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音看着纪平安的背影。
小表妹约摸也想到了长公主现在必须要出气这个关键的地方,所以才没有急于辩驳绣画不是自己的礼物。
反而是许可卿太急于在长公主面前表现自己,失了分寸。
要知道,就算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香囊这个东西究竟是哪里惹怒了长公主,也绝对不能当着长公主的面提香囊真正的问题。
好好的生日宴,搞得乌烟瘴气,本就被疾病折磨得生不如死的长公主,恨不得把所有牵涉其中的人都下狱处死。
但是,纪平安可恶,利用她堂堂长公主的人更可恶。
长公主问纪平安:“你有什么辩驳?”
纪平安跪在青石板铺成的地上,寂寒的夜晚,寒气从膝盖往全身钻。
纪平安:“殿下,可否让民女看一看匣子和香囊。”
长公主点点头。
管家立刻让人将匣子和香囊端了过来。
纪平安抬起头,双腿已经麻了,却还是只能振作精神,仔细观察。
若是找不出幕后凶手,那她就只能代凶手受过,承接长公主全部的怒气了。
礼单名称上,纪平安的代号是宋三,代表宋家第三位小姐,也代表宋家。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宋知音和宋知书都知道这个道理,两个人也不管其他了,小心将身体移动到纪平安身边,用目光检查匣子和香囊,希望能发现一些破绽或者证据,找出陷害之人。
纪平安观察着匣子,这是装礼物的匣子,都是自家准备的。
礼物呈上后,负责礼单记录的人记下收礼账本后,会在一张红纸上,写上代号贴在匣子上,方便长公主府入账。
一般来说,一家不论几个姐妹都是一起到,一起递交礼物,就算有先后顺序,也会放到一起,方便后续检查对账。
她是在宋知音,宋知书之后呈交的礼物,所以是宋三。
现在她的贴纸贴到了宋知书的匣子上,说明贴纸肯定被动过。
纪平安将匣子转了半圈,果然发现了两个贴过的红色浆糊印记。
可能是贴纸不稳固,有人在礼物上动手脚的时候,不小心衣物划过或者其他意外,将红纸弄掉了,重新贴回去时便搞错了顺序,误把宋三贴在了宋二的匣子上。
可是,就算澄清了这一点依然没用。
现在最重要的是平息长公主的怒火。
纪平安又伸手拿起香囊,放到鼻尖。
宋知书一瞬不瞬地看着纪平安,对两个东西一点头绪都没有。
宋知音泽敏锐地观察着周围其他人的表情。
小表妹才刚到京城没几天,得罪不了人。
而且绣画又是知书准备的。
这说明,整件事情幕后之人针对的是宋知书,是宋家,小表妹不过是误伤。
和宋家的有仇的人……
宋知音看向周萍萍身边的人,刚才就是周萍萍一伙的许可卿先出头。
但是许可卿为人过于愚蠢,也不一定是周萍萍指使。
当然,也可能是展洌英小团体内的人。
“长公主殿下。”纪平安声音保持着冷静,“这香囊是用月季,桃花,梨花,佩兰等制成,用料并不讲究。”
是陷害用的,所以用料不讲究。
纪平安:“但是,除了这些东西,上面还沾染了一些其他味道,分别是,黄芪,熟地黄,巴戟天,杜仲,淫羊藿……大约是,保管香囊的人,在将香囊放进匣子之前,一直将香囊放在怀里保管,所以沾染上了自己平常喝的药的味道。”
宋知音为纪平安打配合:“这些药是治什么的?”
纪平安:“补肾强健体魄,更多的用于男子无力的时候。”
也就是阳痿。
男人才有的病,女人不会得。
纪平安:“长公主殿下,从沾染药材的计量上判断,这人应该至少吃药三四年了。所以此人必定脸色发黑,眼下发青,放水频繁,手脚虚浮无力。”
纪平安说完,将匣子上贴着的红纸撕下来,红纸一面是红,另一边并没有铺红。
而红纸掉色,对方既然不小心把纸张弄掉了,要重新贴上,那么手必然会抓住红纸。
纪平安将红纸翻过来,“殿下,这张红纸上有两个完全不同的指纹,看大小方位应当都为右手食指,一个应该是负责礼单记录的下人贴上去留下的,另一个应该是将香囊放入匣子中的犯人,不小心印下的。只要排查,找出其中有肾虚一病,吃药三四年,并且指纹相符的人就行。”
公主府人数众多,今日又是生日宴,下人和戏班子,唱歌跳舞的进进出出,秩序混乱。
不能保证一定是长公主府的下人所为。
但阳痿就排除掉了直接下手的人是女人的可能性,阳痿三四年,又能缩短范围,最后比对指纹就能找出犯人,严刑拷打,问出幕后真凶。
长公主递给管家一个眼神,管家立刻开始待人排查。
约莫一炷香后,有人提到负责倒泔水的马利水好像一直在喝药,问他喝得什么药又不能说。
管家立刻去马利水屋子里翻,找出了还没煎的几副药,问过闫惜山之后,确定是治疗阳痿和肾虚的,立刻着人去抓马利水。
少许时间后,管家低着头,勾着身子,来到长公主面前,跪下回话,“禀长公主,已经找到了,和纪小姐描述一致的人,也比对过指纹,确认一致。”
所有人好奇地看向管家。
宋知音盯紧展洌英和周萍萍两边。
展洌英很稳得住,没有丝毫慌乱,周萍萍素来性格就是一惊一乍,这次也不例外。
长公主表情冷漠:“拿上来。”
“这……”管家道:“人已经死了。”
“放肆!”长公主盛怒:“谁敢在我公主府杀人?”
管家:“殿下,尸体是在荷花池里发现的,据闫大夫推测,应该至少已经死了一个时辰了。”
也就是宴会刚开始没多久,人就已经死了。
长公主气到身子浑身发抖,陷害,杀人,灭口,好一个混帐东西,真当她长公主是好欺负的?
眼看长公主暴怒,宋知音立刻趁机说道:“长公主殿下,杀人是重罪,又是在公主府犯案,这等胆大包天,歹毒凶恶之人,绝不能放过。臣女提议,将此案移交开封府,由开封府给长公主府一个交代。”
只要案子提交开封府,纪平安就是证人,即便长公主心里有气,也暂时动不了她。
偏这时,展洌英身边的贵女,殿前都尉之女孙澄莹开口道:“刑狱是归开封府管,但是开封府也不是什么案子都查得清的,难不成,案子一日未查清,扰乱长公主生日宴的人就一日得不到惩罚吗?”
宋知音冷冷地看着展洌英。
展洌英仿佛没看到似的,虽然跪着,脊背笔直,没有阻止孙澄莹的想法。
周萍萍接话道:“孙小姐这话有理。长公主殿下,不若给个期限,要是开封府在限期之内没查清,该罚的人就当立时受罚,我看三日就挺好。”
宋知书怒道:“既然是期限,难道不应该问问开封府的意见吗?周小姐这般苛刻,是不想查清真相,还是对开封府有意见?”
周萍萍娇哼一声:“你们宋家的人,一个一个牙尖嘴利,惯会钻空子,颠倒黑白。”
“够了。”长公主扶额,她身体又开始不舒服了。
最后,长公主还是着人去开封府。
在汴京出了人命案子,势必是要提交开封府的。
开封府通判包仕昌听到消息,带着衙役过来了。
宋怀豫知道事情牵涉宋家也急急忙忙跟了过来。
最终在包仕昌的提议下,定下了半月为期,然后让宋怀豫将纪平安和尸体带走。
走出公主府,冬春听到了消息,冲了过来,衙役拦住她,冬春哭着往前冲。
宋怀豫招了招手,让将人放进来。
冬春抓住纪平安的手,眼泪不住地流:“小姐,好端端的,怎么牵扯进了人命案子?现在该怎么办?”
说着,她又给宋怀豫跪下,“二少爷,你救救小姐,救救她,奴婢求你了。”
“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
话是这么说,但宋怀豫心里清楚,现在案子最难的点,不是谁杀了马利水,也不是整件事的幕后黑手是谁,而是,在捉到真凶后,要怎么样才能彻底消了长公主这一口气,让长公主原谅纪平安,不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纪平安又怎么会不明白其中关节呢?
她只是心累。
这个破世道,一个人明明什么都没做,哪怕最后证明与己无关,自己从始至终都是个无辜者,还是要受罚,这还有天理可言吗?
纪平安将冬春扶起来,“别哭了。”
她擦了擦冬春的眼神,伸手抱住她,轻轻拍着冬春的肩膀,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不管花多少钱,想办法让闫惜山来见我,除此之外,谁的话都不要信。”
说完,纪平安放开冬春,对着她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转身跟着宋怀豫走了。
还好开封府里有宋怀豫,不然纪平安怕是要被绑起来带走了。
纪平安被带进了牢房。
牢房在地下,要走过几十级台阶。
和电视剧里宽敞明亮的牢房相比,真实的牢房,阴暗,潮湿,狭小,低矮,更没有床只有个小炕,窗户倒是有,非常小,夜晚没光,白天估计也不会有多少亮光。
纪平安目测了下,牢房大约宽一米五,长两米,在里面住一天,需要一年时间来消化心理阴影。
这还是宋怀豫给她特别照顾了,住的是单间,她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其他牢房,还有两三个住一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