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阅读网 > 从大槐树下走出来的人最新章节 > 正文 第十章.老毛驴和小毛驴

在我的记忆中,我们家原先有个老毛驴,后来又有了一个小毛驴。

    老毛驴太老了,混身的毛像冬天的枯草一样粗硬、干枯,脊梁骨和屁股的骨头像平原上猛的抜起的小山高高耸起,它很怕冷,以至到了冬天,我几个母亲把它住的“驴棚”用棒子秸堵得严严实实的,可是它还打哆嗦,我母亲看它可怜,夜里,又给它的背上,搧了个麻袋片儿,我母亲每天早早的起来,都要看看它,有没有冻死,添在驴槽里的草是否吃了。驴槽里的草,它择着吃了一些,但吃进去的草又吐了出来,吐出来的是“草饼子 ”这个驴已过了“八岁口 ”摸摸牙,已成“一盘磨 ”了。

    母亲为了让这个老毛驴活下去,弄来“淘米泔 ”和米汤给它喝。为什么非要让它活下去哪?原因是这一大家子人的生活离不开它。

    太阳已经老高老高了,晒得脑门暖阳阳的,母亲打开了驴圈门,把老驴拉了出来,可老驴哪?还打哆嗦呢!它太老了,没有了一点御寒的能力。

    这要是人,本应该是由儿孙伺候颐养天年了,可是它就不成了,它还得去干活儿,谁让它托生上来,就是驴呢?

    母亲给他扣上了鞍子,往鞍子上搭上了驮桶,拉着它到“后井”去驮水。人老了,走路是抬不起腿来,而驴却相反,到老了走路,却要高抬腿,一步一步,机悈的,有节奏的,腿抬得很高,走得很谨慎,似乎是怕被脚底下的石头绊倒。

    我母亲拉着老毛驴来到了后井,因为井台儿有冰怕把它滑倒,把它放到离井台儿远远的,看它那可怜样,怕它驮不动整“驮桶”水,只往“驮桶”里灌了半桶水,还是怕它跌倒,母亲拽着它的后尾巴。

    年轻的毛驴走路铿锵有力,驴蹄子上的铁掌踏在冰上能把冰刨一个坑,四个蹄子刨四个坑,走在冰上会稳稳的,而老驴走路,四条腿轻拿轻放,遇到冰,一点“拿授 ”也没有。

    十冬腊月滴水成冰,驴驮着水走的是石头道儿,高坡上崖,断不了从驮桶要咣噹出来一些水,水落在地上结了冰,老驴走出“后井”没多远,脚下一滑,咕咚一声趴了蛋,差点把拽着它尾巴的我母亲,给揶倒。

    母亲回头高喊着井台上的人来帮忙,大家七手八脚帮着把老驴掫了起来,帮忙的人告诉我母亲:“把桶里的水倒了吧,不然在路上它再趴蛋,您一个人可没法办啊!”

    捣了半天乱,一点水也没驮回来,看来这个驴真应该休息了。

    老毛驴吃不进草,只能用自己体内原有的一点能量来维持它那微弱的新陈代谢,老驴越来越瘦,与其让它瘦死,还不如让它身上仅存的那一点不多的肉最后的为主人做一点儿贡献,最后把老驴杀了,吃了驴肉,卖了驴皮。

    没了毛驴,我母亲只能东家舍一回脸,西家舍一回脸,借人家的毛驴去驮水。水天天要吃,总是上人家去借毛驴,不是个长法儿,而且种地也离不开毛驴呀?毛驴能干好多好多种人干不了的活哪!

    后来我们家又买了一头小毛驴儿。

    人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而没钱我们家买这头小毛驴就费了许多周折。买一头毛驴当时的价钱是一百二十块钱,有钱拿钱就买了,而没钱就难了。

    幸好我父亲给我们留下了四亩柿子园,到了柿子秋,把柿子摘了,泡在大缸里,在缸的四周围上土坯,土坯和缸之间熰上锯末,使凉水变温,保持那么两三天,柿子的涩味没了,就变成漤柿子了。

    漤柿子正好卖了一百二十块钱,正好是个驴钱。

    买驴可要找懂行的,不能让人家给蒙了。

    我大妈的一个表弟是北桃花村人,他们家养着很多毛驴,应当是行家,本想跟他们家买,可是他们家暂时没有合适的,都是那又高又大都已成年的毛驴。

    大妈的表弟我叫表舅,我这个表舅说:“你们家养毛驴,不要养又高又大的,要养个头儿小的,因为你们家都是老娘们,大个儿毛驴,上驮、刹驮,干什么都费劲,而且大个儿毛驴,犯了脾气你们也降伏不住它呀?你们买毛驴,要买刚替下奶牙的驴驹子,驴小好调理,你们把它调理顺了,它就听你们的话了,驴大了,就不好调理了!”

    过了半年,我的这个表舅给踅摸了一个在人家养了一年半的驴驹子,讲好了价钱是一百二十块钱。

    可是在这期间我哥哥又得了一场病,花掉了二十块钱。上哪儿去借这二十块钱呢?我母亲想起了我父亲的生前好友“老董家”

    “老董家”的房产在兴隆街辘轳把胡同,可是不知为何,我小的时候,他们家却住在兴隆街路东拐棒胡同的吴家大院。我父亲在南口工厂木工房当正目时,老董家的当家人当付工目,由于他们两个人在一块儿上班时关系处得好,影响到两家人的关系也很好,以至于他们两个人都不在人世了,两家人的关系依然很好。

    老董家当家人虽然不在了,但是他得儿子早,他们家的孩子都大了,都上班儿了,生活比我们家要活泛得多得多。

    我母亲跟老董家的老太太张了嘴,老太太没费二话就借给了我母亲二十块钱。

    老董家老太太我叫三婶子,是个快牲人,也是个苦命人。

    她十五岁就嫁给了她的老头子,她的老头子娶她时已经三十岁了。

    三婶子的老头子,妈妈让我们叫他“三叔”,在我没出生时就死了,他是詹天佑修京张铁路建立南口工厂时,从中国的第一条铁路“唐山至胥各庄”的铁路职工中调来的,来时刚十六岁,经过了十四年的打拼,熬上了付工目,才有了娶媳妇的的资本,如果跟当地娶个媳妇,或许脾气秉性不和,从老家唐山娶了个十五岁的小丫头。

    十五岁的小丫头来到异地,人生地不熟,跟自己的男人肯定不会有二心,踏踏实实的跟自己的男人过日子。

    我的这个三叔,个子大,一米八几的个头,娶来的三婶子,十五岁的小丫头,说损了点,是刚刚脱了屁股帘子的小孩子。

    刚刚脱了屁股帘子就让她当媳妇,跟男人干那种事儿,你想她最初是该多么惊恐和害怕啊。

    南口工厂早上上班儿,拉汽笛,中午下班儿,拉汽笛,晚上下班儿,还拉汽笛,一到晚上下班儿,拉汽笛的时候,三婶子就会自言自语说:“怕拉汽笛,怕拉汽笛,又拉汽笛了。”哪儿那么巧啊,三婶子话还没说完,三叔挑门帘已进了屋子,说道:“你怕拉什么汽笛啊?拉汽笛我就回来了,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三婶子瞪着三叔道:“怕的就是你!”

    三叔盼着下班儿好见到三婶子,可三婶子跟他整相反,怕下班儿见到三叔。

    三婶了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孩子,可三叔已是年轻力壮的大汉子,三十年了从没挨过女人,那种如饥似渴,是可想而知的了。

    过去女人结婚都得过三年才能生孩子,结婚没出三年就生孩子,是会让人笑话的。

    可三婶子十五岁结婚,十六岁就开怀生了孩子,而且是一肚子生了两个,到了第二年又生了一个,结婚二年却生了三个孩子,自己刚刚十七岁(虚岁)却要当三个孩子的妈妈,这腻歪劲是可想而知了。

    三婶子后来又生了四个孩子,她这一辈子生了三个儿子,四个闺女。

    三婶子给三叔生了一大堆孩子,孩子们还都不大哪!可三叔却撒手人寰了!那是一九四五年。

    一九四五年,国民党来了,日本跑了,人家日本来了八年在工厂干了八年活的人都开了退休工资,可是三叔呢,就因为日本来了以后,只在工厂干了几天活儿,就剥夺了他开退休工资的资格,他生了一口闷气,卧床不起,他的儿子,老大老二,是双生儿子,刚刚二十岁,不谙世事。父亲有病找先生请大夫,死了发送,一应事务,都是我父亲跑在头里,三婶子对我父亲是感恩倍至。

    三叔死时五十五岁,三婶子刚刚四十岁。

    三婶子一回忆起她早结婚,就愤愤不平,跟我母亲说:“咱们命都苦,都给了一个大老头子,我还是孩子就让我生孩子,我还不该干女人的事儿,却让我干女人的事儿。”

    我母亲的感受跟三婶子是不一样的,我母亲十九岁嫁给了我五十七岁的父亲,女人的十九岁,是个如花似玉的年龄,是个应该充分承受男人甘露的年龄,而我父亲有三个老婆,而且他又是一个五十七岁的老头子,能够给我母亲多少爱抚,多少甘露呢?

    三婶子心疼我母亲,每每母亲遇到艰难苦窄找三婶子张嘴,三婶子从没有拒绝的时候,三婶子对母亲无奈的言道:“当初如果把白头(大妈生的姐姐)嫁给我们老大(三婶子的大儿子)多好啊!我们也能多帮助些!”而那时我父亲哪瞧得起当小工儿的工人哪?即使是他好朋友的儿子。

    救急不救穷,谁家都在过日子,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踅来的,母亲每每向三婶子家借了钱,母亲无能力偿还,只能给三婶子家去戳针攮线用人工来偿还。

    我母亲从三婶子家拿了二十块钱,凑齐了一百二十块钱,小毛驴儿就拉到了我们家。

    小毛驴儿,我现在还能记得它什么样,它个头儿不高,一身雪白的绒毛,一双机灵灵的眼睛,混身充沛着年轻者的活力,我妈用它去驮水、驮粪、驮庄稼、耠地、串地、打砘子。上后井驮水,再不担心它会趴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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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槐树下走出来的人最新章节第七十六章孙大崖头走投无路跳悬崖了结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