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有舟划来,自然惹得几个注意。远时也没细看,只道是哪里的渔船走错了方向,竟然往这无栈无湾的乱石滩来了。再近些,这船却没有掉头的打算,一路驰了过来!
不对啊?这才定睛仔细观了,立时都变了颜色。“不好!”岸上几个顷刻脸色煞白!
这是……真是撞了邪!这船无桨自行,临风一人,正似笑非笑看着这边!
“快走!咱们被盯上了!”还有段距离,却只觉得被那人看着,浑身如被束一般,好生难受!
急唤了尚未行远的李飞白,速退!
“那舟上之人,强得离谱。似乎是冲咱们来的……”正说着,还未走出几步去,却都惊骇地定在了那里。
哪还动弹得了,周身如陷泥沼,举手投足如有万斤在背!相互观望,都是一脸的惊惧。
远远的,不见动静,就无法动弹,这是……法力禁锢!
“我并无意如何,唉……真是扫兴。”
正在挣扎,那船首男子见几个小的警觉,嘟哝着,身形一掠,御空而来,正落在几个身前。
“真要想怎样,你们不也只能受了……”嘴里自言自语似的,抬手解了禁锢。一身考究锦衣,也不在乎,往旁边石上随意一坐。又看一眼晏云,自顾一笑。
禁锢是解了,几个哪敢乱动?刚才分明见他御空而来……
“不知我几个哪里搅扰了前辈,我们在这里给您赔罪,还望能放过我等。”
“在此等人,久候不至,恰巧见到你们在此歇脚,过来凑个热闹。唉,无趣。”
男子摇了摇头,话风一转,“也难怪。我说你们,从哪儿冒出来的?”抬手一指金晶儿,“带着这小家伙,可真是够惹眼的。你们那点化气、隐灵的小小障眼法,能瞒过几人?”
“……”几个哪敢胡乱搭话。这前辈,竟然在这儿指点起这个,到底是何用意?
“我等的人未到,正是索然。不如,弄点东西来吃?恰巧我这儿有酒。陪我喝点。”
下面几个恭敬站了,实在弄不清情况去。如此前辈高人,真是高深莫测……来找几个末流小子弄吃的?
男子见几个拘谨不堪那样,也不多话,直接点了。“猴子,你去弄些野味。”
万钧怔怔,看看李飞白几个,哪里敢说不字,扭身往一侧的山坡驰去。走走,回头望望,直觉得头蒙。
“那个小书生,这湖里的鱼可是美味,弄些上来。”说着,扭过头,“曜华宫的生火,姑娘和这小子在这儿候着,一会儿下手帮忙。”
竟然直接点明了曜华宫?陶红儿与李飞白四目相对,心底打鼓,是诈的还是别有用意?却不敢吱声,只管领命去办。
“我说,你们闷不闷啊。”看几个老老实实都去忙乎,只是不吭,反把男子弄得浑身不自在,“一个不吭……”
“前辈,晚辈陶红儿,这是金晶儿,不知前辈该如何称呼?”
“凭栏望月共潮生……海明月。”
“海前辈,唤我几个,不知……”
“哪有那么多道道。先前说了,一个人等人无趣,就那么多。不过,嘿嘿,你们几个,还真是奇怪,就这样出来闯荡,该说是幸运,还是无畏?你们,从哪里来?”
“从栖霞山中来,一路小心,不想在此打扰了前辈。”
“还真是……栖霞山?此去颇远,竟然就没事过来了……呵呵,有趣。”瞥了一眼晏云,“你们是往曜华宫去吧,越湖过去即可入山不假,却是不妥,还是绕道吧。”
“还请前辈明示。”
“如此直直过了湖去,正是明宣宗所辖。我只是闲来无聊,可不敢保证那些人都像我这样。”海明月看看金晶儿,“两地相错也不算远,我正是从曜华宫转道出来。”
“前辈从曜华宫来?”方才被人一语点破曜华宫,不敢接话,晏云一直在旁边闷不吭声,却不想眼前这个刚从自己家里来。
“呵呵,小子,晏舒是你何人?”
“没,没什么。他叫刘云。确是去赤岩一带投亲的。我们便一同跟来了,也好有个落脚。”
“呵呵,”海明月斜一眼陶红儿,也不多问。自己挨着赤岩山,会不知道晏舒小儿的样子?只是随口的话罢了。如此小心,也不去说破。
自顾扭向一旁。“都是多事儿,整日里你猜我,我揣你,那么多心事。唉,大好人生,过得如此无趣……”
陶红儿几个相互瞥瞥,没听明白所以,不敢胡乱接话。一时都静了下来。
对眼前这位,不敢揣测,谁知道这些个高人心想什么,一个不好,翻脸灭了,简直如吹灰一般。
静中如坐针毡。陶红儿使个眼色,几个都跑去帮李飞白刮鱼,总算放松点心神。未待多久,万钧扛着一个,提了几个,急急蹿了回来。几个依旧无话,都低头忙活,直把东西弄得恨不得刮下一层,这才架上。
……
“好,你倒是会享受,竟然带了弟子过来烤肉。”突地,一道身影凌空而来,落在火堆边。
刚立定了,金晶儿只觉浑身一凛,却是才来的一眼扫过,“嗯?那小的是你明宣宗的?”
“离儿。别吓着了。”海明月起身示意,“几个小家伙,适才碰到,就凑在了一起。”
言罢,也不再提晶儿的事,李飞白几个这才缓了吊起的心,慌忙跟着站了起来,“拜见前辈!”今日真是撞了运。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眼前竟然又冒出来一个金丹。
看这女子,一身劲装,将长发都盘了,皮靴皮腕,飒爽之气扑面而来,真是利索的紧。
“路上碰到几个不开眼的,耽误一会儿。”说着,女子往备好的石上一坐,正对着陶红儿。“呀,这小妞儿,真是俊俏。”
陶红儿略一欠身,竟被这女子说红了脸。扭头看看李飞白。
“嘿嘿,这小书生也不赖……你可得好生待人家哦?”
“唉……离儿。”海明月还自秉着一副高人风范,被这女子打趣弄得,顿时失了那气氛,一脸尴尬。
“好,好,好,不说啦。”女子冲海明月撇了撇嘴,随手去捣鼓火堆。
见那两个搭上了话,几个松了口气。用足了小心,烤肉的烤肉,烤鱼的烤鱼……别再挑刺儿我们几个就好。
“路上遇见什么?”
“都是和你一路货色的男人,哼。”
“咳咳……那个……我这边事了了,回去禀了就好,你这边……”
“嗯,本就是等你啊。上次的家伙,还想坑我。哼。”
“本就不熟,你也是胆大,就是有宝,也看看跟什么人,也不打听好了再去。”
“嗯,知道啦。我们这没家没户的,哪能跟你们比,什么不都得可着命上……”说着,头一低,似是低落无趣,手一展,一把火红剔透的匕首在握,掂着乱耍。
“唉……”海明月眼中一柔,接不上话去。
“这不是不再乱跑,一直都在等你吗……说来,这次地方倒是不远,就在连云山中。”
“此次回去禀完,我就将宗里那些事都撇了。”
“我也只是说说罢了。能听听你说这话,也就够了。你这明宣的少主,你爹哪会舍得你出去冒险。何况,是和我……”
“整日的都在宗里,哪能领略世间万千。生这一遭,若都是这样窝着,还修什么,炼什么……难道世人所求的长生,就是如此周而复始的静坐?那还要他何用……”
“也只有你们这些有所依仗的,才会有这样的感叹了……那日见了曜华宫的彩衣,也是天天喊着无趣,才往海外跑了一圈回来。”说着,抬眼看了晏云一眼,正看见陶红儿几个都偷偷扭头去看晏云,倒是没说什么。
“彩衣回来了?可有什么稀奇?”
“她,无非就是在屋里呆不住,跑出去瞎转,奇峰异地倒是真去过不少。”说着,微微一顿,“也只有如她那天生的本事,寻常的,谁敢胡乱去跑。”
“呵呵,不去说她,这两日,你且就近等我。我此次回转,不久就会转回。届时,陪你一同前往就是。”
“嗯。”劲装女子点了点头,只轻应一声,少有的恬静。
那边陪坐的几个,自然不觉的放松下来。
原来这两名高人的对话,却也是那般的随性,也并未将心思放在自己几个身上。只是吃着说着,东拉西扯。
李飞白几个没听出其他,晏云却是听得明白,适才话里说到曜华宫的彩衣,原来竟和眼前的高人识得,听话音,还很是熟络的样子?
自己没在他几个面前提过名姓,这彩衣,正是自己曾说过要找的蝶姨。
“时候不早,你也该去了。”
“嗯,我去过就回,等我。”
海明月转头看看眼前几个,轻叹一声,“如你们这般胡乱闯荡,真是处处危机……还是早早寻个安生的落脚处去吧。”
话说至此,又定睛看看李飞白。皱了皱眉,似有不解,迟疑一下,却也未多问,“听我先前所言,就此绕了道去。绕过就进了连云山,那赤岩山,也就不远了。”
“多谢海前辈指点!”躬身施礼,再抬头时,已是没了影迹。
“呼……”几个如获赦令,都长长出气,相互看看,不知说什么好。
今日的经历,让几个心底沉沉,如坠巨石。离去的两个,未对金晶儿如何,也不知什么缘故。只是今日看来,这化气丹、隐灵丹,对于修为相去极远的存在,还真是没多大用处。
再前行,当更加小心了。
先前还真是没有把心思完全放在赶路上,这看来,还是早早进了赤岩山去,方是正途。
…………………………
“适才你真的没有动心?”湖心岛上,遥遥看着岸边几个正欲离去身影,劲装女子随口问道。手掌里那火红的匕首,“嗖嗖……”翻转,留下一道道虚影。
“九转仙芝?唉……”海明月摇了摇头,“怎会不动心,生死人肉白骨,千载难逢。不过,那会儿怎么就心里一阵堵,没去想这个。”
“为什么?”匕首突地手中一握,红芒咋显。
“你身上猞猁珠,也是世间罕有之物,方寸之间,近乎瞬移的功用,天下不知多少人惦记……”海明月话锋一转,眉宇闪过一丝哀愁。
“几个小家伙,让人心里一暖……”海明月转首看了女子一眼,说不出的幽幽,“我且去了。等我。”言毕,踏空而逝。
“多少年,就似这般。我这妖身,何日入得你爹爹的眼。”
抬眼,岸上几个正退隐而去。篝火已灭,唯余一道灰烟,正斜阳,湖面凉风卷过,扯散。只剩岛上,一缕瘦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