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现在要去见成王!”
说着赵括嚯地站起身。
其实赵括之所以站起来还有一个原因——腿麻了。
跪坐是个技术活,短短十几分钟,赵括就感觉大腿和膝盖都不是自己的了,猛地起身身体跟着晃了晃。
经过一番谈话,赵夫人对赵括的看法已经大为改观,见他去意已决,便不再阻拦,忙吩咐叶儿备车,载公子前往王宫面见成王。
来到门口,一辆驷马车驾早已等候多时,叶儿站在车驾旁亭亭玉立。
“公子请上车。”
赵括眉头一皱,挥手道:“换民车。”
驷马车驾是君候专享,左右驱驾、左右伴驾、前后逐乘奴仆,前前后后需要十几人追随,这让赵括很不习惯。
叶儿小脸一愣,不可思议地看向赵括。
平时前往王宫,公子可是最喜欢大张旗鼓,尤其是受了马服君的爵之后,更是肆无忌惮。
但是今天公子怎么回事,完全不似之前的桀骜不驯。
看见叶儿还在呆愣,赵括深吸一口气道:“此去面见成王乃是辞令,怎可太过招摇。”
一听赵括这么说,叶儿才恍然大悟连忙点头:“哦,奴婢知道了,这就去安排,请公子稍候。”
说完便小声吩咐家奴散去,只让一名家臣速取民车前来接驾。
等两匹马拉的民车赶到,赵括这才在叶儿的服侍下上车坐下。
车轮粼粼,虽然屁股下垫有软垫,但还是十分生硬。
不过赵括此刻的心思不在这上面,而是思绪早已飞到车外。
赵括的父亲赵奢早年是赵国的司尉,也就是税务局长,专门负责收缴赋税,并因此还得罪过很多人,其中就包括平原君赵胜。
更是因为赵奢在阏与之战中大放异彩,一跃成为国尉大将军,赵胜心生嫉恨,早就对赵括父子颇有成见,只不过此人城府极深,非但没有撕破脸,反而还故意在成王面前对赵括大加赞赏。
这一次成王派遣赵括为领军大将,其中很大一部分因素都是赵胜在暗中促成,等着看赵括的笑话呢。
爱民如子的威太后和便宜老爹赵奢皆死的突然,这让赵括更是心事重重眉头紧锁。
赵胜,身为孝成王的叔叔,其心不善,不可不防。
既来之则安之,为了不引人耳目,民车是最好的选择。
低调才是王道!
……
“传公子括觐见……”
宫人一声唱和,回荡在王宫上空,悠远冗长。
赵国王宫,鳞次栉比,虽没有秦王宫那般气派,可也算得上是大国宫殿,恢弘的大殿之上,赵孝成王赵丹器宇轩昂地跪坐在大殿正中,与两边诸君对饮。
“公子括参见大王!”
大殿中,国相蔺相如、平原君赵胜、长安君赵射、公子偃、平阳君赵豹等新老大臣齐聚一堂,正在把酒言欢。
摇曳的灯火中,赵括大步流星,来到大殿正中,面对孝成王躬身拜下。
孝成王刚满成年,颌下短须,肥头大耳,头戴金冕,身着蟒袍,看见赵括更是喜上眉梢。
“啊呀呀,括爱卿前来也不事先通报,快快免礼。”
“来呀,看坐!”
几名老臣见了赵括,纷纷理须颔首,对赵括客气有加。
两名宫女抬着一张几案,在众位之末放下。
赵括瞟了一眼,却并未急着就坐。
“大王,下臣今日前来有要事禀报。”
孝成王自认赵括还是以前的赵括,闻赵括语气生硬并不当回事,打着哈哈挥手道:“括爱卿莫要生气,你也看到了,今夜之宴请皆是我大赵肱骨之臣,之所以未及时相邀,完全是怕耽误括君明日之行,多有怠慢,还望括爱卿莫要见怪。”
战国时期的君臣之道,并不像秦朝以后那样,视君王为九五之尊不敢有半点逾越。而是以“君为臣以礼,臣以事君忠”为纲常。
再者由于威太后在政时提倡“民养君,君待民,民贵君贱”的主张,所以只用了短短两年就使得赵国百姓安居乐业,国库充沛。
简单说,臣子来面见君王汇报工作,就像后世的打工人见老板一样,只要把工作干好了,就算老板请吃饭,赏不赏这个脸还得看咱打工人的心情。
赵括忽然的一本正经,让众人大感意外。
平时大大咧咧的纨绔子弟,想不到今天也有说正事的时候。
平原君赵胜笑呵呵地对赵括道:“括君今日何故如此啊?不会是真的生气王上未请之礼吧?”
“呵,真是笑话!”
赵括冷哼一声,声音虽不高,但却清晰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赵胜乃是孝成王的叔父,辈分要比赵括大,此刻听到赵括这刺耳的嘲讽,瞬间就怒火中烧,大喝一声:“大胆,汝之所言,简直狂妄!”
这番景象,就连孝成王这不谙世事的老好人,脸上的笑容都挂不住了,连忙出声劝阻道:“暧,汝等不可。”
说完指向赵括道:“爱卿,快快给平原君敬酒,勿要伤了和气。”
说完还使了个眼色,侍女连忙将已倒上浊酒的酒樽端到了赵括面前。
但平原君虽是直系君候,可赵括是世袭了马服君的侯爵,地位也不低,根本没必要甩他那一套。
赵括随手把酒樽接在手里,看向赵胜。
顿了一下,忽然呼哧笑了一下。
“平原君,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说的笑话,并未指汝所言。”
赵胜一愣:“不是我,那你说谁是笑话?”
赵括仰头扫视一圈:“我是说,在座的诸位都是笑话……”
“嗯?”
孝成王愣了……
蔺相如愣了……
在场所有人都傻眼了……
他们见过狂妄的,却没见过今天赵括这么狂妄的。
什么叫在座的诸位都是笑话?感情就你一个精明人呗?
这里除了公子偃比赵括年龄小点以外,其他人都是大爷。
就连孝成王的脸色都耷拉了下来,沉声喝道:“公子括,休得无礼!”
心道:就算你对平原君有意见,也不能把所有人都带进去吧,好歹这群人里随便站出来一个,都是赵国名门望族,哪里容得下你这瓜娃子放肆。
蔺相如实在看不下去了,念在和赵奢把兄弟的情分上,最终还是决定拉赵括一把。
“括儿今夜是酒后失言吧?听伯父一句劝,快快向诸位赔礼道歉。”
看见蔺相如眼中的善意,赵括知道人伦纲常不能丢,也不能得罪他。
因为蔺相如和父亲赵奢是结义兄弟,得罪了他是要被打屁股的。
“伯父!”
赵括转身举着酒樽对蔺相如一拜,这才挺起腰板慨然道:“其实诸位有所不知,此次长平之战,我赵国必败无疑!”
“嗡……”
赵括一句话,堂下陷入一片死寂。
众人脑袋嗡嗡作响。
“什么?!”
孝成王吓得连忙起身,侧过头:“呸呸!”
随即抬头对赵括道:“爱卿休得胡言,快呸呸,出师在即,怎可说那丧气之话。”
孝成王虽然年轻,但十分信奉周易理学,宫里的筮史官是他寝宫的常客,听到赵括说出这么不吉利的话,就像被踩到了猫尾巴,差点跳起来。
平阳君赵豹等人听了都得摇头:“不应该啊,实在太不应该了。”
作为即将上任的领军主帅,说出这话等同于自杀,怎能如此不顾大局。
赵胜眼中露出一抹凶光,恨声道:“孺子安敢,简直大逆不道!”
随即对孝成王拜道:“君上,此子口无遮拦不足与谋,不思进取之徒,当立斩不饶以儆效尤。”
孝成王一脸为难:“出师在即,怎可军前斩将,平原君莫要再提。”
当初把他夸成花的是你,现在又说不足与谋的也是你。
这让人如何是好?
“大王,吾言长平必败是有缘由的,请诸君且听我一言。”
“好,你说。”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孝成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现在赵孝成王只想着赶紧让赵括把话说完,趁早打发走,等睡醒一觉希望还是那个一身纨绔之气的赵括,能意气风发按部就班去当领军大将就万事大吉。
可是众人万万没想到,今天赵括前来,正是要语不惊人死不休,让诸位上宾胆战心惊。
“诸位可知,如今秦国的领军大将并非王龁,乃是秦国第一猛将白起!”