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离开防核掩体的时候,群山已经隐没在了浓重的暮色和风雪之中,两人开着车在陡峭的挂壁路上花了几个小时才回到了山下。此时两人都已经疲惫不堪,邵峰找了片能挡风的洼地停了车,说道:
“反正也不用回到城里了,咱们今晚就在这儿露营,明天睡醒了再说。”
陈飞宇摸着咕咕作响的肚子,抱怨道:
“这维罗妮卡也真是够抠门儿的,也不说留我们吃了饭再走。对了,咱们现在离他们的掩体应该还不算远吧,在这里露营会不会有暴露他们位置的风险呀?”
邵峰哼笑着说道:
“你可用不着担心她,要说这老娘们玩手段的本事,在你们科学界绝对是第一档的存在。”
“什么意思?”陈飞宇不解地问道。
邵峰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说道:
“我在和麦克摆弄那些枪的时候,仔细观察过了。那地方储备的物资,看起来煞有介事,实际上更像是个童子军夏令营营地。就那点儿东西,他们一家子两个月都撑不过去。那些枪倒是真家伙,不过我基本没有看到弹药储备。
我来这儿之前做过调查,麦克可是个参加过实战的三角洲部队退役老兵。他这种人的危机意识要比一般人强得多,是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地方是专门为了我们准备的。没准儿,人家这会儿正吃着火锅,唱着歌赶到真正的避难所去了。”
陈飞宇啧啧称奇:
“还真是狡兔三窟啊!”
邵峰说道:
“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儿。他们这种姿态,那些暗影猎人还真不好拿他们怎么样。而且,你别看他们现在一副只想枕山栖谷的样子,以后没准还能再帮上我们的忙。要知道,彻骨的仇恨是会在心中生根发芽的,更何况还是杀子之仇!”
两人冒着风雪拉扯好了营地,蜷缩在帐篷里,吃起了自热食品。
邵峰又仔细地研究起了维罗妮卡给的那份资料,撅着嘴,说道:
“我之前关注了很多科学家,特别是天文学专家非正常死亡的案例。可能是因为维罗妮卡的老师并非正式天文学家的缘故,这个案件我确实没有看到过。不过从时间来看,这是这些可疑案件里边,最早发生的一起!”
陈飞宇一怔,说道:
“峰子,你的意思是,这里就是所有事情的开端?”
邵峰一手拿着资料,一手摩挲着下巴上的胡渣子,沉思了片刻之后,说道:
“作为一个科学界的圈儿外人来看,这个林雨疏在科学界有多大的造诣,我没概念。但她在发现带状星云之后,将本来只是个边缘组织的ESDC一步步推向正统。特别是在移山计划出台之后,算是完全出圈儿了。不仅大权在握,更是多数人眼里的救世主。”
陈飞宇说道:
“也就是说,如果带状星云不是林雨疏最先发现的,那后边的一切,都难以成立了?”
邵峰摇了摇头:
“这个倒不至于。你看林雨疏以带状星云发现者的身份出现在公众视野里,到登上现在的权力巅峰,是不是给人一种有备而来的感觉。”
陈飞宇思忖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如果不是我们经历过这些事情,单就林雨疏这十几年的经历来看,确实也是个非同一般的励志故事。”
邵峰冷哼了一声说道:
“所有写在书上的励志故事,都不会告诉你主人公在事前厚积薄发的过程。现在一条比较清晰的脉络是,林雨疏为了保证计划顺利实施,可谓是不遗余力。威逼、利诱,如果都解决不了问题,那么就制造意外直接除掉提出问题的人。”
陈飞宇明白了邵峰的意思,说道:
“而且到现在都没有失手过,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谋划好的,也绝不是她林雨疏一个人能够完成的,在她的背后一定有个组织。所以,就算没有这位业余天文学家误打误撞地出现,林雨疏也会实行这套计划。”
邵峰点头道:
“他们做的越多,破绽也就越多,咱们就更能抓到线索。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快要能串起来了。你们在上天入地这段时间,我也没闲着。之前你提供给我那份名单,就是你老婆工作的科研机构,那些指引他们研究方向论文的署名科学家,我已经查出些端倪来了。”
陈飞宇放下了手里的自热食品,问道:
“我就觉得人体冬眠研究中心的研究方向有问题!正常的科学研发是在试错中曲折前进,而人体冬眠技术就像是知道了结果,去补足过程一样。特别是我经历过陀螺之后,这种感觉更加深刻!”
邵峰钻到帐篷外边,从车里拿回了一叠资料,说道:
“可能还真和你想的差不多。我先查了人体冬眠项目的那些论文署名科学家,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真实存在的。但都不是什么正经科学家,而是医生。研究生物体冬眠,算是他们的一个业余爱好。
他们也确实发表过一些关于人体冬眠的论文,但很少有在学术期刊上的。基本都是在报纸、猎奇刊物上。这感觉更像是公元纪元末期那种博眼球网红的行为,而不像是正经的学术研究。”
陈飞宇拿过邵峰手里的资料,一边看着,一边问道:
“那作为现在人体冬眠研究中心指导性文件的那几篇论文的作者,你都去找他们核实过论文的内容了吗?”
邵峰语气夸张地说道:
“老弟,你怕不是冷昏头了吧。这些人都是公元纪元二十世纪中叶的人,现在坟头草都一人多高了。”
陈飞宇拍着脑门,说道:
“对啊,我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而且在那个没有互联网和数字化的时代,这种边缘科学的论文基本不可能有留底。他们考虑得还真周到,现在是死无对证,属于是!”
邵峰从资料堆里翻出一张用密封袋保存的报纸,递给了陈飞宇:
“死无对证确实是,但我找到了这个东西,可以证伪这些论文的论点。”
陈飞宇接过报纸,透过密封袋费劲儿地看着里边的内容。
邵峰接着说道:
“这是我在走访其中一个叫罗伯特的科学家子女的时候拿到的,这个人算是人体冷冻技术的先驱了,你给我的名单里也有他的名字。他在1967年做了一个在当时轰动全球的实验,将一个患上了肺癌晚期,名为贝德福的七十岁富翁进行零下196度的低温保存。”
陈飞宇一边看着报纸上的内容,一边说道:
“嗯,这事儿我在营销号上听过,说是等医疗技术可以治疗他的病了,再解冻苏醒。那个富翁应该现在还躺在液氮罐子里吧。”
邵峰呵呵地笑道:
“和你想的刚刚相反,我专门调查了这件事情。那个富翁确实在大冰柜子里躺了一阵,但随着脑科学的发展,富翁被证明在冷冻当天就脑死亡了。他的子女也就没有再继续支付毫无意义的冷冻费用了。富翁被从冰柜里抬了出来,送进了火炉,现在装在盒子里了。”
陈飞宇也干笑了一声:
“呵呵,真是讽刺。”
邵峰又递上了一张照片给:
“更讽刺地还在后边,这是当时那名科学家的女儿给我看的他父亲的遗书。为了不影响父亲的声誉,她不允许我拍摄抬头和落款。但就这样,你就应该知道这位人体冷冻的先驱,重要理论依据的提出者,罗伯特先生对于人体冬眠的态度了。”
陈飞宇看着那一行行精致的英文字体,嘴巴不自觉地读出了遗书上几句关键的内容。
“亲爱的女儿,我对永生是如此地向往,我曾天真地以为北极蛙为我们打开了人类永生的大门。我在人体冬眠上花了大半生的时间,《永生的期盼》和《不朽的前景》这两本让我引以为傲的作品,现在看来就是两个最大的笑话。
1967年那场实验,曾让我认为是自己名垂青史的巅峰之作。谁能想到,我竟是那个穿着新衣的小丑。我死了之后,把我所有的研究资料和我一起埋葬,并且严厉告诫后人。不要走我的老路,不要在人体冬眠上浪费时间。因为这是一门压根不存在的学科。”
读完之后,陈飞宇呆若木鸡地愣了好一阵,然后猛地抬头,圆鼓着双眼看着邵峰:
“这位所谓人体冬眠理论的提出者,自己都不相信冬眠技术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