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准备过完年就去西北,越快越好,因为新的一年还有一堆事儿等着自己办。

    可是没想到过了大年初二就是晴天,而且气温一天比一天高,到了初十,永琦已经不愿意在中午热的时候穿棉鞋了,坐在台阶上自己脱鞋,被他乳母摁着不让脱,最终是他穿着棉拖鞋到处跑。

    海棠看天气好,就准备提前出发,这次就带着安康去,对外的说法是让安康跟着服侍她。

    收拾好了之后全家送她们到了车站,当初给康熙的专列拉出来给海棠用了。安康在车上走来走去,她去山东就是坐的新火车,觉得很舒服,现在再看这一列火车觉得各处都显得逼仄。

    “这也不好啊!我以为圣祖爷的车子坐着舒服呢。”

    “怎么不舒服?”海棠在车上还在看书,只不过火车颠簸,要让眼睛休息一会才行。

    她把书放下,端着茶杯说:“新车或许宽,但是这辆车肯定比新车舒服,你坐的时间长了就知道了。”

    这里的椅子和床都是定制的,看着不明显,时间长了就能体会到内部设计的方便和舒适。

    车子一路向西,除了补充煤炭和水之外一刻不停,经过一天一夜的时间到了太原。在太原这里补充煤炭和水之后就要在兰州补充一次。而且除了补充煤炭和水之外,还要再检修车子。

    尽管海棠没提前声张,但是这样一列车进入车站,车站当地的官员是知道的,于是太原官员和乡绅富商们也都知道了,立即前来求见。

    海棠没下车,跟安康说:“去吧,把他们给打发了,这是花花轿子人人抬,打发他们的时候别弄得关系僵硬,也别收人家的礼物。去吧。”

    小姑娘毕竟没经验,海棠还是给她派了人手辅助。

    海棠是要让她知道官场是什么样子的,想知道官场的水有多深,不是听长辈说就行,要进去趟一下,要先从迎来送往开始学起。

    安康或许聪明,但是没见过这么热情的人。她委婉地说祖母不舒服,不下车也不见人,这些官员乡绅们就不再执着求见,立即开始塞礼物,左一句“特产”右一句“土仪”,把自己的礼物贬低到不值钱的地步,给人的感觉就是这些人在路边抓了一把土送来了。

    安康不断摇头:“不行不行,不收不收。”

    她嘴上这么说,但是这些老油条们怎么可能不送,因为是个小姑娘,他们不好直接往手里塞,让仆从们直接挑着担子往车上送。

    安康脸皮薄,不断跳脚嚷嚷:“不要不要,那些人,别往车上塞!”这群人怎么这么讨厌!

    眼看这安康镇不住场面,她身后的一个年轻侍卫才说:“放肆!郡主面前吵吵嚷嚷成何体!这里人来人往,你们这么挑担肩扛像什么样子!哪里还天官威仪,对得起皇上的嘱咐吗?”

    一群官员立即低眉顺眼地附和起来,挑担的那些下仆们也赶紧把东西收回去。

    这侍卫就说:“我们主子路过此处是瞒着人的,诸位大人,

    万一有人拦路告状,你们说我们主子是接还是不接?”

    这群人立即知情识趣地告退,在车外磕头后消失得干干净净。

    安康松口气,看着一群穿着绫罗绸缎的老头子跑得飞快,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对这个侍卫说:“永馨哥哥,多亏了你。”

    这个侍卫是海棠五哥的孙子,叫做永馨,在宫里做二等侍卫,这次出门拨给海棠调用。

    永馨说:“这些人惯会蹬鼻子上脸,你只要把主子的款儿摆出来就行,难道还能强迫人收礼!走吧,回去跟姑祖母交差去。”

    安康耷拉着脑袋回车上了。

    海棠对外面的事儿很清楚,就说:“你就是见识得少,没事儿,到了兰州还有一场呢,注意拿捏尺度。”

    车子检修后加足了煤炭,换了水,随后拉响汽笛,车站上蒸汽弥漫,车子重新启动,往陕西西安而去,在西安没停,下一站就是向北走都爱兰州。兰州向西的铁路修到了青海,目前要不要向南疆修路还在争论中。

    到了兰州之后,这边的官员明显比太原的官员更显彪悍。似乎这里的人都带着一股子彪悍之气。好在安康不会的东西看一遍就会了,绷着脸镇住了这些人,又敲打几句,再勉励一番,做得丝滑流畅,毕竟是在权力中心长大的,一旦找到节奏后处理得非常好。

    火车重新启动,过了黄河就是青海,一片草原映入眼帘,海棠重新踏上这片土地真的是感慨万千。她在车上看到一个穿蒙古袍子的女孩和家里人一起驱赶着羊群转移到草场,看到几只藏獒追赶羊群,就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的自己,她当初也在草场上放牧,盐宝也会帮着她牧羊。

    这真是回不去的青春啊!人这一辈子,拥有的最奢侈的东西是自己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是出去后无法追回的。

    海棠的情绪突然失落,安康问:“祖母,怎么了?”

    “我想梳理一下青海的事情,让我安静地想一想。”

    “好的。”

    此时在京城,莹莹也在准备,她打算过几天就走,现在就在劝扎拉丰阿和自己一起去山东。

    用莹莹的话说:“您无官无职,身上就一个虚爵,不如跟我去山东,我早晚侍奉您。”

    扎拉丰阿不想去:“你也说是早晚了,白天你不在家,我能干什么?提着个小桶带着个铲子去沙滩上挖螃蟹?不去,还是京城住着舒服。”

    莹莹就极力劝他一起去,还发动了全家一起劝,这里面最积极的是永琦,别看人年纪小,但是已经会讲条件了,他的条件是:“把我也带上!”让全家哭笑不得。

    弘阳就说:“阿玛不愿意走,而且也规划好了,过几天你走他就搬到你那园子里闭关去。很多画板都已经提前送去了,你别管,我回头每天去看看他,也有人照顾他饮食起居,他也有人说话,日子也能过下去。”

    莹莹还是想再努力一下,但是努力了几天,还是不成功,只能自己一个人带着大包小包离开。她走的时候扎拉丰阿和弘

    阳带着孩子们亲自去送,看着火车离开了才回西郊。

    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弘时,弘时身上还有件差事没办完,就是给秀椿找个合适的对象。年前年后他也是看了不少人,觉得就科尔沁的小王子合适,毕竟身份地位方面就足够合适。婚姻大事讲究一个门当户对,虽然没人家和皇家能门当户对,但是达尔罕亲王的家世不算差了。

    这时候弘时就带着侍卫幕僚们请科尔沁的小王子去春游,顺便考考这位肚子里有多少墨水。

    如今遇到,弘阳自然是要下车和他们说话的。

    车队带着扎拉丰阿他们祖孙离开,留下一辆车给弘阳使用,弘阳就在路边和他们说起话来。

    弘时问:“这是送妹妹去了?”

    弘阳点头:“那边一堆事儿呢,本来说前几天就要走,她想把我阿玛接过去孝敬,但是老人家不习惯在山东过日子,觉得太无聊了,还不如留在京城呢,这里有局,他能和人聊天说话,到那边什么都不习惯。”

    弘时点头:“说得也是啊!过几天几位致休的老大人要赛马,姑父去吗?”

    弘阳摇头:“没听说啊!有伊都立吗?有他我阿玛必去。”这两人是臭味相投啊!

    弘时跟着笑起来,问一边的小王子:“苏赫巴德,你听说过伊都立?”

     -->>

    ;   这位小王子笑起来:“怎么没听说过?他好像是怡王家的亲戚。听说为人不拘小节,十分坦率。”听说常办不靠谱的事,当年没少被世宗宪皇帝骂。

    弘时笑起来:“苏赫巴德,你也学会弯弯绕绕说话了。”

    弘时拉着这位小王子说:“跟我们一起郊游吗?”

    弘阳可没找个闲工夫,他的事儿多着呢,就说:“不了不了,我得赶紧回去问问我阿玛有没有参加赛马,我总觉得这事儿危险。”

    三人就此别过。

    蒙古小王子机有可能会娶到绣椿,这事儿虽然没有板上钉钉但是也有九成准了,弘时就客气地招呼他接着走。

    后面是庞大的随从队伍,新来的幕僚苏先生就在其中。

    旁边认识了半个月的同僚就向他介绍:“刚才过去的那位就是勇王府的世子爷,是个大忙人。刚才的车队是他们家的,看方向该是去车站送公主了。”

    苏先生问:“公主走了?”

    “公主不常在京城,我跟你说,公主那边儿才是钱来钱往,那银子和那海水一样一波接着一波源源不断地往她手边送。只要这位公主指缝里掉下来一点,够咱们花用几辈子了。”

    这位苏先生就说:“听说过她,只是观其行事,太刚强了些。”

    “诶,有这本事控制住局面,谁不刚强?软一点的早被人吃了。”

    “只是也该柔和一点,听说现在还没成亲呢。”

    他的同僚讲:“贵人的事儿咱们少议论,再说了,她家的传承本来就是从女主子哪儿来的,家里只认是谁生的,不认是谁家的。将来有了孩子只要是公主的血脉,哪怕是父不详也不影响耽搁享受富

    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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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幕僚看得开:“皇上说三纲五常有用,那就有用。你这是读书读呆了,这天下是皇上说了算的,不是圣人说了算的,有用的时候是圣人,没用的时候就另当别论了。前几年先帝去山东露出的就是这意思。为什么孔庙历朝历代都要修啊?不是孔家没钱修缮,是孔家等着朝廷拨钱修缮,这又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所以说你呆啊!推荐你去买每月出的一本书,《寰宇一世界》,就是去山东的那位公主派人编写的,你看看别的地方的人是怎么过日子的?”天地之间不只是有圣人,也有诽谤圣人的人,更有屠戮圣人的人。但是大家的交情就在这里,与人交往最忌讳的就是交浅言深,这位幕僚觉得自己说得已经够多了,往下的话也就不说了。

    这位苏先生是个江南地主家庭出身的人,江南文风浓厚,大家读的都是一样的书,懂得一样的道理。明明那天那位公主盯着他看,没有对自己的想法为什么盯着看?

    这次不说一声就走,是真的忘了自己还是欲擒故纵?

    他弄不明白。

    只能骑马赶过去,和刚才的幕僚肩并肩,问道:“咱们这是出来干吗来了?”

    “陪王爷考驸马啊!这是内定的驸马爷,就差过明路了。”

    “哦?要尚哪位公主?”

    “当然是老皇爷的公主啊!也就是咱们王爷的妹妹。如今这位皇爷的公主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皇上和皇后不舍得她那么早嫁人。”

    苏先生说:“这驸马王妃都是内定的啊!”

    “可不是吗!春天要选秀,就是要选王妃啊!说不定现在有位大人在家里乐呢?”

    “乐什么?”

    “皇家都是提前透口风,告诉他们,你闺女不错,我们家想要娶做媳妇,准备嫁妆吧。然后这家人乐滋滋地偷摸准备嫁妆。”

    这时候在西郊的一处规模中等的别院,鄂尔泰从轿子里出来,家里的常随扶着他上了台阶。他对常随说:“让大爷来我书房,不,直接去后院正房吧。”

    他进了后院,他夫人喜塔腊氏迎上来问:“怎么这会回来了?”

    “宫里说了件事,要和你们说一下。”

    喜塔腊氏问:“什么事要跟我们说?外边的事儿我妇道人家不知道轻重,哪里敢轻易听呢,万一哪天要是说出去了可不就引来祸事了。”说完突然想起一件事:“该不会是咱家的孩子要有前程了吧?”

    鄂尔泰点头:“实在想不到还有今日,今日皇上说大阿哥年纪到了,要娶媳妇,太皇太后和太后看上了老大家的孩子,这事儿说到底是好事儿,我谢恩后赶紧回来。你是知道轻重的,这件事儿你要亲自盯着,万不可传出什么风声来。再有就是这阵子赶紧给孩子准备几身好衣服,把那些行头都给她备齐了,重要的是找人盯着她的规矩,切不可散漫无形。至于别的,我和老大商量,这事儿先咱们家的人知道,等

    ()    回头圣旨下了再和族里人说。”

    “诶,您放心。我知道轻重。”

    喜塔腊氏的父亲迈柱出身一般,但是属于大器晚成的类型,他半辈子蹉跎,一把年纪了还在做不入流的笔帖式,转机在康熙四十八年来临。他先是成了国子监助教,随后进入六部轮岗,从小官做起,一路成为吏部尚书,同时也是武英殿大学士。此人一把年纪了还奔波在各处,冬天巡视过宁古塔,夏天去过福建。深入过矿场,巡视过边疆,调停过西南各族矛盾,镇压过闹事的土司。

    总之这是个雍正觉得用着顺手好用的老臣,但是比起女婿鄂尔泰来似乎名气不大,这与他长期在外奔波有关系,官再大,不经常在中枢,大家也会忽视他。

    就因为父亲和丈夫都是新贵,喜塔腊氏的底气很足,一口答应下来。

    没一会鄂尔泰的大儿子鄂容安来了,父子两个轻声说了几句。鄂容安瞬间一脸喜色:“这真是天降喜事到咱们西林觉罗家了啊!”

    说完盘算了自家的家世,鄂尔泰身上有个爵位“襄勤伯”,而且是世袭佐领,这在京城大小也是一户门第。家里也有贵戚,他姑姑就是六王府的福晋,无论是从爵位考虑还是从现在的全家人的官职考虑,甚至是亲戚关系上,能出一个大福晋不算离谱,甚至是正常的。

    全家人都很兴奋,也没人去告诉当事人,鄂容安的女儿还不知道自己的终身大事已经定下了。

    同样百岁作为当事人,因为他阿玛疼他,提前告诉了他人选,也仅此而已。

    那拉氏怕孙儿想得多,因为雍正就很嫌弃她,她后来才知道婆婆乌雅氏看上的其实是老三阿哥的嫡福晋董鄂氏,因为当时董鄂氏的阿玛彭春是一员大将,能给女婿助力。只不过后来圣祖爷惦记着她那去世今年的父亲,给了他一个恩典做了四福晋。

    雍正嫌弃她不是嫌弃她家世不好给不上助力,就是嫌弃她这个人太笨,常有一种娶她委屈了他的意思露出来,给人的感觉就是他本来该娶个琴棋书画样样懂的仙女,结果全家给他聘了一个村姑,这落差太大他大半辈子都别别扭扭难以接受。

    那拉氏就从自己的婚姻里吸取教训,担心孙子心里不痛快,就旁敲侧击问他想娶个什么样的女孩。委婉地劝孙子既然成婚了就要对人家女孩好。

    百岁可能没开窍,他从不关注男女那点事儿,他在意的是权力。听着那拉氏绕了半天圈子就是不点明意思,纳闷地问:“祖母,您想说什么?您直接说,孙儿愚笨这会真的猜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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