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霆发不出声,情急抬腿,一迈步滚倒在地,这才发现右腿已经骨折,但奇怪的是竟然感觉不到一丝疼痛,想想大概又是僵尸毒的“功劳”!
再看坑边树上,拴停着一辆马车,车上血迹斑斑,似乎拉过尸体。
肖霆一个激凌明白过来,俯身拼命扒开已经埋了半尺厚的黄土,露出其下一排裹尸的草席。
肖霆颤抖着一具具扒开席子看,果然在第六具草席中,发现了喉咙被割开的母亲尸体。
肖霆抱住尸体嚎陶大哭,声音咽泣断续,形如鬼呓。
等哭够了,肖霆捡起仵作丢在坑边的铁锹,瘸着腿挥泪掩埋好家人尸体。
不远处地上丢着半根木桩,削平的一面上刻有“肖公母子及家人亡灵之墓”,下面连个名字也没有署。
肖霆知道木牌一定是仵作所为,想到自己随时会毒发身亡,和死人也差不了多少,所以并不更改内容,捡过来直接插在坟前。
含泪拜过母亲及一众家仆的亡灵,肖霆解开仵作惊吓之余顾不上赶走的马车缰绳,挥鞭打马,向西直奔。
他现在唯一祈盼之事就是在毒发身亡前赶到太原府,把林芷梅尚在人间的消息告诉柴少宁。
然而马车才驶上大路,肖霆突觉面门处剧痛难当。
“怎么会这样?”肖霆心中大惊。由于僵尸毒的作用,即使昨夜被圣山尊者的鬼爪抓上面门时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如果放在平时,僵硬的身体忽然恢复痛觉,或许意味着可能出现一线生机,但现在情况不同,假如体内僵尸毒无法压制伤痛,他会因为疼痛而无力做为,那样的话还怎么前往山西?
忧虑之际,肖霆已经感觉到胸口、下肢各处被鬼爪抓伤的地方相继都传来了剧痛,痛感越来越强,很快达到让他无法忍受的地步。
“一定是圣地、圣山二鬼爪上的奇毒与僵尸毒发生了相克。”肖霆想明白事情的缘由,可也无济于事,他大吼一声,仰面后倒在车厢中,任由马车顺着大道漫无目的向前狂奔。
――――
大名府中,金刀老侠客洪泰经过数日的休养,身体渐渐康复,但大儿子洪彪惨死,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却无时无刻不令他肝肠寸断。
金刀已经被昔日和洪彪要好的一帮衙役们送了回来。老侠客本来想把金刀封存,它既然染上儿子的鲜血,自己怎么还能再用?但一想到仇人仍在逍遥法外,老侠客啐碎钢牙,他发誓要用这把金刀将仇人千刀万剐,替儿子报仇雪恨。
念头一起,洪泰被这股气势所撑,浑身病痛竟然不治而愈。
二儿子洪荃去江南贩运丝布还没有回来,老侠客于是自己扎束停当,连续两夜游走在城中各处,寻找贼人的踪迹。
这天晚上,洪泰穿好夜行衣,避开众多巡逻兵马,再一次潜出城外,在阴暗的林中一路搜寻,不知不觉来在一座小镇内。
时值深秋,冬意已现,寒风劲疾。老侠客紧一紧胸前的衣口,心中默念着儿子洪彪的名字道:“彪儿泉下有灵,当指引为父找到仇人,为你报仇雪恨!”
其实洪泰也知道,经过这么一闹,路玉山等人多半不会留在大名府附近,况且以恶钓客的本领,自己就算找到他,恐怕和送死也没有多大区别。但洪泰偏就是那种无所畏惧之人,强烈的仇恨支撑着他,哪怕毫无希望,他也绝不会放弃。
眼见夜已过半,连星空也似乎变得慵懒起来,只留下几点微弱星光,在月芒边缘外稀疏而朦胧地打着盹。
这一夜似乎又将要无功而返。老侠客心中暗叹一声,正要返回,忽然感觉前方哪里有点不对劲?
洪泰隐在暗处,仔细察看面前的景况,猛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来在了好友秦孝友居住的镇中,之前目光一直盯着的,正是不远处秦家药楼那在夜晚月光下投出的巨大阴影。
此时阴影铺往街中心处的轮廓一角正如活了般,在慢慢地改变着形状!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彪儿,待为父为你报仇!”老侠客心里面默祷着,伸手探上金刀刀柄。
楼影当然不会改变形状,改变的是悬挂在其上的贼人姿势。
屋檐下的贼人绝没有想到自己暴露在月光下的投影已泄露天机,上半身仍毫无知觉地隐在檐下暗处,伸着手在檐角旮旯里左掏右摸,确定无物后刚准备翻回楼内,耳旁忽然金风骤起,一支冷箭挂着月光的寒芒,“嘭”一声钉在这贼背上。
贼人一声惨叫,松手从近十丈高的檐顶落往下方墙外小巷的路面上。
叫声一起,秦宅楼中竟然连续窜出三四条黑影。这些人乍一露面就被一支支飞箭射死。发箭之人功力奇高、准头十足,顿时吓得其他藏在楼中各处的众多贼人再也不敢露面。
然而袭击之人早有准备,火箭发出,眨眼间将秦楼化为一片火海。楼中但凡有耐不住火焚之苦从藏身处跑出来的人,无不死于箭下。
洪泰眼睛亮了起来,脑海中闪现的全是天盗的字眼,如此手段,正是天盗惯用的伎俩。
借着熊熊火光,洪泰看到秦宅四围都已被黑衣人包围。这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来在镇中?个个技艺高强,胆大心细,直等楼中惨呼声渐渐消失,闻讯而来的乡丁们已近在眼前,这才一个个井然有序地顺着镇中小巷朝洪泰所处位置的相反方向迅速退去。
洪泰目睹着贼人离开,从潜藏处走出。他要追踪找到贼人的老巢,将天盗一网打尽。
然而就在这时候,洪泰发现先前被射落巷中的黑衣人在天盗离开后忽然动了起来,背上犹自插着长箭,努力顺着巷道朝前爬去
原来这个最初攀在德艺楼檐角处的贼人武功不弱,竟然没有死,中箭后摔落巷中,反而因此免了火焚的厄运。这个贼人知道对头厉害,所以单等敌人全部撤走,这才敢爬动求生。但他绝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暗中居然还藏着一个洪泰。
洪泰上前一把揪起地上的黑衣人,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饶命!”黑衣人哀哀求告。
“快说,你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洪泰情急追贼,没功夫和他耗时间,大刀一抬,直接压上黑衣人脖颈,锋利的刀锋顿时将贼人皮肤拉开,鲜血顺脖子流入衣领内。
黑衣人眼中露出惊恐神色,颤声道:“宇文楼主不幸死在大名府衙,我们这帮人群龙无首,听说秦孝友医术超群,这么多年,家中攒了不少财物――”
洪泰听到这里,心中已经雪亮,明白了这帮人的来历,不再听他罗嗦,把黑衣人往地上一丢,迈步去追退走的天盗。
秦孝友多年行医,确实积攒下不少财物。如今风月门的死对头:圣剑山庄虽然被抄,但杨立元身死,官府对江湖帮派极其忌讳,风月七楼重开一事便受到阻碍,宇文一剑手下的贼子谋生无望,竟打起了秦孝友遗产的主意,悄悄来拣便宜,却不料被天盗党羽察觉,突施报复。
洪泰不愿意把精力浪费在这些为财送命的蠢货身上,转身去追天盗,哪知才跑出几步,身后一声惨叫,事情竟然又起变化。一支迥异于平常飞镖的蛇形镖正正地钉进了黑衣人的额头。
深夜空巷,蛇形镖从何而来?
洪泰停步细查,这才发现黑衣人爬行的方向笔直指向前方不远处的一家院门。
洪泰挥钢刀护住身体,跃上那家小院的院墙。
小院不大,院中只有一套里外间,外间屋的屋门开着,黑呼呼阴深可怖。
洪泰一声冷哼,刚要扑下,巷中大量脚步声响起,有人叫道:“洪老爷子,您怎么在这里?”
洪泰低头一看,众多乡丁已经举着火把涌入巷口。在这一群人中,竟然夹杂着六七名大名府的衙役。领头衙役个子不高,精精瘦瘦,黝黑的面容上留着一缕山羊胡。
洪泰认出是儿子生前好友、同在大名府衙中当差的捕头吴快。
细听小院屋中已经没有了呼吸之声,洪泰判断贼人已经逃走,于是跳下墙头道:“彪儿绝不能白死,吴捕头怎么也会在这里?”
吴快脸上露出为难神色,最终还是解释道:“洪老爷子,我瞒别人不能瞒您。这个秦孝友身份有点特殊,他一家人遇害,绝不仅仅是因为受到肖霆一案牵累这么简单。兵马司许大人命在下带人来此蹲守,要看其后形势如何发展?其中太详细的内情,恕在下不便相告。”
“相交十多年,都不知道我这位老友有如此神秘的背景。”洪泰目光不由又望向躺在街心黑衣人额头上那枚蛇形镖,摇头道:“能让名震江湖的玉面蛇娘亲自来此监守,孝友,你究竟背负着什么样的使命?”
吴快欲言又止,洪泰一挥手道:“我无意探究别人秘密,但我欠秦家三条人命,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而且彪儿的仇,我一定要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