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善秀,在家呆还没有一天,就被警察逮走了,当他知道,给警察通风报信儿的,就是自己亲生自养的两个儿子。哪个气啊!不打一处来,暗忖,“我养他们何用?当初还不如一生出来,就把他们掐死了哪!”
钟善秀被收监、提审、判刑。
宣判书写道:“钟善秀,河北省天津人,出身地主兼资本家。现年三十八岁,现已查明,钟善秀,在日本留学期间,被日本军国主义者招募为中文翻译,七七卢沟桥事变后,随日本军队侵华,在侵华期间,协助日本军队烧杀抢掠,无恶不做,证据确凿,一切罪行,本人供认不讳。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惩治反革命条例》第某某某条,对于钟善秀判处死刑,执行枪决。
天津市某某某区人民法院 院长某某某
一九五一年某月某日
钟善秀听到宣判,瘫软在地,两个法警,把他死拉活拽从法庭架走。
钟善秀回到了监房,昏昏沉沉睡了一个觉,浮想联翩,回忆起自己的前半生,像做梦一样,他刚刚壮年,离七老八十还远着哪!他不想死。他看着监房里墙上的标语,“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想道,我不是坦白了吗?为什么还要判我极刑哪?他又看到了墙上的另一条标语“立功者受奖”我能立什么功哪?立什么功才能免除我的死刑哪?他脑子里搜寻着解救自己的办法,他又想起了一个人,他如果提出了这个人,也许能救他一命
他向看守报告道:“报告政府!我有重要事情向政府汇报!”
“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不!我要见所长!”
看守向所长汇报,所长批准了钟善秀的请求,看守把钟善秀押解到了所长办公室,所长正襟危坐问道:“钟善秀,是你要见我,见我有何话说?”
“我要上诉,法院判我不公!”
“你当反革命证据确凿,你也供认不讳,政府是根据镇反条例定你的罪,有何不公?”
“我从前做的事,我是供认不讳,但是我对政府过去有过贡献,政府判我,没有把那些我对政府的贡献考虑进去!”
“你对政府还有过贡献?你一个反革命对政府还能有什么贡献?”
所长皱紧了眉头,嘴咧了咧不解其意。言道:“也好,你就说来,你对革命有何贡献?”
钟善秀说:“在我当日本翻译期间,曾两次掩护八路军出日本人的哨卡,使八路军免遭逮捕!这不是对政府的贡献吗?”
所长言道:“啊!还有这事?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钟善秀,不慌不忙,一五一十的,就把在日本占领中国时期,帮助沈三逃脱出南口的事情说了出来。
所长言道:“说话可要有证据啊?不是你说救过谁就救过谁?”
自然我有证据,我救的八路军沈三现在已是某某省军区医院院长,我在不久前还在他那里住过一个月哪?
“啊?竟有这事?”
这一信息,真把所长给弄瞢了,所长严肃起来,言道:“你所说之话可要负法律责任!如是虚假,后果你可要自负啊!”
钟善秀想到,也就是个死呗!怎么也是死!如果沈三给我作证,我还有可能活,如果他不给我作证?我不还就是个死吗?
钟善秀言道:“我说的话我负责!”
所长言道:“你说的这个事情,我会如实向上级汇报,上级会去调查,你就等着听结果吧?”
所长不敢怠慢,如实向上级做了汇报,上级非常重视,来到那家省军区医院,掏出介绍信给了省军区医院党委,党委书记感觉事关重大,找到沈院长,谈了大概,沈院长没有否认,党委书记又把公安局搞外调的同志找来,搞外调的同志客客气气的询问沈院长,沈院长客客气气回答,搞外调的同志问道:“他说,他还在你这儿住了一个月,是吗?”
“是的!”
“你这个同志为什么不向上级汇报哪?”
沈院长淡然一笑言道:“我如果向上级汇报了,不就没有现在了吗?”
搞外调的同志,搞清了情况,让沈院长签字画押,沈院长为这事不高兴了好些日子。对钟善秀非常不满,你在我这儿,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住也住了,你不说,我不说,鬼也不知道,干嘛非向比人说呀?唉!好人真是难作呀?沈院长自我叹息。
搞外调的同志拿着沈院长签字画押的材料向领导汇报,领导把调查来的材料交给了法院,法院的领导们开了全体院长会议,专门研究钟善秀的判决问题,经过研究,对钟善秀进行了改判,改死刑为无期徒刑。
钟善秀庆幸自己急中生智,没有到阎王爷哪儿去报到。钟善秀叹道:“这朋友比儿子强啊?儿子送我进地狱,朋友帮我免见阎王爷!”
再说钟善秀的两个上了学的儿子,自打他们把他爹送进监狱,得到了老师的表扬,学校专门为此开了会,校长站在台子上,言道:“我们学校同学,钟某某与钟某某,他们父亲是日本翻译,一直逃跑在外,当他潜回家里后,他的两个儿子,我们学校的同学钟某某与其弟钟某某不但没有隐瞒还到到派出所举报,使得反革命分子钟善秀落网,使得社会免遭破坏!对于钟某某与钟某某大义灭亲的行为,我们予以表彰,希望他们再接再厉,与他们那个反革命家庭继续划清界限!和人民站在一起!”
钟善秀的两个儿子虽然受到了表扬,但始终低着头,他们怕人看见他们的脸庞,虽然他俩都低着头,但是全学校的同学们,不知为什么?都能认得出他们俩,都知道他们俩是谁,每每碰到了他们都要多看一眼,他们怕人家看他们那一眼,每每如此,他们或低下头去或扭过脸去。
不久他们两个都戴上了红领巾,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少年先锋队队员。
这是一九五二年。
沈院长虽然为钟善秀之举生了好多日子气,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不高兴,慢慢就淡忘过去了,过了五年,到了一九五七年,全国上上下下各个单位都在反右,在那个省军区医院,有人就提起了沈院长,一九五一年,藏诺反革命分子钟善秀那档子事,这档子事非同小可呀!堂堂的院长却窝藏反革命,这人的阶级立场站到哪儿去了?医院全体人员对于他这种行为上纲上线进行批判,把沈院长批判成了一堆臭不可闻的臭狗屎。这样的人怎么能够再作领导哪?一边儿站去吧。
那年许多人都被定成了右派,沈院长怎么定哪?经过上级领导研究,本单位群众讨论,沈院长因没有右派言论,没有被定成右派,但他的行动比右派还严重,包庇阶级敌人,是可忍孰不可忍!遂开除了他的党籍,开除了他的公职,让他回老家啦。
沈院长一家孤孤单单到了火车站,坐上火车回了老家,走进了生他养他的那个破屋子烂炕,四个孩子张目结舌望着这个家,问道:“这就是咱们的家啊?我们为什么要回到这儿来哪?原来哪个家多好啊!洋房、洋家具,勤务兵,保姆、汽车,两道站岗的…….
一切都没有了,一切都过去了,这是为什么?孩子们望着他们的爸爸,想在他们爸爸脸上找出答案,他们的爸爸满脸木然,没有回答。
不知他们的爸爸心里在想什么,他看着自己孩子目前的处境,也许他在为他过去的行动忏悔,也许他过去做的事情,现在后悔了,他究竟后悔不后悔哪?
后悔,与不后悔,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