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飞白看看旁侧的陶红儿,不禁一脸的苦笑。
今日这是闹得什么?一样一样的让人惊诧。金乌不说,又出来个不知是什么来历的青鼎,那般神异!将两个法相幻身都拘了。还没反应过来,而今又来了高人。
看看满谷的人此刻都是无法动弹,这情景却是经历过多次了,不是法力禁锢又是什么!这,又是哪里来的高人?
小小不显的山谷,难入眼去的几场斗法,竟然莫名扯出这许多的道道来!
随着凭空的一声喝,一道魁梧身影,就那样如影化形,闪现场中。
那漾漾的青鼎,还在空中悬浮,只是,没了筠阳的掌控,兀自轻旋着。来人随意扫了一眼这阵势,如山的身形踱至鼎前,伸手,一巴掌拍落空地上。
“拿个鼎出来,好了不得!以法相之身进了鼎里,得被你吸取多少!梵心就是这样教你们的?”
此话却是直指那西梨千净观的观主。复看一眼场中的西梨一行,又哼一声,那边筠阳顿时嘴角溢血……
做了这些,也没旁的动静去为难。伸手抓了鼎,抬手一道法力打入。适才筠阳收入的两个,登时被抓了出来。却是昏迷不醒,返了原身,还正扭在一起。
来人低头仔细看了一阵,眉头又是一皱,也不说话,将万钧轻轻拘起,丢到一旁。又看看那金姓修士,仰首望天,“唉……”了一声,也不知在想什么,随手一甩,却是又将那金姓修士打入了鼎中。转而一手将万钧提了起来。
“机缘有先后,未至莫强求。”扫了一眼李飞白几个,一晃,提着万钧,径直消逝而去。
那壮硕身影离去,禁锢自解。只是,四下里,一众人都没有动。足足愣了许久,静寂无声。只有山风,卷起落叶翻滚。
…………………………
那人竟然将万钧带走了!李飞白和陶红儿一直醒不过神来。西梨那边人暂退入村,一行都来照看筠阳。这边,李飞白和陶红儿还在那里,一时不知所以。
竟然将万钧带走了……苏易叹了口气,推了推两个。“还是回村再说吧。看那人,对那小兄弟倒是没有恶意。”
两个在苏易的劝里恍着神回到村中,剩下的啰猪早就逃得没了影。苏易看看神色黯然的李飞白和陶红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拍拍飞白的肩,去了洞中。
西梨的几个还在围着筠阳,却是伤得不轻。只是此时,除了对师姐的伤势担心,心里却是都有股说不出的味儿来。
来时都不知筠阳携了青云鼎,适才紧急时,诧异之下,掩不住欣喜。谁知出来一个宛如天人的,一巴掌拍了。青云鼎是何物,西梨传承不知多久的镇观之宝,世间除了六山那件遗失许久的窥天镜,无出其右!后世法宝,再厉害,也自远远排在后面,不可同日而语。然而今日,竟然被人随手拍了……
即便筠阳修为浅薄,不足以御使全能万一。心中如神物一般的东西,就在眼前被人如此轻易打落了,一股说不出的凉意,是凉?是愤然?是失落?沉沉笼在心头。言语间,竟然还直呼师祖名讳,不以为然,这人……
唯最终,还是将那金乌法相的家伙丢了回来,这一场,终究算是有了成果。不过,心里怎么也没了先前的那份欣喜。
李飞白看着陶红儿,却是在那里出神。来者何方神圣,信手拈来,儿戏一般结束一切。只是,为何带走万钧?当时神色言语,不像是有恶意,倒像是出手相护来的。带走万钧,去哪里?做什么?
那临走侧首的一句“机缘未至”,唉……莫不是说我们?回想方才战况,若无那一队女子冲过来,要拿住那厮,还真是妄想。凭他后来显相的本事,就是想走,谁留得下?只是一直没那机会问那边几个,到底来所为何事……倒是被那人说出了几个的来历,梵心,不正是西梨的老祖。竟然这样守着一干人家的弟子,随意直呼还似有责备,这人,怕是一个级数的吧?只是那般高人,谁又何尝有缘见过,这人是谁?
心思复转,也自排不开心里郁闷,踱至陶红儿身侧,轻按肩头,只觉得手下一颤,却都没有话。
抬头望,四面乱壁,高低错落,找不出一道坦途……才出来多久,却这般坎坷不断。自己这几个,哪曾有过什么争斗谋篡之心……那桃红波漾,木屋篝火,犹在眼前。五个嬉闹取笑,指天论地,意气张扬的日子,尚不经意,何时就没了?这都是何处起,又往哪里去?
回首都不见,唯余两茫茫……一行五个,就这样一个个去了……晏云倒是无恙,金晶儿那般机灵顽皮管不住,而今如何了?这猴子,适才还并肩携手,就这样昏迷着,连眼也未睁,一句话也无,被人从眼底下生生弄走……
世事果然无常态,哪得几回顺心意……手下传来肩头暖意,收了心思,兀自珍惜地捏了捏。
“凡事起落,有些,却终是斩不断去!心不灭,自有那取回的一日。”却突地从嘴里冒出句没头没脑的话来,似甩下了什么,低下头,“以那神秘人物的身手,不是常人,当不会为难万钧……那金乌之事,而今那队人马还在,等那领头女子歇了,再去问吧。”
陶红儿未接话,只是叹口气,神不守舍,低迷得很。
自打自己从画中走出,就见这猴子在谷中流连。那时懵懂,灵智都是不清的样子,连自己打哪儿来都不知。如是,两个守在那桃林潭边,以姐弟相称,年复一年……弟弟见长,莽莽却自坦诚,一身的蛮力,凡事总是挺身在前,万事无惧,自己还给弟弟起了名字“万钧”……今日,今日……竟然就在眼前被人这样带走。两行清泪止不住,沾满了面颊,沥湿了衣衫……
“走,进洞看看,或许苏老伯那里,还要帮忙。”李飞白在一侧怅然许久,心中强自从这恍然中醒转,岔开话题。扶起陶红儿,转进洞中。这个如今却也是一样的有伤在身,腻在这里,徒增伤悲。
“正要去喊小兄弟呢。”迎面碰上苏易,面带喜色,正匆匆往外走,“那厮投入几老体内的禁制解了,拘了体内滞留的火灵力来,霸道无比,正好可用。小兄弟来看。”
“哦?”正在失意时候,不想这里还有回旋。两个相视一眼,拭去陶红儿面上泪水,跟了过去。
“陶姑娘还需小心些个,这厮火力霸道。”说着,苏易取出一只瓷玉瓶。几道符印草草压了,也无甚其他的麻烦,说着就将符印一解,掀去瓶盖。顿时,一股热力逼散开来。
“嘶……”果然不是常物。
“我已将它禁住。”手一歪,自瓶中倒出一颗豌豆大小的通红圆珠,似火飞火,似气非气。仔细一看,内里却是如灵在转,红色灵力盘旋不止,带着这圆珠周围都仿若蒸起缭绕烟气。
“这道灵力,想必就是那厮最后吞吐的那道红芒中来。正合了陶姑娘用。”苏易将东西往李飞白手里一塞,“小兄弟过来,几位族老惦着想见呢。只是眼下起不来,来日,再行拜谢大礼。”掂掂手里的玉瓶,也是心里一暖,这火光兽一族,分明也是修习火法,就这样将这火灵力拘了,封好给自己两个。虽是答谢,足见毫无私心。
跟了苏易见过族老,在那里应酬几句,也不再多扰。径直出来,由苏易在村中安排了落脚住处。那队西梨的,守了筠阳,不宜远行,却也不住村里,就在村外寻个地方,草草安顿。
是夜,李飞白就取了那火珠出来,急于一试。陶红儿也暂搁了万钧被带走的离绪,姑且看看,这一道,比之苏老伯那道却是多出许多,究竟能克去几分。
抽出一缕来,陶红儿小心将法力裹了,慢慢将之化散开来,运气调和,抬手轻引纳了,导入气海去。
…………………………
看着一边还自昏迷的猴子,袁神通久久未动,也不施手去助,只是一旁静坐。心下却如潮涌。
才从西梨瞄了一眼出来,梵心小道姑竟然将心思弯在火精上。呵呵,真是可笑。玩什么,无非就是自己炼药的火不如晏舒的天曜晶,搁不下就是了。人族修士,一个个成天装得道貌岸然,不染纤尘的样子,做给谁看。
除了当年那人,再无一个。两千多年过去,世界太平。以自己的性子,都不管不问坐了这许多关去。清远那老道士,不问世事,同样不得门径,困在此境……
孜孜以求,终不得解,却都是错在了哪里?
看一眼万钧,眉头一皱一舒。
你这法相,又是从何而来?无有血脉,自然无从说起,难道是弟弟的子嗣?这许多年,弟弟你去了哪里?而今又身在何方?一去再无消息,正此时,遇上了这样一只猴子……本欲伸手去弄醒来,却是手下一颤,又缓了下来。
晚风卷起,带动衣襟。魁梧身形突地起身,抬步而起,身影一恍,再看已是峰顶。举头望,苍穹如盖,笼罩四野。月在斜空,皎皎辉映,眼前峰林,一片模糊穆青。只是这一切清净,却掩不住万物生息。星光暗起,气游水淌,禽走兽行,叶长根生……
孤立许久,突地一声自语,“若将这天幕揭了,又是哪番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