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男女都一样,实事求是的说,男女由于生理不一样,岂能一样的了哪,特别是在那个一切都要靠体力劳动的年代,地里的活儿女人能干的,只是薅苗、拔草,那些重体力活,耕地、锄地、耠地还得男人去干。我父亲死后,一到耕地耠地,一是北桃花村大妈的表弟派他的两个儿子带着一群牲口来帮忙,另一个,就是五先生派他的儿子和孙子带着他们家的牲口来帮忙。
我大妈的表弟帮助我们家,是看着他的表姐,和我们这几个孤苦的孩子,五先生帮助我们家,是看着我父亲生前对他的恩德,人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又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在河东时做一些善事,省得你在河西时,别人给你落井下石。
父亲死了,家里剩下四个妇女(三个妈和一个婶子)还有三个未成年的孩子,这个家成了一只没头儿的苍蝇,东撞一头,西撞一头,干什么都得找人帮忙,而谁家的帮忙都是有限的,救急救不了穷,况且谁家帮你的忙,也得把人家的活儿做好了做完了才能帮你,而种庄家又不像做买卖,是紧搓箩的庄稼,消停的买卖,做买卖,油盐、酱醋,预备好了,你可以不慌不忙的去卖。种庄稼可不同,春雨贵如油,一春不下雨,盼着下了雨,要抓紧时间,趁着墒情把种子播下,也许头天播下了种子,就能出满苗,而第儿天播下的种子只能出一半儿苗;入了夏,也许头天把苗耪出来了,第儿天下了雨,那苗儿会像水葱儿一样的长,而头天没耪出来苗,而第儿天下了雨接着就是连雨天,那草和苗就会一块长了。
在我父亲死后的那几年里,由于耕、耪、锄、播,总不能按时到位,家里打的粮食总是不够吃。
那是一九五一年,我四岁(虚岁),三四岁的小孩子不拾闲儿,我翻箱倒柜,三节柜有两节盛着衣服,一节盛着多半柜“棒豆子 ”。
一九五一年,村委会研究打一口井,改变几百年来我们村没有水井,整个村子的人要到别的村子驮水吃的现像,井打了有十丈深,终于打出水了。
打井匠叫刘二,是二十多里地远的村子请来的,他平时打的都是“下乡儿 ”的井,丈把深就能打出水,多着两、三丈也就出水了,他哪儿打过十丈深的井呢,井一丈、二丈、三丈、四丈……的往下挖着,总是不出水,他几乎要泄气了,这里真的是没有水吗?可是打井的这个地方是他亲自选择的,他向村干部们保证过这里肯定有水,如果就此罢手,已经费了这么多工,花了这么多钱,如何向村民交代呢?他咬着牙向下挖,挖到了十丈深,终于出水了,他可以向村民交待了,他跟井上边的人打招呼往上吊人,井上边的人放下了吊篮,吊篮上栓着长长的绳子,绳子穿过三角架子上吊着的滑轮,十多个人用膀子揶着这条绳子一步、两步、三步的往前拽着,那吊篮被人拽着离地面还有三尺高了,打井匠一是高兴,二是想炫耀一下自己与众不同的功力,从吊篮里“噌”的一蹿想蹿上井台,他这么干,在他几十年的打井生涯中不知有多少次了,每次是身子冒出地面,两手一柱棚在井口的大板,两腿一缩就跳出了地面,可谁知这次,身子虽然也蹿出了地面,两手也拄住了大板,本想两只胳膊一叫劲两腿一缩一蹁就出了井台儿,可这次两只胳膊一叫劲,劲却没有叫上来,两只胳膊一打软,身子一沉,双手一松,一下子掉到了十丈深的井底。
摔下了十丈深,人还能不死吗?
人死了,主家哭哭咧咧的找来了,没别的,赔钱吧。
全村二百户,一千口人,按人头摊!
我记得一天晚上,掌灯了,院子里来了一大片人,有的人拿着帐本,有的人拿着算盘,有的人拿着口袋,不知他们跟我几个妈说了什么,然后就往口袋里灌粮食,不知他们灌走了多少,第二天我掀开了柜!看到原来的多半柜棒豆子没有了。
那年我已经四岁(虚岁)我已经懂点儿事了,我没看到家里别的地方有什么粮食。我想,“以后我们吃什么呢?”
为了在干活时能有粮食吃,完了秋,我三个妈都不在家里呆着了,我大妈带着我姐姐住她娘家去了,我二妈带着我哥哥也住她娘家去了。
而我妈,由于娘家只有个寡妇妈和一个已经残疾了的弟弟,她一不能给她们增加负担添累赘;二不想让自己的妈看到经她一手操办的自己闺女的终身到头来却是这样的;另一个原因,由于她有三个孩子,她很需要钱,她不能回娘家,她要去挣钱。
她挣钱的方法是给人去“缝穷 ”。
从一九五零年以后到一九五六年入社之前我妈每年收完秋,入了冬,都要带着我到南口去给人家缝穷。
我妈到南口缝穷落脚的地方是我母亲的叔伯哥哥家(我的叔伯舅舅家)
我舅舅已在南口工厂上班有十几年了,他们家有四个孩子,两个丫头两个小子,两个丫头大,两小子小,最小的小子比我大两岁。
除了我舅舅家能落脚儿,还有三家,那就是我父亲的生前好友已故的那个董副工目家,还有董副工目的大闺女和二闺女家,他们两家都有很多孩子,有许多衣服需要逢补,特别是到了春天,脱了棉衣服后,棉衣服需要拆洗。
我母亲就充当了这个缝补和拆洗衣服的角色,给他们三家干活,只吃饭不挣钱,在我母亲回家的时候会赠送一些礼物,如,“他们大人孩子不穿了的衣服”。而通过他们三家介绍给别人干活就挣钱了,是跟谁家干活跟谁家吃饭,一天挣五毛钱。
跟他们三家干活儿,是跟谁家干活儿,不但我们娘俩要吃谁家的饭,而且我们娘俩要住谁家。
每当我妈给别人家干活的时候,因为挣了人家的钱,就不能再住人家家了,就住到我舅舅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