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母子两个吵了起来。
秦晓柠起身对着赵潘行了个臣礼,道:“陛下口口声声说‘你们如何如何’,想必这‘你们’,就是在说我们陆家了。”
她气质温润,说话亦是向来温和,便是眼下说出这般赌气的话,声音亦是如珠玉落盘一样,让人听得悦耳。
赵潘朝着秦晓柠看了过来,语气不由得缓下:“舅母说这话就是多心了,朕因着骊夫人的事气恼,一时口不择言罢了。”
秦晓柠道:“陛下因为心爱的女人气恼倒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您口口声声说是我们陆戟逼迫了您,这便是冤枉人了,当初陆家女进宫为后,的确是太后撮合,但我家王爷可是问过您意见的,您若是心里实在不愿,谁又能强迫得了呢,毕竟,这婚姻大事,虽是父母之命,但到底要当事人自己愿意才成,何况,您又是帝王,婚事上,自然是有权力抉择的。”
她看向赵潘,一字一顿道:“臣妇记得,当初可是您亲口说,对娴儿极其满意,愿意将后位给她。”
当初赵潘刚刚登基,羽翼未丰,面对群狼环伺的处境,正是需要依仗陆家,自然是巴不得与陆家多些纽带才好。
听了秦晓柠这一番话,赵潘支吾着点了点头:“朕,朕确实亲口答应将后位给娴儿的,时至今日,朕也没,没后悔。”
“陛下没后悔就好。”秦晓柠道:“于男子而言,三妻四妾再寻常不过,便是娶了个不喜欢的,也不耽误与心爱的女子相守,可是于女子而言,丈夫就是天,一旦被丈夫辜负,女子的余生也就只能凄惨度日了。”
赵潘别过了目光,清了清嗓子:“朕知晓舅母的意思,朕待娴儿的心虽不及骊夫人,但朕亦是没有亏待她。”
赵潘这话刚出口,陆太后便忍不住怼道:“你说这话的时候要摸摸自己的良心,娴儿入宫这么久,你何时真的拿她当妻子待过,不过是她懂事,从不计较,遇事还总是替你周全,就拿骊夫人这事吧,若是别人遇上这等居心叵测的侧室,早将其置于死地了,反倒是娴儿,三番五次的替你们遮掩,还愿意抚养那女人腹中的孩子。”
提及骊夫人,赵潘便像踩了尾巴一样。
他登时又恼怒了起来:“母后虽觉得娴儿好,但也别这般诋毁骊儿,为了朕,她可以去死,骊儿她何尝不是对朕一片赤诚。”
秦晓柠闻言淡淡一笑:“这些是陛下的家事,臣妇本不该多嘴,只是陛下因为骊夫人,三番五次的与太后争执,又置皇后于尴尬境地,有些话,臣妇不吐不快。”
她直言道:“臣妇同太后一样,不信那骊夫人怀上龙嗣是个意外,她已经意外为陛下诞下过一女,一次意外说得通,次次意外,那就是处心积虑了。”
赵潘闻言冷冷一笑:“母后为此都下旨待她生下孩儿后处死,便是她真的别有居心,难道还能不顾自己性命。”
秦晓柠道:“她自然是顾惜性命的,所以才要寻死觅活给陛下看。”
“你——”赵潘气急,对着秦晓柠一时语塞。
秦晓柠则是直言不讳道:“一个人若是真想死,有的是办法,哪里会自戕未遂。”
赵潘被怼得无话可说,只好悻悻而去。
对于这个儿子,陆太后也是无奈,她在宫里斗了小半辈子,终于熬出了头儿,将儿子扶上了帝王之位,可到头来,却依旧是苦恼不断。
陆太后留下秦晓柠陪她吃酒,她喝得微醺,一双凤眸中噙着水汽:“我这辈子,就是不值。”
陆太后最后喝得大醉,秦晓柠一直陪着她,直到宫女服侍她睡下,秦晓柠才出了重华殿。
从重华殿出来,穿过一道回廊,再绕过一座假山,就出了内宫,跨过宫门口,再走一段路,便是摄政殿。
这是陆戟处理政务的地方。
他身为摄政重臣,日常都是在这里处理公务。眼下,已经是圆月升空,可摄政殿里依旧亮着灯火。
他这是还在忙着政事,自从成了摄政王,他几乎每日都要忙到很晚才归,有时候,待他回府的时候,她跟孩子们已经入睡,第二日他们醒来,他又是已经去临朝了。
她和孩子们时常是连着几日都见不到他。
这么些年,他对外怀柔,不再让国家陷入连年征战,对内,他推行了新政,废圈地,除赋税,让老百姓安居乐业,过上了富足日子。
有人说他霸占着摄政之位,不过是贪权,可秦晓柠知晓,他这般做,是心怀家国大业。
新帝那样任性的年轻人,完全担不起治理国家的担子。
眼尖的老宦官见了秦晓柠过来,立马迎了上来:“王妃,您是来寻摄政王的吧,她还没忙完呢。”
又殷勤道:“老奴这就进去通传一声,您先稍等。”
说着,他正要躬身而去,却被秦晓柠拦住:“不必去打扰王爷,我且在侧殿等他就是。”
“也好。”老宦官闻言引路:“老奴这就带王妃过去。”
侧殿是寝殿,虽阔朗却只有一个小太监在里头当差,显得有些冷清。
秦晓柠自顾在椅子上坐下,老宦官亲自捧来香茶:“从前,王爷忙到晚了的时候,便会在这里过夜,自从娶了王妃后,这里便是空下来了,便是再晚,王爷也不留宿这里了,都要出宫回府去。”
老宦官说这话的时候,笑眼弯弯的看着秦晓柠,话里话外带着一点子讨好的意味。
秦晓柠并未多言,只不过淡淡一笑。
老宦官见状,便识趣的闭上了嘴巴:“老奴回正殿守着去,待见王爷忙完,老奴好告知他王妃在这里。”
“去吧。”秦晓柠道。
待人退下后,她自顾的喝完了一盏热茶,便信步在殿内走动,这大殿是个两进出的格局,外头是个偌大的厅堂,里头是卧房,秦晓柠推开内殿的门,只见里头一应寝具齐全,劳累了一整日,她便自顾的靠在了床榻上小憩,无意中伸手到枕下的时候,触碰到一个小小的异物,她拿出来一看,竟是一枚折着的纸鹤。
这玩意是她儿时常折的玩意,还是她娘亲教她的呢,二人自幼长在一处,不知何时,竟是被陆戟给学了去了。
秦晓柠信手把玩了一番那小纸鹤,隐约瞧见里头的纸笺上似乎写着字,她便小心的将那纸鹤一点点打开,映入眼帘的竟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秦晓柠,秦晓柠,秦晓柠。
全是她的名字。
在那密密匝匝写满了她名字的纸笺最下方,有一行字。
你到底在哪里?你个骗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快回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