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太太这一晕便是一天一夜,刚睁开眼睛,她便惊慌失措的大喊:“蟾儿呢!薛蟾!”
“老夫人,您醒了。”
闻声进门的是谢见微,她从身后婆子手里接过汤药,走到床榻边。
“您觉得如何?这是我平日喝的安神药,眼下太医都在皇上跟前,您先拿这个垫一垫吧。”
薛老太太一身的冷汗,“皇上……皇上怎么样了?”
“一早传来的消息,皇上已经醒了,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并无大碍。倒是慎王倒霉,正巧被横梁砸中脑袋,昨夜吐了好几次血,现在还没个讯息。”
谢见微边说边舀着汤药吹凉,不解的看着薛老太太。
“您怎么了?怎么出这么多汗。”
“蟾儿呢?他现在在哪里!”
“万佛寺偏殿忽然塌了,尚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薛蟾身为督查人员,自然是一早就被刑部的人抓去,先关起来了。”
谢见微漫不经心的说:“不过老夫人不必担心,刑部也是例行公事,等查清楚事情原委,自然会把薛蟾放回来的。”
只怕查明事实,回来的就不是完整的人了!
薛老太太想起薛蟾之前跟她说的话,顿时悲从中来,气血逆流,一口气没上来,两腿一蹬瘫倒在床上,口吐涎水疯狂抽搐。
“老夫人!”
谢见微马上找到广阳侯,将薛老太太发病的消息告诉了他。
广阳侯本就因为薛蟾的事焦头烂额,听说这事后更是火冒三丈。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发了癫病了!如今太医都在皇上那里,我去何处找大夫。”
广阳侯来回踱步,又不可能放着老母亲不管,叫了人连夜去山下找了个郎中来。
郎中还在山门口被锦衣卫盘问了许久。
给薛老太太扎了几针,才让她安静下来,即便有婆子帮忙,薛老太太还是咬破了舌头,涎水混着血水,流的满床都是。
谢见微站在后头,淡声询问道:“怎么样?”
“老夫人这是心疾发作,才引发了癫症,眼下看情况不好啊。老夫人年纪大了,一着急便容易刺激肌理,口眼歪斜说话抽筋,小人明日再给老夫人施几针,看看能不能稳定下来。”
刚走进屋里的孙氏闻言大骇,连忙上前道:“若是不能,老夫人岂不是往后都——”
郎中叹息着摇头,低声道:“只怕往后再不能好好说话了。”
郎中被安置在别院里,一整夜老夫人院子里进进出出,丫鬟下人都盯着不敢松懈。
翌日一早,谢见微起来简单梳洗了一番,正用早膳时,恰巧丫鬟来禀报情况。
“郎中今早给老夫人施针,说老夫人情况所有稳定。可老夫人方才醒了,说了没两句话又抽抽了,郎中说以后切忌动怒上火,否则抽搐的次数多了……有偏瘫之危!”
谢见微舀了口粥,百思不得其解,问道:“可把薛蟾无虞,刑部正在严查的事告诉老夫人?”
“按夫人的吩咐,奴婢都说了,老夫人就是听了这个才抽抽的。”
毓秀诶了声,“这老夫人可真奇怪。夫人特意跟刑部官员打招呼,让彻查清楚别冤枉了二爷,二爷必定会无事出来,老夫人还这么着急上火,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啊!”
谢见微扫了眼丫鬟,冷声道:
“无论如何,你们务必把老夫人哄好了。薛蟾现在还没事,老夫人便气成这样,定是你们传话传得不对。”
丫鬟挨了一顿骂,灰头土脸地离开了院子。
回去的路上便和身边的人大倒苦水。
“明明都是按着少夫人吩咐的说,可老太太就是听不进去,我看非得等二爷平安回来,老夫人心病才能消。”
同伴若有所思,“是奇怪。老夫人那日忽然晕倒,还能说是被吓的,后来少夫人都说了,打点了刑部,会还二爷清白,老夫人还是害怕得不行……莫不是……”
丫鬟身子一抖,四下看看,竖起手指嘘了一声。
“可不敢乱说!”
另一头厢房中,毓秀让人撤了膳食,折返回来小声对谢见微说:
“夫人,奴婢今早去领早膳的时候,经过慎王住处,听那边的下人聊天,说慎王的病情遏制住了。只等观察几日就要护送回京医治了。”
谢见微拿着佛经的手指一蜷,半晌后轻声一笑,喃喃:“果然是祸害遗千年。”
毓秀嘟囔:“就是,被横梁砸中脑袋都能活下来。奴婢还以为昨天是老天开眼了。”
谁知道开了但是没全开。
她又说:“皇上伤得也不重,恐怕回京也就在这两日了。”
谢见微看了眼窗外,昨日刚下了一场阵雨,今日已经放晴了,风还有些大,扑打着窗沿,空气中卷着一团团棉絮似的东西,像云散下来了。
谢见微卷着书指了指,“那些是什么?”
毓秀看去,啊了一声,“夫人说那个,是寺里的柳絮。说来也怪,这时候京里的柳絮都差不多快没了,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多。奴婢去领早膳这一路都有,呛得不行。”
谢见微折起书本,温声道:“不知道皇后娘娘可好,你陪我去给皇后请安吧。”
话题转折太快,毓秀愣了一下,才上前扶谢见微下榻。
谢见微慢步往皇后住处走去,一路上撞见许多提刀的锦衣卫,尤其是偏殿附近,还有刑部官员在勘察现场。
她远远看了半晌,便离开了这里。
山寺上柳絮的确很多,谢见微用绢帕捂着口鼻,还难免吸进去些,呛的咳嗽。
毓秀扶着她,给她引路,忽然指向前方说道:“夫人看,那就是慎王住的院子了。”
院门前看守的侍卫拱手作揖。
谢见微默默点了点头以作回礼,越过门庭可以望见,正房门窗紧闭,恰有一太医背着药箱出来,竟然是熟脸。
谢见微收回离去的脚步,等太医近前,温声道:“柳大人,许久不见。”
柳太医连忙行礼,“夫人客气了!”
“皇上派柳大人给慎王看病,看来王爷伤势不轻。”
柳太医身为太医院判,本该只紧着皇帝的,柳太医四下看了看,引谢见微到一旁说话。
“不瞒夫人,王爷昨夜病情危急,皇上才派了下官前来。不过现下危机已过,就快无恙了。”
柳太医说完,才想起眼前这人和慎王爷有仇,连忙噤声。
谢见微轻笑,“柳大人要在皇上那里当差,又要在慎王这里看顾,两头奔波,实在是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眼下王爷有转好迹象,最应该静养,今晚下官便回皇上那里去了,这里自有宫人看顾着。”
“咳咳咳!”
谢见微说的好好的,忽然捂着嘴猛烈咳嗽起来。
柳太医:“诶,夫人这是怎么了!”
毓秀给谢见微拍着背,代她解释道:“夫人应该是来的路上吸多了柳絮,才会咳嗽的。”
谢见微咳停下来,红着脸摆了摆手,“无事。”
柳太医担忧道:“夫人可要保重身子。这山上柳絮的确很多,夫人若无必要还是不要出门的好。夫人应当没有哮证吧。”
谢见微摇了摇头。
“那就好,若有哮证更是要当心,否则要出事的。”
谢见微点头,又问:“若没有哮证,除了咳嗽,便不会有大碍吗?”
“话是这样说,可若柳絮太多,堵住了口鼻,也是很难说。”
“受教了,多谢柳太医。”
谢见微略微颔首,提步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