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白的人家?”陆淮安脸上浮起一抹疑惑,扈九想了想,也开始不确定起来,挠了挠头,道,“属下只是远远听了一嘴,也有可能记错了。”
陆淮安沉默了片刻,想起他在铜陵时和沈从荣的约定,挑眉道,“应该是姓沈罢。”
扈九被自家主子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连连点头道,“属下想起来了,是姓沈,他们家好像还有个不良于行的二少爷,主子你认识他们吗?”
陆淮安点了点头,然后将他在铜陵追查庞进武的事情说了一遍,扈九听完后,皱着眉头唏嘘了一声,“倒是辜负他们了。”
“我记得,宫中有位黄太医也是药王谷出身,这样吧,你找个人知会他们一身,让他们去黄府碰碰运气。”陆淮安想了想,交代道。
扈九却道,“沈大公子曾帮过主子的忙,为表尊重,还是属下亲自去吧。”
陆淮安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算是默认。
次日,扈九乔装后便去了沈家人在京都租赁的宅院。
开门的人是沈从荣,他手里握了柄玉扇,满脸烦躁的打量了扈九一眼,“你是什么人,找谁?”
扈九低低的唤了句“沈公子”,紧接着表明身份,“我家主子是澜苑的主人。”
沈从荣一听这话,立刻恭敬的将他请了进来,关上门道,“我还以为澜苑被抄了,跟你家主人的约定就算完了,倒是没想到他还惦记着我,他现在在哪里?可还方便为我弟弟医腿。”
扈九迎着沈从荣眼底的希望,缓缓摇了摇头,沉声道,“麻神医在几年前就过世了,我家主人原想让他的嫡传孙女为你弟弟治病,但半个月前,麻姑娘也过世了。”
沈从荣狠狠的变了脸色,嘴唇哆嗦着,一时无言。
“不过还有一条路,你可以试试。”扈九将沈从荣的反应看在眼底,提点了他一句,“宫里的黄太医也出身药王谷,你可以想办法去求求他,看他可有办法。”
“当真?”沈从荣激动的问,他的情绪那叫一个一波三折。
扈九点了点头,顿了顿,又道,“只是我家主人杂事缠身,怕是不能再出手相助,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我明白,”沈从荣点头,他们一家到京都已有两日,对澜苑的事也有几分了解,想到此处,他又认真的看了扈九一眼,“壮士来找过我的事,我也绝不会透露出分毫。”
“嗯,那我就先回去了。”扈九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沈从荣“哎”了一声,拦住了他,“壮士请稍等片刻,帮我带样东西给你家主人。”
扈九只好停下脚步。
沈从荣转身朝厢房跑去,扈九抱臂站在原地等着,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沈从荣又回来,他手里多了一只锦盒,塞给扈九,然后笑呵呵的送了他出去。
等扈九将锦盒带回平房,交给陆淮安,他才知道锦盒里装着的竟然是整整一盒银票,都是千两的面额。
扈九目瞪口呆,“这位沈大公子真是……知恩图报啊!”
陆淮安将锦盒收起,递给扈九保管,扈九揣在身上,还未适应过来,扈十七便从外面匆匆的赶了回来。
他上前跪地道,“主子,大皇子出事了,他将先皇的棺椁送入帝陵时,封陵的千斤巨石突然落下……大皇子他没逃过去。”
陆淮安紧紧的抿着唇,这件事,他并不觉得意外,萧怀玉连皇上都敢乱箭射死,她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呢!只怕后宫之中,景妃也危矣!
“主子……”扈十七久久没有等到自家主子开口,低低的提醒了一句。
“起来吧!”陆淮安吩咐。
扈十七站了起来,随后问道,“您现在打算怎么办?长公主性情暴戾,由她摄政,这天下势必要起一番腥风血雨。”
“回、西、北!”陆淮安一字一顿道。
扈十七眸光一亮,“主子是想奇兵?”
陆淮安颔首。
扈九插口道,“那您是打算以什么名义呢?”
陆淮安脸上浮起一抹苦涩,“你们可知,皇上当日为何会锦衣夜行,出现在天牢?”
扈九和扈十七面面相觑,都未言语。
陆淮安将当晚的事情轻描淡写的说了一遍。
扈九攥紧了拳头,“主子节哀!”
陆淮安冷哼了一声,“他不值当我为他哀伤。”
扈九沉吟许久后,转了个话题,“您的意思是,以先皇流落在外的皇子的身份起兵,诛杀长公主?”
“他也配!”陆淮安眼底浮现出一抹轻蔑。
扈九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解,扈十七的表情与他同出一辙。
陆淮安这才道,“我打算以酆太子嫡子的身份起兵。”
扈九这才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如此,就不仅是诛杀长公主了,而是……足以另立新朝。
扈九胸腔中涌上一股热血,他与扈十七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跪地,“属下愿誓死效忠!”
陆淮安叫了声起,旋即肃容道,“我们今夜就出发。”
“那三哥呢?”离开书房之前,扈九担心的问了一句。
陆淮安道,“扈三便留在京都里应外合,等我们到西北之后,先皇杀兄夺位的证据要经他之手传出去。”
扈九这才松了口气。
一行人当晚就分批离开了京都,往西北而去。
陆淮安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的次日,长公主就下令包围了镇国公府,一只苍蝇都不得飞出去。
陆秦安上次的伤还没养好,庆阳郡主守在他的身边,心疼的要死。
“婆母,世子的药都是从太医院取用的,如今咱们出不去,那世子的身子可怎么办?”世子妃甄锦和掀了帘子进来,焦灼的问了一句。
庆阳郡主听儿媳这般问,脸上浮起一抹烦躁,“上次取的药用完了吗?”
甄锦和道,“只余下中午一次了。”
庆阳郡主听罢,起身就朝外走去,她刚走到门口就遇上了被小厮扶着赶来的镇国公。
“秦安怎么养了?”镇国公脸上苍白,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
庆阳郡主红了眼圈,“只剩下中午这一次的药了,国公爷,您向来神通广大,能不能想想办法,这是我们唯一的孩子啊!”
听到“唯一的孩子”几个字,镇国公微微变了脸色,片刻后,他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冲庆阳郡主道,“你在这里照看着秦安,我出去一趟。”说完,不等庆阳郡主答应,转身就朝外走去,他走的太急,带出一阵咳嗽。
一个时辰后,宫中湖阳殿,萧怀玉正细细的看着折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荣婵从外入内,福身禀道,“公主,镇国公求见。”
“镇国公?”萧怀玉挑了挑眉,“他来做什么?”
荣婵道,“镇国公并未与属下明言,只道是有要紧的事禀报。”
萧怀玉一下子想到陆淮安,她放下手中的朱笔,沉声道,“请他过来。”
“是,公主!”荣婵领命退下。
没多久,镇国公就遭人扶着一步三咳的赶了过来,萧怀玉看了眼他这眉毛以下都入了土的模样,皱眉道,“赐座,再去端一阵蜂蜜水过来。”
宫女应声退下,镇国公坐下后又饮了一口蜂蜜水,胸腔中那股干痒才褪下去。
“镇国公今日过来,不知所为何事?”萧怀玉目光犀利的看了下首一眼,询问道。
镇国公闻言,侧头看了眼殿中的十二宫女,道,“此事事关重大,长公主可否屏退左右。”
萧怀玉沉吟了片刻,才朝左右示意,十二个宫女依次退出。
镇国公又看了眼萧怀玉身后的荣婵,长公主不悦道,“她是我的心腹,不分彼此,镇国公有事但说无妨。”
镇国公这才开口道,“微臣今日进宫来,是想厚着脸皮替家中小儿求一条生路。”
“哦?”萧怀玉挑眉,音质如冷玉相击,“国公爷可知道陆淮安犯下了什么样的罪行,就敢替他求饶!”
镇国公闻言,急的又咳了几声,才道,“长公主是聪明人,何必跟微臣这将死之人在这里打机锋,你该知道,陆淮安他根本就不是我的骨肉。”
“那这么说,您是想替府上的世子爷求道免死金牌?”
镇国公点了点头,旋即又道,“长公主若是肯答应,微臣自然也不会平白落人人情。”
“此话怎讲?”萧怀玉肃了容色,沉声追问。
镇国公道,“您务必忌惮陆淮安,莫放他离开京都,因为他的生父是……”
“先皇?”萧怀玉反问。
镇国公摇了摇头,“那只是一个假象,他的生父其实是已故的酆太子。”
萧怀玉听完,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想到陆淮安手里还有不少能证明先皇残害酆太子的证据,当即,猛地站起身,厉声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镇国公安抚的看了萧怀玉一眼,跟着将当年的旧情娓娓道来。
原来,当年十子夺嫡之初,先皇怕自己阖家尸骨无存,就暗暗威胁自己的表妹,也就是庆阳郡主与自己私会,留下了鲜为人知的一点血脉,而国公府二爷不小心撞破了此事,当时就被先皇狠狠警告了一番,先皇甚至将这桩龌龊推到了他的身上。
先皇并不知镇国公早就知道了真相,他心里恨极,但是却不能翻脸,最终便在庆阳郡主生产之日,就将那个孩子扼杀,然后将酆太子妃所出的陆淮安抱了回来。
萧怀玉没想到但年的事情竟是这样,她微微眯了眸子,望着镇国公,沉声反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可有证据?”
镇国公目光深深的望着萧怀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微臣若是长公主,此刻就会让人紧闭城门,不给陆淮安任何离开京都的机会。”
“我知道了。”萧怀玉沉声道。
镇国公起身行礼,旋即吩咐荣婵,“给他一道免死金牌,另外,将国公府的御林卫召回来。”
“是,公主!”荣婵领命。
镇国公出宫时,轻轻的叹了口气。
在陆淮安到西北的那一日,镇国公府挂上了白皤,宫里,萧怀玉下了一道圣旨,镇国公府世子陆秦安降等袭爵。
将圣旨发出去后,她神情有些烦躁的看向荣婵,“陆淮安还没有消息吗?”
荣婵轻轻的摇头,“还没有。”
萧怀玉抬起手覆在荣婵的手上,“他怕是,已经出城了!”顿了顿,又道,“我现在只盼着他并不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世。”
然而怕什么偏偏来什么。
当日夜里,陆淮安接管西北军营,起兵造反的消息就经一千二百里加急送进了宫里。
萧怀玉看过后,险些吐出一口血来,到底,她还是晚了一步。
“立刻召集韩兆、马也二位将.军进宫!”好一阵子后,她才吩咐荣婵。
荣婵开口应了一声,立刻出去吩咐人请这二位将.军进宫。
不过半个时辰,两位将.军就赶到了宫里。
到了湖阳殿,两人双双行礼后,问道,“不知长公主深夜传微臣进宫所为何事?”
萧怀玉将桌案上的一千二百里加急文书扔给两人,“好好的看看。”
韩兆和马也并在一起看完后,同声道,“这、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除此之外,你们还有别的话说吗?”萧怀玉眼珠子一片漆黑,沉沉的看着两人问道。
韩兆和马也额头上的有汗滴滑下,良久后,才以头抢地道,“微臣、微臣愿为马前卒,听凭长公主差遣!”
“好!”萧怀玉用力的一拍桌子,“我给你们二十万兵马,三日后动身,前往西北,诛杀反贼!”
“微臣领命!”韩兆和马也答应。
萧怀玉顿了顿,又道,“不过在走之前,你们得立下军令状。”言下之意,两人只能赢,不能输,若是敢输,轻则丢了性命,重则满门抄斩。
韩兆和马也都觉的两股战战,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当下只能答应下来。
一刻钟后,两人浑身汗湿的离开了湖阳殿,一出去,两人就飞快的对视了一眼,各自脸上都是一片灰败。
别说陆淮安是师出有名了,就算他是真的反贼,那也不是他们打得过的。
那可是大庆最年轻的战神!
果然,等三日后他们出发时,陆淮安已经横扫了西北三个州!
湖阳殿,荣婵端着一盏参茶进了内殿,她将参茶放在桌案上,冲自家公主道,“您已经三日未曾合眼了,再这样下去,身子会吃不消的。”
萧怀玉抬起头,“荣婵,我不甘心。”
荣婵口腔里一片苦涩,主子劳碌着,这三日她又何曾睡过,“您已经胜过前朝所有的公主了,”末了,她这般劝慰了一句。
萧怀玉紧紧的抿着唇,良久后,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忽然问了句,“他怎么样了?”
荣婵知道自家公主问的是谁,她微微皱起眉头,“镇日都在喝酒。”
“废物!”萧怀玉骂了一句,荣婵没开口。
两人正沉默着,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嘈杂声。
“属下出去看看,”荣婵不用萧怀玉吩咐,就起身朝外走去。
萧怀玉的右眼皮突然跳了起来,她心里烦躁的很,索性也起身朝外走去,她刚出了内殿,就听见乾元殿的宫人跪地向荣婵禀道,“荣长史,皇上他薨了。”
萧怀玉听到后一句,眼前突然一片昏暗,她还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时,已经是三日后,殿中一片昏暗,宫女依次跪在远处。
“荣婵呢?”萧怀玉艰难的坐了起来,朝着外面问了一声。
最前面的宫女闻言,忙开口回道,“回公主的话,荣长史在前殿理事,奴婢这就请她进来。”说着,便朝外走去。
没多久,荣婵青着一张脸快步从外入内。
她在萧怀玉床边坐下,萧怀玉看到她发青的脸色,以及鬓边的些许雪色,心中一疼,忍不住道,“你这是多久不曾睡过了?”
荣婵弯了弯唇,“您歇着,外面这一摊子事总是要有人看着的。”
萧怀玉听她这般说,忍不住笑了笑,无比的苍凉,“想不到,这世上最懂我的人,竟然是你。”
荣婵唇角的笑意愈浓。
萧怀玉紧紧的握着她的手,“你上来睡会儿吧,后面的事我来处理。”
“嗯,”荣婵答应着,她也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将荣婵安顿好后,萧怀玉便朝外走去。
“将阿继的衣裳拿给我。”她在菱花镜前坐定后,吩咐身后的宫女。
宫女愣在原地,那可是帝王的服制,萧怀玉见宫女都不动,忍不住怒了一声,“还不快去!”
宫女只得去将先皇的衣裳和玉冠取了过来,又服侍萧怀玉换上。
姐弟两人的身量倒是差不多。
萧怀玉便穿着这身服制去了御书房,御书房中大臣云集,有些刚烈的臣子在萧怀玉穿着龙袍坐在御案后,便耿直的骂起“牝鸡司晨”来,萧怀玉冷笑一声,将敢于仗义执言之人全处理了一遍。
鲜血将整个露台都染透。
剩下的大臣总算不敢再开口。
“袁爱卿,即刻准备,三日后,朕要登基。”萧怀玉看着袁尚书,不怒自威的交代。
袁尚书向来是圆滑的,当即跪地答应道,“微臣领旨。”
三日后,萧怀玉正式登基,她扶着荣婵的手,走向了太庙最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