拉扯一个孩子这日子就更难过了!就截长不短儿的到姑舅弟媳那里看一看瞧一瞧,弟媳有什么为难着窄的事和活儿就帮助干一干,做一做,干完了活做完了事,弟媳怪不落忍的,就让姑舅哥哥在家吃饭,而姑舅哥哥家里也确实没有女人,回家也得自己做饭。弟媳让的实在,姑舅哥哥也确实有在弟媳家吃饭的理由,于是乎,姑舅哥哥就经常在弟媳家吃饭了。
一日里,姑舅哥哥又给弟媳做了活,弟媳照常又没让哥哥走,又给做了饭做了菜,菜端上来了,弟媳忽然说道:“我想起来了。你兄弟原来还留着一口酒哪!我去拿来咱哥俩把它喝了吧。”也是姑舅哥哥在这儿干活多了吃饭多了,随便了,没有反对也没赞赏默许了。
弟媳从里屋拿来了一个酒篓,摇了摇,可不是说的就一口酒,还有半篓哪!弟媳给姑舅哥哥倒了酒,紧让哥哥喝,哥哥言道:“也没别人,你也一块儿喝点儿吧。”于是乎,弟媳倒了酒也喝了起来。
酒喝多了,晕晕乎乎,姑舅哥哥就歪在了炕上,弟媳也歪在了炕上,弟媳焖了一觉,猛然惊醒,看看两个孩子躺在炕上也睡着了,哥哥躺在炕上,嘚儿!嘚儿!的打着呼噜,弟媳不忍惊醒那爷俩,给两个孩子盖了一个被卧,给姑舅哥哥盖了一个被卧,自己盖了一个被卧。
弟媳听着姑舅哥哥那鼾声,再也睡不着觉,想起了自己的男人,想起了和自己男人活着的时候那快活的时刻,不能自己,悄没声的钻进了姑舅哥哥的被卧窝,弟媳钻进了哥哥的被卧窝,可哥哥身上乱摸,哥哥正在梦中,梦到了自己媳妇,自己媳妇又回来了,抱着媳妇乱啃,翻身上马,狂巓乱蹿,云**雨,不能自拔。
一觉醒来,看见自己搂着的是弟媳妇,相视而笑……
男女之间有了第一回,就会有第二回,有了第二回,就会有一百回,从此这姑舅弟媳和姑舅哥哥再也离不开了。
这姑舅哥哥有一堂叔伯兄弟,看着堂哥又当爹又当妈,实在心疼堂哥,恰在此时,有一个邻村的老娘们死了老爷们,就三撺掇两撺掇,把这娘们撺掇心活了,这一天,这堂兄弟给这堂哥来说媒,堂兄弟道:“你这一个人过日子,家里没个老娘们,不像个过日子的人家,我给你踅摸了个娘们,你成个家吧。”堂哥不言不语,沉吟不说话,堂弟言道:“成与不成你倒说个话啊?”堂哥言道:“这事关重大,过几天我再给你个回话。”
堂哥为何不立马答应哪?原来他满脑子转悠着他那个姑舅兄弟媳妇哪!堂弟走后,他没打等儿,就去了姑舅兄弟媳妇家,把这一信息告诉了兄弟媳妇,兄弟媳妇愕然,半天说出了话,言道:“难道你就把我撇啦?难道你就把我撇啦?我哪点儿待你不好?你说?你说?”
孩子都出去玩儿啦。
媳妇把门插上,搂着姑舅哥哥哭道:“我哪点待你不好儿啊?啊……你说?你说?我还是哪点儿没把你伺候好啊?还是我对你三心二意了?自从我认识了你,我把一切都扑在你一人身上了!我跟你实话实说喽吧!我跟你好的程度比跟你兄弟都强啊!你还不满意啊?你还不知足啊?我知道,你们男人都是水性杨花,朝三暮四,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没有好人!”
说完这话,媳妇泪流满面,捶打着姑舅哥哥,嚎啕大哭……
姑舅哥哥,心里很乱,要说这个兄弟媳妇吗?对自己,比自己死了的那个媳妇都好,无所挑剔,但总不是明媒正娶到自己家里的,做事总得偷偷摸摸,像个耗子。
兄弟媳妇的哭声把姑舅哥哥的心哭软了,发狠道:“你别哭啦,我不娶她了,这辈子就跟你过了,就是皇上闺女嫁给我也不要了!行了吧?我的姑奶奶!”说完,无奈的亲了一下兄弟媳妇的脸颊。
兄弟媳妇脸上虽还淌着眼泪,但哭声止了,搂着哥哥,仰脸瞅着哥哥,破涕为笑,言:“我就知道哥哥是个好哥哥,哥哥舍不得妹妹,姑舅哥哥也是个利索干净人,从兜里掏出绢子,给兄弟媳妇一点儿一点儿拭去眼泪。弟媳妇抱着姑舅哥哥亲了一下言道:“我就知哥哥是个好人,是天底下最大最大的好人!”
……..
姑舅哥哥回去辞去了堂弟说的娘们,从此后,姑舅哥哥再没有娶媳妇……
转眼七八年就过,日本人滚蛋了,国民党也打跑了。杜家媳妇和姑舅哥哥的两个小子也十一二了,两家的大人交好,带来了两家的孩子也好,两家的大人成天价糗在一块儿,两个孩子也糗在一块儿,两个孩子,也不知两个人家,是一家还是两家。
这一日,杜家弟媳妇领着孩子又来找姑舅哥哥,自然是姑舅哥哥和弟媳妇在屋里说话,孩子跑到外边玩耍。
姑舅哥哥家在村边住,房后边就是个大荒子,大荒子宽绰,有人刨土,有窑窑,还有许多沟沟坎坎,小孩子在这里可以大有作为,“藏蒙克 ”,打土仗,每次两个大人在家说话,他们俩都到这里玩儿,这次又来了。玩着玩着,一个孩子嚷道:“哥哥!这儿发现了一个宝贝!”
“什么宝贝?”
“你快来瞧啊!”
另一个孩子风风火火来到了发现宝贝的地方,一看,原来是一个带着木头把儿的铁嘎达,两个孩子没见过这东西,来回摆弄,抠抠这儿,掰掰哪儿,忽然间那铁嘎达冒了烟,两个孩子不知所措,刚要跑开,就听到轰隆一声响,两个孩子被炸倒了。
在屋“说话”的两个的人,半天没看到孩子了。
每次他们俩说话,两个孩子玩儿的时间越长,两个大人越高兴,这次两个大人依然如此,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把两个大人吓了一哆嗦,不由自主想起了两个孩子。
两个人再顾不得别的,推开门撒腿出去找孩子。
只看到屋子后边的大荒子,一股烟尘蒸腾而起,两个人急步如飞向烟尘地跑去,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一切,两个孩子,倒在血泊中了。
两个人,抱着各自的孩子痛苦流涕,嚎啕不止,可再嚎啕也晚啦,这个大荒滩子上过去总是枪毙逃兵;土匪、国民党、日本、八路军,经常跟这里打仗,这里遗留下了子弹、手榴弹,两个孩子被遗留下的手榴弹给炸死啦!
手榴弹炸死了两个孩子的消息不胫而走,“谁家的孩子?啊!那两家的孩子啊!”
听说是那两家的孩子,你看大家伙儿这数落那两家的大人:“两个大人竟顾快活了,把两个孩子撂在一边不管,你看看,两个孩子遭殃了不是?”
“媳妇都给说炕头上来了,他非不要,非要那个娘们,那个娘们的那个东西就那么好使是怎么着?”
“这回把儿子混没了吧?天报喽!”
“为人都要走正道,跑邪道,早晚得天报!”
两个孩子炸死了,说什么的都有,都为那两个孩子惋惜,都憎恨那两个大人。谁也不骂那该死的手榴弹,那该死的战争。
那都是该死的战争留下的,因为该死的战争是大人物决定的,战争是理所当然的,是天经地义的,老白姓是管不了的,老百姓能管的就是自己。
又过了两月,从西边四里地的花塔村又传来一个消息,那村儿的学校,中午休息的时候,四个孩子从学校墙外的山坡上又捡到了一颗手雷,小孩子们新奇,不知何物,又在拨弄它,又把它弄响了,炸死了三个,炸伤了两个,一个孩子炸掉了一条胳膊,一个孩子炸掉了一条腿。
…….
战争给人们留下了无穷的苦难,战争给人们留下了无穷的祸患,无穷的灾难……
战争给人们的**、心灵,留下消磨不掉的创伤!永远!永远!也弥补不了
如果不是战争残留下了这么多弹药?这些孩子能死吗?
这些死去的孩子没能天寿而终怨谁哪?百姓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怨他们自己没生在好时候啦?
我那阵儿虽然很小,但这两个事情我都知道,知道的原因是因为妈妈千叮咛万嘱咐了我:“如果野地里碰到了那些铁家伙千万不要碰他!它们会把你炸死的,直到过了二十年后的1970年,冬季学大寨,平整土地,刨“地界子 ”从地界子里还刨出了一颗手雷,当地人叫它“香瓜手榴弹”,看了这个,有的人说拿走卖废铁,有人说不能拿走卖废铁,说咱们不要管它,扔到一边儿算啦,我又想起了我在小时候妈妈和我说的事,我说咱们把他得处理喽,不然将来,不定哪个不懂事的孩子碰到了不定会出现什么结果哪!我们架起了一堆柴,把它放到了柴火堆上,把柴点燃,我们跑到老远老远的,趴在地上观瞧,看到柴火着起了熊熊大火,一会儿,嗵的一声响,地上的土被炸起了有十米高,手雷被销毁了,我们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