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衣料华贵的袍子,两柄乌木唐刀静静的躺在匣中的素锦上,看着平平无奇。
但对于刘备、关羽这样的沙场宿将来说,这样迥异于汉环首刀的刀型,却是叫两人眼前一亮。
在丁吏的热情邀请下,两人各取其中一柄,正要拔出细看,便有僮仆疾步走来报道:“左将军,司空府上许都尉来访。”
刘备心头一震,面上的喜色僵住,心中有一万种不好的猜测,不知许褚这曹操身边亲信重将所来究竟何事。
但他是何等人,仅是一瞬间的失态,下一息便调整过来,笑道:“快请!”
话音未落下,就有人瓮声瓮气道:“不必了,褚自己进来了。”
许褚手按在剑上,和一个相貌堂堂目若朗星的武人一同在甲士的簇拥下,大步走了进来。
进到堂中,许褚浓眉之下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先在屋中众人身上扫了一圈。
就像是一只凶狠的猎犬,冷冷地寻找着可疑之处。
他这样不等通报长驱直入,无疑是十分失礼的。
换作往常刘备少不得要发难,可现在他却只咬紧牙关,一手按住关羽紧绷的胳膊。
“不知许都尉到访所谓何事?”
许褚眼睛在丁吏身上扫了一圈,论及外表震慑力,能与他相比较的只有张飞。
被这样一个腰合十围的大汉用恶犬似的目光看着,丁吏也头皮发麻,但还是拱手行礼。
许褚眯了眯眼睛,视线在堂中的箱子上扫过:“辽西来使,不知到左将军府上有何事?”
丁吏垂首道:“回许都尉,已故公孙将军之女命小人为左将军带来年礼。”
许褚听了没有答话,只是视线又扫了一圈,忽的憨厚一笑:“哈哈,原是如此,褚粗莽不识礼数,还请玄德公见谅。”
说完,这汉子一副莽夫形象,将他擅闯的事情一句带过。
堂中只回响着他粗嘎的笑声。
一旁的关羽恨恨别开头,寄人篱下,便是如此憋屈。
刘备心中何尝不是这样的感受,但他没有任性的资本,扯了一下嘴角。
陪同着许褚一起来的那个武人这时开口道:“许都尉素来莽撞,还请刘使君、云长兄莫与他计较。”
许褚附和着他的话,再次拱手致歉后道:“司空命我相请。”
刘备还能说些什么,只拱手应承了:“不知司空有何要事?”
许褚揉了一把下颌乱糟糟的胡须道:“司空设宴,请左将军过府饮酒。”
然后他眼中一顿,瞧见了刘备和关羽手里的刀:“左将军手中是何物?”
他明明看见了是刀,却装傻充愣地问。
刘备按捺住心中气恼道:“是公孙将军之女所赠的年礼。”
“噢?辽西送来的?上次辽西送来的那方砚台,司空十分喜欢,须臾不离身。”许褚睁大了眼睛,“不知是何宝刀,褚可有幸一观?”
一旁那个极力缓和气氛的武人,也应和道:“辽也想见识见识。”
刘备吸了一口气,扯动嘴角:“自无不可。”
说完,他拔刀出鞘。
他看这长刀外表平平无奇,又被坏了兴致,就随手一拔。
却没有想到,随着一声锃然声响,如水的刀光让众人眼睛一晃。
极具观赏价值的扭转火焰纹,沿着唐横刀的线条流淌,就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在梁上投出一片雪亮光影。
关羽也一把抽出了手中的长刀,刀形状一样,但这柄刀身却是钢珠锻打般的冰裂纹。
即便是有心探查的许褚,也一时忘记了目的,张大眼睛:“这,这是什么刀?”
他问刘备关羽自然不可能得到回答。
几人同时看向了一旁的辽西使者丁吏。
丁吏同时被几个当世有数的猛将眼神炙热地盯着,额上瞬间冒出些细汗,强行稳住后解释道:“这是辽西天外陨铁所铸造,名为横刀。”
“天外陨铁?”
“横刀?”
哪个武人能拒绝一把好刀,几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丁吏。
丁吏一一解释了。
许褚眼馋地盯了半天,关羽即便很想现在就好好研究研究,也冷哼一声,收刀入鞘不给他看。
许褚这才收回视线,又看了看剩余的几个箱子。
知道他今日不看看是不安心的,箱子里也确实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丁吏上前一一开了箱子。
长刀之后,就是一些辽西特产的皮裘毛料。
考虑到刘备可能手边不宽裕,但又不能直接送钱,公孙颜足斤足两弄了些黄金钗环首饰,假借赠给女眷一起送了过来。
都是一些妥帖的家礼。
“还有两匹辽西产的骏马。”丁吏捧着最后一只匣子道,“最后此物是单送关将军的。”
关羽不明所以,接来一看,微眯的眼睛瞬间张大。
匣中是一卷字迹清晰,誊抄在防水羔羊皮上的《春秋》
即便嘴上再怎么否认,人都是现实的。
几份击穿心窝的重礼后,关羽对公孙颜的好感度瞬间刷到爆表。
爱不释手地接过,满脸涨得通红。
许褚最后探头看了一眼,这才道:“这备下礼物的娘子倒是用心了。”
说完,他转头看向刘备:“哎呀,耽误了好些时间,司空定要责骂我,不知左将军是否现在动身?免得司空久等。”
便是久等,还不是因为你。
刘备心中暗骂一声:“先前在井台边收拾野猪,一身污糟,这样去见着实失礼,待我去换身衣裳。”
关羽捧着书,神情一动:“兄长。”
刘备却是笑着摇头道:“司空邀我去饮酒,云长不必跟随了。”
而后又看向一旁公孙颜送来的袍子,面上露出欣喜之色:“正好,穿着我侄女送来的衣袍。”
没一会,换上公孙颜号称亲手做的袍子出来,刘备立在堂中,转了一圈。
刻意做出的嘚瑟神色让许褚眼中审视稍退。
早就听闻这位左将军年少时就不好读书,爱犬马,现在瞧着确实如此。
嘚瑟了一圈,刘备又与丁吏交代了一番,让他留在府中住一夜,这才跟着许褚等人离开。
待他们走后,堂中无人,见关羽忧心忡忡,丁吏才轻声叹了口气。
“未曾想到,许都如此凶险,二位当早做打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