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淮安听宋厉这般说,眼底的赤色越发浓,他与他对视着,隐于袖内的拳头攥的咯嘣作响,“那也是我的女人,与你何干?”
宋厉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蹙起眉,“你别忘了,她除了是你的女人,还是大庆的百姓。”言下之意,他作为刑部推官,不可能冷眼看着他将一个无辜女子残害致死。
陆淮安听出宋厉的意思,整个人的气场越发阴沉,他冷冷瞥了他一眼,“你倒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
宋厉冷峻斯文的一拱手,“将.军谬赞!”
“……”陆淮安紧紧的抿了唇,心中郁结不已。
宋厉就像没有看到一般,又拱了下手,疏离道,“将.军若是没有旁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且慢!”陆淮安在他转身前叫住了他。
宋厉挑眉。
陆淮安斟酌着道,“卿卿的爹娘昔年为庞氏所害,她想进刑部查清此事,你意下如何?”
宋厉倒是没想到陆淮安会提起这事,他的面容凝肃起来,“你同意了?”
陆淮安摇头,“暂时还未允她。”
宋厉听陆淮安这般说,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些许,跟着他伸掌示意陆淮安先坐下。
陆淮安淡淡看了他一眼,沉着脸落座。
宋厉在他坐下后,一撩朱红色的官袍,也坐了下来,然后才道,“这两年,我循着裴姑娘诈死时留下的令牌,查到了不少事,但一直不知道该不该与你说。”
陆淮安和宋厉相识这么多年,很了解他的性子,能让他一直拿不定主意的事,必不是什么小事,这般想着,他微微敛了容色,看向他问道,“你都查到些什么?”
“裴姑娘的身世。”宋厉叹了口气,神色复杂道,“她的生父很有可能是庞进武。”
庞进武,也就是庞国公。
陆淮安顿时变了脸色,他目光锐利的看向宋厉,“将你查到的东西原原本本的与我说清楚。”
宋厉颔首,然后将他这两年的追查结果细细说了一遍,末了叹道,“原本她离开京都,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可没想到,两年过去,她还是被你找了回来,如今更想亲自入刑部查清徐九鸣和曲云被害的真相。”
陆淮安深知裴卿卿报仇的心有多坚定,他看了宋厉一眼,道,“其实,在她试探出她爹娘之死和庞氏有关时,就注定了今日,纵使当日我没有将她找回来,总有一天,她自己也是要回来的。”
宋厉闻言,不轻不重的扫了陆淮安一眼,“没有这般心志,她也不会从你手下活下来。”
陆淮安:“……若没旁的事,你回去吧。”
宋厉冷冷看了他一眼,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陆淮安在他走后,用力的按了按额心,这般复杂又不堪的身世,他要怎么与她说呢!
工部衙署,裴卿卿今日早早就办完了差事,一到下衙时间便敛了衣裳朝外走去。
出了公房,没走几步,身后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去,李主事已经小跑着赶到她身边,冲着她疏朗一笑,道,“犹记得以前,既白你都是主事房最后一个才走的,如今倒是知道劳逸结合了,不错不错。”
裴卿卿笑笑,一面如李主事攀谈,一面朝外走去。
到了衙署外,两人作揖道别,裴卿卿目送李主事先走一步,然后才振了振衣袖,朝对面巷子走去。
她一上轿子,便合了双眼闭目养神。
许是年纪大了,最近总有些精力不济。
引泉从被风吹起的轿帘空隙看到这一幕,示意抬轿的人放缓了行程。
两刻钟后,轿子才停下,引泉叫了一声“公子”,裴卿卿闷哼一声,微微醒了醒神,然后才弯腰下了轿子。
站直身子后,她不自觉的看了眼不远处门庭萧冷的原庞国公府,几息后,正要回过头往澜苑走去,这时另一边忽然跑来一个年轻的女子,女子满头乱发,一手紧紧的捂着肚子,到她跟前后便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一脸惊惶的呜咽,“裴姑娘,你大人有大量,我求你救救我。”
“你是?”裴卿卿皱起眉,低头轻声问了一句。
“奴婢名唤斐清。”女子抬起头,在裴卿卿诧异的目光中,单薄的哭诉,“是长公主送给奉国将.军的侍妾,曾在将.军身边伺候过一年多,可一个多月前,奴婢也不知做错了什么,突然就被扈九大人遣出了澜苑。”
“奴婢孤身一人,无处可去,只得回了长公主府……原本这样一别两宽,倒也无妨,可偏偏昨日奴婢被查出已有两个月的身孕。长公主府断不会再收容一个不洁之人,奴婢苦求长公主许久,长公主才肯告诉奴婢,将.军为何会将奴婢遣出澜苑……”
“裴姑娘,您是将.军的心头肉,奴婢发誓,绝不会和你争宠,奴婢只求有一席之地能与孩子安身,裴姑娘,您开恩呐!”
裴卿卿看着斐清那张脸,思量着她吐出来的部分关键句子,还有什么不明白,可偏偏她自己都只是个玩.物,又有何余力帮助别人。
她往后退了一步,目光悲悯额看着她道,“抱歉,我帮不了你。”话落,她转身便往院子里走去,就像听不见身后肝肠寸断的女子哭声一般。
引泉早就让人通知了陆淮安此事,他则跟在裴卿卿后边,低声劝道,“公子,您要相信将.军,他对您绝无二心,斐姑娘她的确在将.军身边伺候过一年多,可将.军他……”
“不必再说了!”裴卿卿突然停下脚步,冷冷地看了引泉一眼,“他与别人如何,与我何干!我一点都不在意。”
“公子……”引泉眼神忽然一片,不断的朝后瞟去,暗示道,“这不是您的心里话,是不是?您心里还是有将.军的!”
“没有。”裴卿卿冷道,说完,她猝然转身,正要往后院后,却直直的撞进陆淮安的眼底。
“大人。”她微微垂了眸子,脸不红心不跳的行礼。
陆淮安沉着脸走向她,粗粝的手指用力掐住她的下巴,“你当真不在意?”
裴卿卿被迫与他对视,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只红唇翕动,“我配吗?”
陆淮安对上她沉静的眸子,不知为何突然想到宋厉对他的那句指责,是不是她也觉得,他从来没有将她当做一个人过,留在他身边结局非死即疯。
两人沉默的对视,陆淮安喉结滚动,片刻后,突然松开了对她的钳制,轻压着眼皮道,“两个月后你就是奉国将.军夫人,在管我这件事上,没有人比你更配。”
“那就将人抬进来吧。”裴卿卿顺着他,淡淡道。
陆淮安脸色更加难看,额角暴起股股青筋,逼视着她,质问道,“你说什么!”
裴卿卿想了想,“那养去琼苑罢。”顿顿,又道,“或者我搬去琼苑也可。”
“裴卿卿!”陆淮安再也忍不住,狠狠的握住了她纤细的脖颈,恨声道,“你拿我当什么人,又拿自己当什么人?”
裴卿卿被他用力的扼着,脸颊涨红,哪里说得出话来。
引泉想上前劝架,却被陆淮安一脚踹飞出去。
裴卿卿看着这一幕,突然用力去掰陆淮安的手,她还有英欢要照顾,还有仇要报,她得活下去。
终于将陆淮安的手掰开,她弯着腰大口的喘气,不断将新鲜的空气灌进肺里。
陆淮安冷冷的看着她,“不管你信不信,斐清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别说碰她一根手指了,我就连多看她一眼都没有。”说到最后一句,竟有几分恶劣的委屈。
裴卿卿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道,一个连自己的学生都不肯放过,强bao并豢养的的人,却要他相信他是个柳下惠,多大脸啊!
两人不欢而散,陆淮安怎么处理斐清的,裴卿卿不知道,她回到后院后,先趁着淤痕没有显出来,让麻姑帮她冰敷了一刻钟,然后才去看英欢。
英欢已经习惯了在这个时辰见到娘亲,一看见裴卿卿,立刻手舞足蹈起来。
裴卿卿不由弯了弯唇,孩子的笑真的让她忘记一切忧愁。
“姑娘,晚膳摆好了,”过了有两刻钟的功夫,素渠进来提醒道。
裴卿卿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就摆在东暖阁罢。”
“是,姑娘!”素渠领命退了下去。
没多久,晚膳便摆好了,裴卿卿净手后,照样先喂饱了英欢,然后才用自己的。
用完膳,她干脆和英欢歇在一起。
寝房那边,陆淮安等到子时,都未见裴卿卿过来,心中越发气闷,只得自己上了药,慢慢的睡了过去。
次日他再醒来时,裴卿卿早就离开澜苑去上衙了,进来伺候的是素渠。
陆淮安皱了皱眉,“让扈九进来伺候。”
素渠闻言,不由慌了一下,委屈道,“是奴婢哪里伺候的不好吗?”
陆淮安淡淡看了她一眼,“跟你没有关系,是我不喜婢女近身伺候。”
“奴婢明白了。”素渠低低应了一声,红着眼朝外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