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这么一说,蒋松文心里就有数了。
他就说嘛,老爷子老了,却又在任上得罪了那么多人,是不能退下来的,一旦退下来,那就是众人都能来踩一脚。
要强了一辈子,老爷子才不可能在临老的时候叫自己吃这样的亏,在老爷子眼里心里,为国尽忠那是必然的,可是为国尽忠,也不代表着就非得洁身自好到连这个也不碰那个也不能碰的地步。
当初他坐上工部尚书的位子,老爷子可在背后使了不少的力。
大周朝重文轻武,那些文臣们一个个的都自命清高,逮着谁骂谁,生怕骂的不多出不了名,不能被人记住。
前朝的几个首辅家里,但凡是儿子们哪个考中了进士了,哪个又升官了,那他们就都要回家准备准备,第二天就又得被指着鼻子骂到底了。
身在高位,本就惹人艳羡,多的是人要找你的麻烦,谁也不肯相信你儿子是凭真本事坐上去那个位子的。
因此当时他要坐这个位子的时候,的确是受到了不计其数的非议,为着这个,他娘当初还背地里劝过他,觉得老爷子压力太大,名声不好听,让他干脆便上个折子,说是病了,或是请求外放。
他当时自己也犹豫了,实在是那些人骂的太不好听,把他们家给骂了个遍,连八百年前老爷子纳妾的事情都翻了出来。
可是老爷子却顶住了压力,给隆庆帝讲经的时候特意讲了管仲的典故,证明自己举贤不避亲。
后来他也就如愿一直爬到了现在这个位子。
蒋松文想到这里,眼神又变得阴冷。
他的确是贪了些,这个他不否认。
可是除了贪了些,,他也没有别的毛病了,这么些年,黄河治水,提督河道,各地修路,都是他在把关。
若不是他,底下那些官员指不定克扣的够狠,就是因为有他在前头镇着,刘必平他们还不敢做的太过分。
现在卫安和沈琛触犯了他的利益,叫他吃这么大的亏,竟然还想着能全身而退,而且还要把他给拖下水。
想起这些,他心里的怒气便克制不住。
旁边的管家看着他发呆,双手仍旧垂放在身前静默不语,等着他渐渐的好似回神了,他才轻声道:“大老爷,那小的就不送您出去了,您知道,现在圣上怕是正在看着咱们家呢,老太爷总要做出个态度来......”
蒋松文嗯了一声,挥了挥手,自己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出了门直接上了轿子,吩咐回府。
别业里头董成器仍旧在等着,看见他回来这副模样还以为是蒋子宁竟真的没答应,,问他:“怎么?老爷子是真的发怒不愿意管你了?”
蒋松文沉默不语,坐在书桌旁边好一会儿,才撑着已经有些头晕的身子,疲乏的回他的话:“老爷子没有见我,管家出来说,老爷子等了一天,竟没能见到圣上。”
董成器便吃了一惊,不可置信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便骤起眉头来:“竟然严重到这个地步了?”
那他就明白为什么蒋子宁没有见蒋松文了。
现在这个形势之下,他见了蒋松文,外头说闲话的人只会更多,恐怕一个个的都恨不得跪死在左顺门处。
不见反而是好的,摆正态度,说明自己跟这件事无关,也不打算管这件事,若是真有证据,就尽管抓他儿子去治罪。
姜还是老的辣,果然是他最明白隆庆帝的心思,也最能知道该怎么打消别人的疑虑。
蒋松文颓然的点了点头,靠在椅子上,任由董成器问了好几句话都没吭声,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看东西都看不清楚,心里跳的厉害,脑子里也嗡嗡嗡的响的厉害,连耳膜都隐隐作痛。
竟被两个小孩子逼到这个地步....
他冷笑了一声睁开眼睛,见董成器面露担心,便道:“放心,还死不了,老爷子给我指了条明路,我知道该怎么办。”
董成器闻言松了口气,他的确是怕蒋子宁甩手不管,闻言便道:“老爷子是叫你以退为进罢?”
蒋松文一边揉自己的太阳穴,一边嗯了一声,声音还是淡淡的:“老爷子的意思,让我写封请罪折子,就说御下不严。”
董成器立即就抓住了重点,看着他一瞬:“御下不严?也就是说,并不是买凶杀人?”
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可大了去了。
蒋松文便盯着他看了一眼,像是在看傻子:“难不成我还要说我当真在背后指使?当然是把事情都推到那几个蠢蛋身上。”
之前那几个闹的可凶可冤枉的工部火房的低阶官员们这次就免不了得吃亏了,只好委屈他们让他们承认,他们忽然改变运输火药的时间和路线,为的就是刺杀寿宁郡主,而后刺杀不成,担心事情败露,又故意收买了邹青,想要借用邹青的人脉再次下毒谋害。
至于原因?
蒋松文这个时候便已经彻底回过神来,变成了那个冷静克制的工部尚书了,呼了一口气,将喉咙里那些灼热的气息都喷出去,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恶狠狠的一拳捶在了桌子上,冷声道:“我总要他们付出代价!”
董成器笑了笑,面上神情却冷冷的:“那也是之后的事了,先把现在的事处理好了再说罢。锦衣卫那边,不是不准人探视邹青吗?还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够叫邹青知道.....”
蒋松文站了起来,手上的戒指闪着耀眼的光,过了好一会儿,才想到了一个人选,立即便扬声喊来安。
来安急忙应了一声,答应了掀了帘子进来,他便盯着来安,咳嗽了一声道:“替我拿了这个,去云秀坊走一趟。”
云秀坊?
来安诧异了一瞬,看着他有些不解:“老爷,去那里做什么?”
“把这个交给云娘,她心里清楚的。”蒋松文掩嘴咳嗽了一声,又吩咐道:“告诉她一声,这些事儿,我是没法子,插不了手的,让她好好想清楚,怎么才能救她的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