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闷热,晋地的人有长久因为天气而形成的习惯,他们总喜欢夜里在外头架竹床来消暑,多的是人就睡在院子里的,也有睡在外头树底下的。
这一路上老三走的战战兢兢,到后来,干脆连马也不敢骑,呆在马车里陪着薛长史,心里心惊胆战的,心里始终有一股不明的忧虑。
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总是想找些方法来减低忧虑,他看着薛长史,吞了口口水就问:“先生,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其实卫安再厉害也不过就是个小丫头,哪里就真的能把人心算的这么准呢?说不定,说不定只是我们自己在吓自己......”
薛长史就冷笑了一声,少见的有些气急败坏,看上去既颓废又阴暗:“我倒是真希望我是想多了,可是现在看来,恐怕不是我想多了,而是我多的地方没有想到,想漏了。”
老三被他说的头皮发麻,倒吸了一口凉气就不断的搓着胳膊,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舒服些放松些,这气氛实在是太压抑了,外头的天又黑,更加让人憋闷透不过气,老三觉得胸口仿佛有千斤顶,好半响才哂笑了一声:“终日打雁,谁知道却被雁叼了眼,这小丫头真有些能耐,把咱们逼到这样的境地。”
薛长史倒是没有这样算计不成反被算计的憋屈,他一直就知道卫安和沈琛难对付,也知道自己唯一的优点就是在暗处,因此才能处处比卫安领先一步。
现在人家反应过来了,当然就不会那么顺利了。
只是狐狸和狮子,都还是睡着了比较温顺可爱些,一旦醒了,那就都是见了肉就要眼红的,以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薛长史靠在车壁上,掀开帘子看着外头的景色不断的从眼前闪过,面上的神情终于有一刻放松------快了,只要到了城东那一片神仙地,他们就如同鱼儿入了海,卫安就算是想要找到他们来剥皮抽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只是怕什么来什么,老三正欣喜的拍手,就听见外头一声巨响。
薛长史立即就睁开了眼睛,似乎是预料到了什么而显得有一种果然来了的绝望,又带着一丝微妙的侥幸,冲他看了一眼。
老三被他这一眼看的心里发慌,正要再说什么,就听见外头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里头是谁?这大半夜的,要往哪里去?”
老三惊得呼吸都快停了,知道下面的人都是心狠手辣之辈,很怕他们会控制不住动手,到时候如果不是追兵那就麻烦了,不暴露身份也暴露了,看了一眼薛长史,见薛长史也朝着他微微点头,他便会意的立即开了车门跳下了马车。
面前是一列穿着衙门服侍的当差的官差,他看了一眼心里凉了半截,却还顾着薛长史说的话,力持镇定的陪着笑脸:“回差爷的话,我们这是要往神仙地去......”他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微微压低了声音:“您知道的,这男人嘛,赌和姑娘,哪里有能避免的?我们老爷这是要去捧一个姑娘的场子......”
官差狐疑的看了他们一眼:“这都大半夜了,这个时候才出门?还赶得及看什么场子?”
老三朝边上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接了一个大大的荷包就往那为首的官差手里塞,一面便陪笑:“您不知道,我们老爷等的就是明天,这个时候出门,不过是怕家里的夫人拦着......还请您行个方便。”
官差收了银子袖在手里,点了点头,却仍旧板着脸,问他:“你们住在何处?是什么名儿,有名帖没有啊?”
他这么说,就探头去看马车上有没有徽记。
老三顿时紧张得不知说什么才好,愣了一会儿才急忙摇头:“这,我们也不是那等有头有脸的人家,哪里有什么名帖啊?这......”
官差的动作就顿了顿,问:“既然没有名帖,那么,姓甚名谁,所住何处?这总有个说法吧?”
到了这个时候,老三才知道薛长史是说对了,卫安肯定是早就已经料到了,知道他们会被知府被抓的消息给弄晕。
动作可真够快的啊。
他心里有了准备,并没有回头看薛长史,仍旧一副笑脸:“有的有的,不瞒您说,我们就是住在李家庄的,我们老爷在李家庄也很有些名气的,可是当地的大财主......”
在荆西住了这么久了,对荆西还是多少有了解,现在官差问起来,他尽量答的极为自然。
李家庄是在乡下,在城外,不过算算时间,从李家庄赶来,到这里是夜里了也是对的上的,官差放松了警惕,喔了一声,又掀开马车的帘子。
薛长史一脸病容,咳嗽了好几声就看着官差问:“差爷,这大半夜的,您们还这么辛苦四处巡街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这是你们能问的?”虽然是个财主老爷,可是这些官差也没太放在眼里,见果然真的只是个文弱的财主,他就放了帘子:“好了好了,快走罢,这三更半夜的,你们动作快点,这幸亏是被我们撞见了,要是被另一拨人看见,你们可就看不成明天的花魁了,总也得在衙门呆上一夜,明天就等着你们那儿的里正来领人吧!”
老三心里一咯噔,心跳的更加厉害,面上支吾着,又递上去了一只大荷包,见官差满意的掂量,便试探着问:“差爷,从前咱们这地儿,也没听说过半夜不能走的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听您的意思,今天竟是有不少差爷出动了?”
“都说了这不是你们能问的事儿了!想要命的,快点走吧,别废话这么多了,废话多的人死的最快,这话你没听过啊?!”那官差却烦了,伸脚在老三屁股上踹了一脚,就带着大批的官差扬长而去。
老三立在原地,心里冰凉一片,又惊又气的看向旁边的马车,好一会儿才忍住晕眩上去了,看着薛长史说:“完了,这回恐怕真得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