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要说的话,蓟京市区其实也有留存的工业设施,只是就规模与壮观程度,完全无法与华北第二大电厂比拟。
张逸夫则再次客串导游,不住讲解:“那边双曲线型塔是冷却塔,顶部冒出的白烟其实是水蒸汽,如果是热电联产机组的话,这部分蒸汽也可以充分利用,冬天的时候可以给城市供暖,就省得再单起锅炉烧暖气了。”
“烟囱黑黄的烟是烧煤后出来的,将来随着脱硫脱硝除尘技术的进步,这部分烟的颜色会淡许多。”
“那边的履带是输煤用的……不不,这些煤不是直接投进锅炉,而是用通过磨煤机磨成比面粉还要细的细粉,然后吹进锅炉,这样才能燃烧充分。”
“锅炉?磨煤机声音很响的,爬上爬下也很不方便,咱们不去那里,我带你们去汽机那边看一看。”
一路参观下来,向晓菲才终于明白老哥的四年大学没有白上,任何人,即便是一天学都没上过的人,也会对知识的力量有种本能的敬畏与向往,此时,在向晓菲内心中,无疑燃起了对老哥的钦佩。
打架不行,学习还是没问题的么!
一路逛完,张逸夫将车子停在办公楼下面,引着二人去自己办公室坐一坐,独立办公室!这必须是个值得?n瑟的东西!
由于是周日,办公楼基本没几个人,三人一路上楼一路聊,霸占了这整栋建筑物。
来到张逸夫的办公室,向晓菲第一时间现了那台名为电脑的机器,问东问西,非要让张逸夫开机看看。赵红旗则对这类新东西完全没兴趣,只现了张逸夫桌上的那些图纸,请示过后便有模有样地翻看起来,不时露出一丝笑容,几分钟的功夫便通通看过了,最后也只无奈一叹。
张逸夫话说得很绝了,他赵红旗再说,就是不识抬举了,人家肯带着自己进电厂看看,已经是看在老板向晓菲的面子上了,这道理小赵还是明白的。
张逸夫也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没办法,那件事基本没得谈了,他便也没有理会赵红旗那边,只任着老妹在键盘上乱敲。
由于这电脑上没装游戏,向晓菲玩了一会也觉得没劲,张逸夫也觉得没劲,便开了个话题闲聊起来。
“这次找完我,该去哪里了?”
“南方吧,好歹要去看看,进不进货单说。”向晓菲茫然地望着窗外,“小打小闹,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张逸夫不禁笑道:“你还想做什么大事?再说了,你赚了钱都乱花出去,就你这德性,还怎么招呼大事!”
其实张逸夫这是在一百步笑五十步,好歹老妹能创造价值,而自己此时的资金已经是负的了。
然而他身为老哥的威严还在,向晓菲也是没有反驳,颇为怅然地说道:
“是啊,我也做不了啥了,最好的时光都耽误喽。”向晓菲靠在椅背上,晒着下午的太阳慵懒地嘟囔道,“真应该听你爸妈的,好好学习,考个大学。”
蓟京人一般都这么慵懒,向晓菲肯承认错误继而反思已经很不容易了。
“也不必这么说,机会哪里都有,事在人为么,别装得跟老家伙似的。”张逸夫有种想掏出最后的2oo元资助老妹的冲动,但又怕她被人骗了,或者是把钱投资在香水事业上,那就是个无底洞。
聊着聊着,楼道里突然响起了脚步声,四楼很多办公室都是空着的,大周末来这里加班,莫非是达标办的同仁?
张逸夫连忙起身探出头去,看清那人后不禁露出惊色。
“段总?”他赶紧出门相迎。
段有为见到张逸夫却并不多么惊讶,随口一笑道:“我在三楼办公室就听见这边闹哄哄的声音了,你们周末还来加班,真是辛苦了,正好上周交给我的设计图有几点地方要改,我过来说说。”
“这个……”张逸夫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段总,真不是加班,我有朋友来冀北,我正好带他们过来坐坐,见见世面。”
“哦,没事,那下周说吧。”段有为倒也不以为意,只笑道,“别耽误工作和安全就可以,别带他们进锅炉那边。”
话罢,他便转身要走。
“没事的段总,来都来了,咱们把图纸的事情说了把。”
“也好,反正只是几个小地方。”
张逸夫抓紧机会好好表现,引着段有为朝里走去。
由于要用到电脑,张逸夫只好带段有为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两位伙伴见一个颇有气场的老同志来了,连连起身表示尊敬。
“这位是我们电厂的总工程师,段总。”张逸夫简单介绍一下过后,冲二人道,“你们先去旁边办公室坐坐,我们谈谈工作上的事。”
向晓菲这便拉着赵红旗往外走,可这次赵红旗不听话了,竟然杵在原地,动也不动。
“你走啊,人家谈工作呢,捣什么乱。”向晓菲低声催促道。
“不是……晓菲姐,我看这领导眼熟……”
“眼熟个屁,你哪能见过这里的总工,赶紧的。”
然而赵红旗却鬼使神差一般,径直走向刚刚落座的段有为,颤声问道:“领导……您是不是指导过辽河大电厂的工作?”
段有为闻言一愣,默默转头望向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子:“我是辽河电厂启委会(启动验收委员会)主任,你怎么知道的?”
“领导,咱们见过的啊!”赵红旗眼睛一亮,连忙说道,“八几年的时候,您三天两头往工地跑,视察工作,还跟我们一起吃过工餐呢!”
“工餐……”段有为眯眼望着赵红旗,回忆片刻后,骤然一惊,“你是那个……黑瘦的小个子?”
“对啊领导!!”赵红旗激动地连连点头,“那时工餐我们每人只有两个馒头,您看我个子小得可怜,把自己的馒头塞给我了!您还记得?”
“记得!记得!!”段有为的记忆渐渐醒来,那段拼搏的往事徐徐铺开,激动之下,他不禁颤颤起身,握住了赵红旗的双手,老泪纵横谈不上,感慨万千总是有的,“辽河电厂,不容易啊,太艰苦,我看着你们施工都心疼……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你。”
“是啊领导,我也想不到。”赵红旗简直快哭了,“能下来看我们干活,跟我们一起吃饭的领导,也就您一个了,我一辈子忘不了。”
一老一少,就此聊起了当年辽河大电厂的兴建往事,完全进入了自己的节奏。
张逸夫同向晓菲面面相觑,一个在东北,一个在冀北,一个是农村小工,一个是大电厂的总工,两个人竟然在这里相遇,命运真是太离奇了。
几句话聊下来,段有为便将话题引到了当下:“小赵,你们现在忙什么工程呢?”
“哎……”赵红旗闻言一叹,“后来我们那边没什么工程了,家里人四处打些杂工,勉强度日……”
“可惜啊……可惜……都是经验丰富的骨干,本事就这么浪费了。”段有为闻言也是沉沉一叹,即便眼下的缘分足够让人激动,但他却也无法帮助这些人,只因自己失势,不再有参与大工程的资格,仅仅蛰伏在一个电厂。
张逸夫见到这景致,却着实眼睛一亮,从中捕捉到一丝机会,上前问道:“段总,他们的技术过得了您的眼?”
“笑话!”段有为当即有些不满地说道,“逸夫,你没参与过电厂建设,辽河大电厂可是一个难度很大的工程,能在两年时间内提前完成任务,无可挑剔,这技术功底还有什么可说的?东北那边的建设公司,可是因为那个项目拿了全国的优秀。”
段有为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赵红旗:“当然,这个优秀少不了小赵他们的功劳,但功劳换来的奖励,却是跟他们这些底层的劳工没有任何关系,该拿多少工钱就拿多少,我帮他们争取过,但没有领导响应。”
张逸夫原本已经放弃的想法,此时就像跳骚一样蹦了出来,挠得他心痒万分。
能让段有为点头肯定的工队,自然是差不了的,电厂方方面面的施工都接触过,这功底用在达标改造上,简直就是大材小用。如果是自己推荐的工队,一方面牛大猛不一定信得过,另一方面如果出事的话,自己也要跟着倒霉。
可现在不同了!
此时的段有为好像披上了一个大大的斗篷,上面只写着三个大字――
背锅侠!
并非张逸夫不敢或者不肯背锅,只是他现在背不动,背不稳而已,有老段这座大山扛锅,绝对厚实!
虽然心痒,心下燃起了某种希望,但他很多话依旧不能当着外人的面直说,不能让赵红旗感受到不成熟的希望。
几句闲聊过后,赵红旗终于被向晓菲拉走,向晓菲也算是聪明,早已从老哥的表情中捕捉到了一些信息,离去时不忘将门撞死,不让二人谈话的声音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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