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海喋喋不休的讲述终于告一段落,他看着这衣冠楚楚,却额头微微出汗的两人,伸手打开一扇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还有个房间?魏军脸上的肌R在微微抽搐,控制着自己不回头去看那些照片,说实话,他有点怕了,他的内心并不像他表面那么平静,冯一鸣的所作所为无非是在批判他们两人内心的道德感,虽然混迹商界近二十年,已经是个老油条,但刚才魏军依旧为这些冷漠的照片而震撼,只不过多年锻炼出来的克制力让他的情绪没有一丝外露。
被打开的房间里一片漆黑,魏军和梁刑咬着牙关缓缓走进去,光线的变化让他们一时半会儿看不清周围的一切,但很快面前缓缓出现的屏幕让他们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小型放映厅。
和外面的照片一样,纪录片也只有黑白两色,冰冷、冷漠的旁观视角在旁白的帮助下,无情的展示出最平凡的人生中,最残酷的一面,生离死别亦常事,但有着无限希望的小小孩童们,还没来得及憧憬未来,就被无情的夺走人生绝大部分希望……
画面很粗糙,角度也不太对,看得出来是偷拍的,病房内被挤得人满为患,躺在病床上的孩子虚弱无力的伸出手向着床头的母亲招手,口中喃喃说着什么。
镜头对准了门边的几个护士,她们脸上挂着习空见惯的神情,低声讨论着什么。
“真是不进医院不知道外面东西有多脏,我现在出去买什么东西都有点怕。”
“那倒不至于,但是奶粉绝不能买国产的,小孩子本来免疫力就不高,抵御力差,万一出事真是后悔莫及……”
病房里传出撕心裂肺的痛哭声,镜头一阵摇晃后,梁刑和魏军的嘴唇都有点发抖,刚才还在动弹的孩子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去,只留下一个破碎不堪的家庭。
“真的是因为奶粉质量?”屏幕中有人发问,应该就是偷拍者。
“肯定是,医院不肯承认,怕得罪人,但是有个年轻医生偷偷告诉我的,他们医生要买奶粉给子女,都是买进口的。”
发问人继续问:“是哪个牌子的奶粉?”
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扔过来一袋奶粉,愤怒的大吼,“三路,是三路婴幼儿奶粉。”
发问人不再提问题,镜头对准病床上刚刚离去的孩子,渐渐后退,逝者、家属、病床、护士渐渐模糊起来。
旁白响起,“鲁迅先生曾经说,救救孩子,这句话放到现代社会一样可以通用,虽然一个指的是精神世界,一个指的是R体健康。”
“生老病死皆是常事,无形的黑暗笼罩着这些孩子,如果没有人呐喊,下一个是谁?”
放映厅的大灯亮起,魏军和梁刑如同被释放的囚犯,迅速从房间中逃出来,好像身后有什么要一口吞下他们的怪兽一般。
口干舌燥的喝了整整两杯茶,梁刑才平静下来,迟疑的看了眼魏军,两人相视苦笑,他们都是在俗世中磨砺多年的老油条,即使在看完那些墙上的照片后,顿生愤慨的同时,心里也不禁各怀鬼胎,但是在看完刚才那段视频,或者说纪录片后,那颗在俗世中被磨得冰凉的心脏也不禁跳动起来。
魏军咽下一口唾沫,似笑似哭的说:“刚才的旁白好像是冯少你亲自上阵?这算是纪录片吧,平铺直述,完全没有起伏转折,如果放到电影院里,恐怕票房不高。”
“当然。”冯一鸣靠在墙上,盯着地板,“片子的资料是于海搜集的,是我亲自配音,连我们俩都没勇气看第二遍,怎么可能有票房?”
冯一鸣突然抬起头,盯着魏军、梁刑的目光尖锐,“但是你们依旧被镇住了,不是吗?光看你们刚才离开房间的速度就能知道……”
梁刑和魏军都目光躲闪,埋头不语。
“这部纪录片的确不够精彩,但是却足够真实。”冯一鸣的话毫不留情,“真实的场景,真实的对话,真实的细节,真实本身就拥有最强大的力量。”
长久的沉默,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窗外一片漆黑,办公桌上的烟灰缸已经整理了四次,冯一鸣的心渐渐冷了下去,是自己太高估这两人的道德感?还是说面前的阻力太大让他们知难而退?
就在冯一鸣抽完最后一根烟的时候,梁刑抖着嘴唇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冯少,你知不知道掀盖子会得罪多少人?”
“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你会砸了多少人饭碗?”梁刑继续问:“就连中博网都很可能……上面宣传口的那帮人本来就看我不爽,恐怕我在羊城都待不下去了……”
冯一鸣精神一振,从抽屉里又掏出两包烟丢过去,竖起手指,仔细解释道:“第一,这是掀盖子,而不是掀桌子,主要目标对准婴幼儿奶粉,R业公司的选择也就那么一两家,那几个巨无霸咱们提都不提,压力会小很多。”
“第二,中博网那边尽量客观,炒作的时候引个头,其他几个论坛、博客网站上次还Y了咱们一把,这次也把他们拖下水,这样一来,法不责众……”
“哪里有那么简单!”梁刑摇头说:“国内目前没有能和中博网相提并论的时事讨论聚集区,一旦捅出来,不管炒到什么程度,所有人目光都会对准中博网。”
冯一鸣眨眨眼,正要找说词,突然魏军抬头伸手打断了梁刑的追问。
“我觉得有点奇怪。”魏军深深的看了眼冯一鸣,低声说:“当年你最早是开网吧,后来创立天韵科技,再之后依托展雄投资,新开的公司都是it业,为什么要捣鼓出这家天河R业?”
“不要说什么为家乡父老出力的鬼话。”魏军郑重其事的说:“我记得刚才于海在讲解照片的时候,提到最早拍的照片是二零零年九月份,那时候天韵科技刚刚成立,天河R业连影子都没有。”
冯一鸣呆呆的愣了会儿,才从怀中掏出一张照片递过去,“我不知道刚才那两千三百六十七张照片给你们多大的触动,因为……因为我没看过,一张都没有……”
梁刑和魏军接过照片,一对年轻的小夫妻跪在小小病床前,父亲捶地大哭,母亲怀中的婴儿面色青紫,纤细的手脚,诺大的头颅显得格外怪异,病床边环绕着几个医生护士,神情平淡自然,甚至带了几丝不耐烦。
两拨人截然相反的举止神情让这张照片显得冲击力十足,梁刑看了眼就偏过头去,不忍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