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安沐阳起了个早,几个月没有回到老家了。吃完早餐,就在村里转了会儿,途中,遇见三三两下地干活的邻居,安沐阳和他们热情地打招呼。

    由于村里丧葬习俗,一般老喜(俗称老人过世)早上主人家都没有什么活干,安沐阳就一路慢慢悠悠地逛到了外婆家的寨子。时值给玉米除草的时期,刚好看到外婆在寨子头公路旁的一块地里给玉米除草,安沐阳和外婆除了会儿草,顺便还拉了会儿家常。

    安沐阳外婆虽然已是八十的高龄,但是身体还特别硬朗,每年还能种一季庄稼,养两三头肥猪过年。安沐阳在心里想着,农村生活是要艰苦些,但是大多数老年人的身体,却比城里同龄人的还要好,还要利索。

    安沐阳:“外婆,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就别再辛苦了嘛,我舅舅我妈他们又不是不给你吃穿。一个月一家给几百,一个月都是两三千了,你怎么都用不完啊。”

    外婆:“自己种得有么想吃什么吃什么,你自己不种一点,看到人家有,想吃你好意思问别人要啊?更何况又不是做不到。”

    安沐阳:“话是这样说没有错,但是有钱的嘛,想吃什么,想买什么,就去买呗,我们回来的时候,也可买给你嘛。现在车子跑到家门口来接了,又不像以前走路,要一两个小时,难走。”

    外婆:“买嘛,还得跑到街上去了嘛,自己种点嘛,想吃嘛跑那土里就可以拿回来了,什么不得自己有。”

    安沐阳:“是嘛是嘛,不过少种点咯,种啷个多,累得很,而且年纪大了,要注意安全嘞。”

    外婆:“你说嘞哦,会注意的了,你们平时在外,也要多注意安全,女娃儿家,晚上不要出去玩哦。”

    安沐阳:“晓得呢嘛,您今年种好多苞谷(玉米)好多洋芋(土豆)嘞?还有好多没有搞完喃?”

    外婆:“苞谷呢嘛要打几十背呢嘛,洋芋嘛,能挖头二十背吧,到时候有时间回来帮我哈哦。”

    安沐阳:“哎哟,您看您这么大把年纪了,八十来岁的人了哎,您少栽点嘛,人家好多那个城里头嘞人哦,跟您这个年纪的,走路都是喘气的咯,您还一天上坡下坎呢。”

    “有空嘛我回来帮忙嘛。”

    外婆:“人家城里嘞人嘛,和我们农村不一样了嘛,我们农村人,不种点粮食,吃啥子嗯。”

    安沐阳:“好嘛,反正您平时爬坡下坎呢注意安全哦。”

    ......

    安沐阳陪其外婆将近干了两小时的活,看看时间,快十一点了呢。

    安沐阳:“外婆,我克(去)您家洗个手收拾一下嗯,要去陈阿贵家帮忙弄饭吃了哦,您一个人慢慢忙了哈,早点儿回去,太阳晒很咯。”

    外婆:“你克(去)嘛,特意回来帮忙呢嘛要好好帮哈,放勤快些哦,你爸妈又不在家。”

    安沐阳:“晓得啦。”

    说完,安沐阳就去了其外婆家收拾好以后,就去了陈阿贵家。

    到了陈阿贵家,邻居们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午饭了,安沐阳也系好围裙,戴好袖套加入其中,能做什么,就帮忙做什么,不一会儿,就开饭了。

    吃完饭帮忙洗了碗以后,正值中午,人们要么回家给家禽喂粮,要么三三两两坐在一起摆龙门阵(聊天)。聊张三家的长,吹李四家的短,谁家儿子真有出息,又带了个女朋友回家了,哪家女儿又重新找了个男朋友了,谁谁谁考上了工作,得到了个铁饭碗,有出息......

    安沐阳安静地坐在他们身边,不加入他们的闲谈是非,只是偶尔笑笑来回应他们。安沐阳从来都知道,闲谈莫论人非,静坐常思己过的道理。

    其实,安沐阳也知道,自己也是他们八卦中的主角之一,只不过现在安沐阳在他们的队伍中,被闲谈对象成了别人,他们只是偶尔问问安沐阳的一些情况。

    坐了一会儿,暂时也没有啥事做,安沐阳实在无聊,就想起来回村上班的事儿,刚好村委会就在离陈阿贵家不远的地方,走路几分钟,就想去看看。

    随即安沐阳就出发去往村委会。

    几分钟路程的途中,安沐阳心想,也许,谁也不会想到,过不了几天,她就会跑回村里来上班吧,就算是刚才和外婆一起戴了俩小时,她也没有向外婆透露一点风声。

    五分钟后,安沐阳到了村委会,驻村干部,村主任等都在,也都认识安沐阳,热情地叫她坐,并问她有啥事。

    时任村主任李主任和安沐阳家还是表姨亲关系,就问安沐阳道:“梅梅,你回来办事儿还是回来帮忙陈阿贵家嗯?”

    安沐阳:“大舅,我回来帮忙嗯,我爸他们不在家,我离家近,我就回来帮忙,能帮忙做什么做什么。”

    李主任:“哦哦,你爸爸们要哪哈(什么时候)回来?”

    安沐阳:“过年才回来哦,厂里忙得很,请不到假,不然他们都要回来帮忙哈。”

    李主任:“也是,太远了,几千公里,也是无法呢,你一个女娃娃,又还想得到很,会跑回来帮忙。”

    安沐阳:“嘛我在家嘛我就来帮哈了,远亲不如近邻嘛,哪家不得点事需要乡亲们帮忙嘞,我应该回来帮的。”

    李主任:“是呢是呢,话说,梅梅你来村委会,有啥事啊?”

    安沐阳:“大舅,没啥事嗯,就是现在吃了饭没啥事做了,我来看看你们上班。”

    “话说大舅,你们在村里上班,一天都需要做些什么工作啊?”

    “听说脱贫攻坚的时候,老忙了,我很多朋友,他们直接带着孩子到村里上班,吃住在村,有时候加班到晚上十一二点,现在还忙吗?”

    李主任:“脱贫攻坚时期的确很忙的嘞,现在脱贫攻坚战打完了,轻松些咯,不得那个时候忙咯。”

    这时,驻村干部陈火华道:“有没有兴趣来村里上班,我们支部书记请产假了,可能产假回来要调回乡里了,村里上班很不错的,考虑考虑?”时任支部书记为乡下派公职书记。

    安沐阳:“那现在是好多了,不太忙了哈。”

    “不来,没有我的位置嘛,而且,能力欠缺,怕搞不动老百姓工作哦,到时候耽误到工作进度,惭愧得很呢。”

    陈火华:“谦虚啥子哦,真的不错的,而且你那么优秀优秀,能力那么强,没有问题的。”

    安沐阳没有告诉他们,她不久会来上班。一是县委组织部门里相关工作人员虽然和乡里对接了,但是时任乡组织委员去市里培训了,还没有回来,还没有和安沐阳沟通过,也还没有和村里对接;二是还没有完全确定的事情,怕有变数,安沐阳也不想提前说出来;三是安沐阳也只是想先来探探情况。

    安沐阳:“没有谦虚嘞,是实话实说,没有做过百姓工作,且村里工作又是第一线,看似简单,其实我想想都很困难的咯,就不要蒙我咯。”

    安沐阳其实就是先来刺探刺探“军情”,试试水。

    安沐阳又和他们唠嗑了一会儿,大体了解了一些平时的工作内容和情况后,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起身告辞,前往陈阿贵家继续帮忙了。

    时间一晃,又到了晚饭时间,安沐阳帮忙准备了饭菜,吃了饭后,就回家继续给学生上课去了。

    时间终于到了陈阿贵父亲正悼的这天,也是最热闹最忙的一天。

    这天,安沐阳照样系上围裙,戴上袖套,挽起头发,帮忙端菜,洗碗,打扫卫生,看到有啥做的,都去做。

    到下午四点左右的时候,一个显示本地归属的陌生号码呼入安沐阳手机,安沐阳接听后,是一个好听的男声。

    安沐阳:“喂,您好,请问您哪位?”

    对方:“您好,请问您是安沐阳吗?”

    安沐阳:“我是,请问您是?”

    对方:“您好,我是XX乡的组织委员周益,县里给我发了函,并打电话给我说,您想回村上班,我个您打个电话,和您沟通沟通,并问问您的情况。”

    安沐阳:“哦哦,委员您好,是的,他们已经问过我了,我愿意回我们村来上班的。”

    “只是不知道您们需要我们准备些什么材料,然后什么时候上班?”

    周益:“是这样的,我想问一下您的情况,您是党员吗?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安沐阳:“是党员,已经转正了的,现在在做的工作是给学生补课,线上补习。”

    周益:“那您回来上班,您不给学生上课了吗?”

    安沐阳:“上的。不过我是下班以后以及周末才上课,应该不会影响上班。”

    周益:“哦,原来是这样,那应该不太影响。”

    “您如果确定回来上班的话,能做长久吗?不要说来一两个月,觉得做不到跑了哦?”

    安沐阳:“这个问题,因为我没有做过类似工作,我现在暂时不能保证说,我一定能做多久。”

    “这样,不是有一段时间需要跟岗锻炼吗,我先来试试,如果不适应,我会提前给您说。”

    “您看可以吗?”

    周益:“这样子啊,那也行,目前你们村找不到合适的人。”

    安沐阳:“那,委员,什么时候上班?我需要提前准备准备。”

    周益:“现在都可以来上班了,不过这样也太急,可能您也没有准备好,这样,您三天后来上班怎么样?”

    安沐阳:“这世间太赶了,现在也是四月下旬了,要不这样吧,我过了五一、五四再去上班吧,您看行吗?”

    周益:“这样也行,那期待您的到来哦,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再见。”

    安沐阳:“好的,谢谢委员,再见。”

    挂了电话,安沐阳又继续去帮忙。这晚上,安沐阳给学生及家长请了假。因为按照习俗,亲戚朋友在这一天,都要多在主人家坐坐。

    晚上,安沐阳看着在灵堂前吹吹打打的丧葬乐队,听着他们二胡拉出来的曲子,已不再是小时候听到的悲伤曲子,而是当地的一种民间山歌,没有听出悲伤,甚至听出一些欢快。

    在当地,山歌是一种民间娱乐活动,有时候还是男女之间两情相悦时互相表达爱慕之情的方式。

    都说没有二胡拉不出来的悲伤,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就变了呢?时代在进步,各种变化天翻地覆。

    现下,办丧事时用二胡拉山歌调子,已经算是非常非常正常的了。更有甚者,有个别老百姓家,办丧事时,还会请各种跳舞的,打鼓的,重低音DJ的丧事乐队来助兴的,甚至还有请人来跳艳舞的。

    又跳又唱,知道的,是有亲人过世,在办丧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举办什么活动呢。

    亲人过世,本身就是一件悲伤的事情。可是经过如今一些“前卫分子”的“改革”,已不见感受不到悲伤在哪里,多半只感受得到“热闹”。

    越来越“时髦”的丧葬风俗,从某些方面来说,有利有弊。

    弊端:用一个不太好听的词形容的话,叫“伤风败俗”;

    利:给农村某些人员解决了“就业”,增加其收入,还能在一定程度上暂时驱散主人家失去亲人的悲伤阴霾。

    所以,在一定程度上,这样的风俗“改革”,也不完全是坏事。

    安沐阳看着这一片祥和热闹,想了很多。

    人这一辈子,命长点,活个八九十岁,命短点,几岁,十几岁,二十几岁,三四十岁。可不管活多久,最终的归宿都是埋地三尺,终成一抔黄土。

    所以,趁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该珍惜珍惜,该陪伴陪伴,想做的赶紧去做,想爱的用心去爱。

    此时的安沐阳,内心的确是这样想的,只是,认真用心的人,总是是被辜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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